听到远远传来的脚步声，冯黔隐进屋中。
萧九忽然想到什么，缓缓走上前去，一掌打在周流的肩胛上，又掏了掏他的衣物，取出一张纸条来。宋雎见状，不由暗骂，这畜生果真谨小慎微，竟将自己邀约他的信笺带了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韩韩鏊气息微乱，披了件外衣便匆匆赶来，身后跟了一大帮子武林众人，乌泱泱一齐涌进了后堂。
林秩此时已是婢女打扮，一声惊呼便扑上去揽住了瘫软在地的女人：“夫人！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啊？”
宋雎拥着披风做惊惧状，俨然一副吓呆的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
“各位，我夜行至此，目睹周帮主欲行不轨，便趁其不备，出手制服。”萧九朝众人拱拱手，“具体事由还是让冯夫人自己说罢。”
韩鏖扫视一圈，目光在几人身上反复流转，看到其中的无澜时愣了一瞬，压下心头的诧异，温声问道：“冯夫人你且放宽心，将事情的本末细细说来，韩某定会主持公道。”
“多谢盟主大人。妾身本在照顾夫君，却收到周帮主给的信笺，说是欲知真相，便独身一人来后堂。都怪妾身救夫心切，不慎钻入他的圈套，险些受辱……”宋雎的眼泪如断线珠子般吧嗒吧嗒地往下掉，面色苍白中带了一丝病态的红，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语罢，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振作精神，跪了下去：“韩盟主，妾身此番也算是有失有得，亲耳听到周帮主承认做下奸污南浦女弟子、杀害老帮主之事。他威胁妾身与他欢好，否则便要诬陷夫君替他顶罪。请各位武林豪杰为妾身做主哇……”她哭到几近断气，倚在林秩身上，连连喘息。
无澜连连咋舌，不禁赞叹其非凡的演技。从前竟没看出她还有这般能耐！
海归潮皱眉：“还是先请楚缨那小子来看一看吧，先把人救活再说。”
他与周流相识数十年，相信此人卑劣恶毒，却不相信他会如此冒失，不等韩鏖发话，便叫几个弟子去请人了。
“我去请吧，能快一点儿是一点儿。”沈仲拦下海安帮的人，飞身离去。
韩鏖面色不善，不知是为了周流，还是为了萧九：“冯夫人此言可有证据？”
“这……”宋雎面露难色，“私会男子总归是不妥，妾身早已将信笺烧去。事发突然，婢子急着求救，怕是也没听到具体。不知九公子……”她看向静默在一旁的男人，泪眼婆娑。
“冯夫人所言句句属实。我夜行至此，听到激烈争吵才进来看看的，也将前因后果听了个大概，与夫人所言一致。”
众人闻言窃窃私语，不住点头，像是把周流的罪定了个七七八八。
“那孟贤侄呢？”
“属实。”
她心想，周流确是做下这档子恶事，也不算欺骗于人罢。萧九公子的威望定能使旁人信服，自己的作用大概是叫韩盟主相信罢，毕竟他极为了解这个义子，这些小动作自是瞒不过他的。
“这样啊……”韩鏖眯着眼睛，细细打量她的表情。
敌不动，我亦不动。无澜沉下心来，一言不发，尽量忽视那无声的对抗与拉扯。
“可怜那陈老儿养了个白眼狼，还害得自己早早见了阎王！”嘹亮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只见薄子玑穿着一身破烂，笑眯眯地从房檐上的牌匾后坐起，伸了个懒腰，猛灌了一口酒。
众人瞠目结舌，不愧是薄老，永远都让人摸不着头脑。饶是无澜一行也没料到院中还有一人，皆是吃了一惊。
“你们怎么啦？都傻啦？我住惯了树林子，哪里还在床上睡得着。本想着后堂安静，谁知道吵吵闹闹听了一大堆。”他纵身一跃，重重给了周流一脚，朝萧九骂道，“你小子太心软啦，那一掌打得轻飘飘的，叫人看着急得慌！”
“前辈教训的是。”他极为受教，乖顺地点了点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以为掌控了一切，却不知自己亦在他人掌控之中。可见，“算计”是一件难事儿。
连薄前辈都这样讲了，还有什么可怀疑的？韩鏖朝他问好，不再求讯。
“我说，你们俩大晚上来这儿做什么？不会也和我一样睡不着吧？”他喝完最后一口酒，将玉壶远远丢在一边，大声问道。
“赏月。”
“赏月！”
两人异口同声，说不上来是更可信了，还是更可疑了。无澜不由暗骂自己先前的乌鸦嘴，也暗骂萧九贯会坏事。
“孤男寡女，深夜赏月？真有情趣啊！”薄老眨眨眼睛，一脸坏笑。他可是全程听下来的，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故意逗弄逗弄他们罢了。
“诸位！让一让！让一让！”
听到远远传来的声音，大家自动分开条道来，将楚缨迎到前面。他来不及给人见礼，一溜小跑，跪在周流身侧，将积雪拂落，轻轻搭上他的腕子。楚维一行也一齐赶来凑热闹，费力挤在人群后面。
他带着询问式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无澜，瞧见她在袖中做了个一切顺利的手势，便从针匣中取出数根细长的银针，扎进了几个大穴。
没过一会儿，周流便醒了过来，双目充血，脸爆青筋，扯着脖子高叫一声，一把便推开楚缨站了起来。
“周流，你还有何话说？”韩鏖沉声问道。
他恍若未闻，在原地半弯着身子，喘着粗气，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低吼声。
“周流！周流！你醒醒！”
“啊！我杀了你——杀了你——”只见他忽然真气暴走，周身弥漫着强大的内力，无头苍蝇一般朝人群中冲去。
众人惊呼着四散开来，不敢与他硬碰硬，一下子把不懂武功的楚维让了出来。
周流将她扑倒在地，牢牢扼住她的脖子，她只觉得眼睛快要被挤爆出来了，一边胡乱摸索着，一边断断续续叫喊：“哥……哥……”
大家神色各异，一瞬间竟都手足无措，只眼睁睁地看着。
“快来个人拉开他啊！都愣着干嘛呢！”谢鸠心中怒骂，周围一个个武林高手，却要轮到他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少爷！他倒是想帮忙却无从下手，一个狠心便也扼住周流的脖子，滚烫的温度，鲜活的波动，吓得他崩溃大叫。
“妹妹！”楚缨大惊，两步并做三步朝他们跑去。
忽而，看客们只觉一阵寒风刮过，脸上冰冷又生疼，下一刻便看见孟无澜已经站到纠缠在一起的三人身后了。
“滚开！”还没来得及惊叹，便见她拎起谢鸠的衣领，如同荡秋千一般，将他远远甩到一边。
她不忍去看痛苦的楚维，心中的愤怒全然发泄到周流身上，一个手刀便将他的脖颈打断了，往回一扯，他便仰躺在地上，气息全无。
“阿维你怎么样？别吓姐姐。”她抱起双眼无神、满身是血的楚维，声音颤抖。
“我杀了人，好多血啊……”楚维目光呆滞，机械似地将手上的血抹在衣服上。
无澜见周流腹部插了一把精致的鬼面匕首，怒道：“胡说！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是姐姐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