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国夫人

    南浦帮的几位弟子见帮主死得突然,虽想为他讨个说法,但不敢触临渊的霉头,眼见他们将楚维带走后才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这丫头倒挺厉害,不错。”薄子玑缓缓踱到周流的尸体旁,俯下身去细细瞧了那把刀,将它一把抽出,示意几个小厮将周流抬了出去。

    他冲着四周嚷嚷:“你们这些个贪生怕死的,不就是畏惧真气反噬么?怎么就不害怕将来死到临头,人家哥哥不给你们医治?一个个没出息的,连一个小白脸儿都敢冲上去救人!”

    小白脸儿谢鸠坐在地上“诶呦”了半天,怎么也起不来身,屁股又酸又麻,像被火燎过一般。

    “小九,送谢公子回去,好生安顿。”韩鏖叹气,这武林啊,果真是越来越叫人寒心了。

    “是。”萧九朝谢鸠温声道,“谢公子,你可还走得动?”

    “可以!可以!”他一看来人是“九公子”本尊,一下子来了精神,搀着他的胳膊,摇摇晃晃,蹒跚离去,一路上称兄道弟自是不提。

    雪渐渐下大了,屋檐子上积了一层薄而素雅的白绒,偶有几只细小的爪印,惹人怜爱。

    元璋因眼疾行走不便,落在后面,待行到半路,便听到楚维出了事情,又急忙折返。在小路的拐角处,闻到了一股子极细微的烟味,生烟丝熟烟丝三七分,又夹杂了北原特有的双芯草的甘洌。

    他警觉地攥紧手杖,迟疑道:“豫王妃?”

    衢国夫人闻声转过身来,在木椅上换了个坐姿,慵懒地塌腰,将腿交错叠在一起,轻松笑笑:“看了一出戏,倒勾起了烟瘾,叫王弟见笑了。”

    “还是不要这样叫我罢,此番南下是瞒着王兄的,我不想徒增麻烦。”

    “难得啊,连你都学会了小心防备。”她将面纱摘下系在腰间,露出一个密质软木鼻子,可笑中又透着可怖。从随身带的小匣子中取出一小块宣纸和一口袋烟叶,熟练地卷了一只,用火折子点着了,凑上去吸了好大一口。

    元璋哑然,转而问道:“您在这里过得可好?”

    “怎样算好?怎样算不好?”女人吐出一口浓烈的烟雾来,假鼻子中也冒出丝丝白气。

    她作为战败方的和亲女,像一个玩物般被送予了娜日王。娜日王年迈,但尚且算是一代英豪,只可惜没过几天安稳日子便在一场狩猎中突然发病去世。父死子继,她顺理成章做了萨仁王的女人。后来,牧仁王反叛,杀兄弑父,又将她夺去做妻子。

    短短几年内经历三王,草原贵族们将她视为不详,逼着北原王把她送回了大豫。

    虽说北原历史中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人们见怪不怪,然而,以暴力的手段夺取一个女子的贞操说到底都是卑劣的,不容辩解。

    元璋停顿了一瞬:“比在草原上好,就算做好罢!”

    “哈哈哈你这样一说,我更不好回答了。”她烈焰红唇,像是听到极好笑的笑话般,笑得花枝乱颤。冯夫人的美是娇,她的美则是媚,眉眼中毫不掩饰其赤裸裸的欲望。

    “不好回答便不答了。您既已回来,便将过往忘却,好好生活罢。”他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您走之后,阿朝便不见了踪影,他可是跟您在一起?”

    “自然是与我一起的,要不还会有谁给我制烟呢?若不是此番他坚决不肯踏入承命山庄,那我们可真要算是从未分离过。”烟已快燃尽,烤得指尖异常温暖,她极妩媚地笑道,“你不是要治我拐跑他的罪过罢?王宫的侍卫那么多,不差这一个。”

    “您说笑了。他是我带进王宫的,总是知道一下他的去向才安心。阿朝本就不是北原人,如今回了故土,是件好事。”语毕,元璋转身离去。

    “元璋。”

    “您请讲。”他听得身后传来女声,去了她一贯的狐媚,倒像个良家女子。

    “阿珩如今怎么样?”

    “他一切都好,毕竟是王兄唯一的子嗣,他将阿珩看得很重,没有人敢欺负他。只是他常常闹着要去找你,让王兄很是头疼。”

    即使这女人抛弃了唯一的儿子,一门心思地逃回故土,他也从未怪罪过。既是北原未曾善待于她,又怎能指望得她一丝眷恋。

    “这样啊……”女人忽然发笑,“他这绿帽子倒是带得安稳,若是让他知道阿珩是他弟弟而不是儿子,恐怕更要头疼了。”

    “啊!这……”元璋脸色大变,压低声音道,“您放心,我会尽力帮您看顾。”

    “那便多谢了。”她不再赘言,摆摆手将人放走了。

    如果抛去半身北原血脉的话,她对元璋倒是颇为欣赏。他从小在中原长大,直到十多岁才回到北原,游走在草原人的血性、恣肆与中原人的传统、道义之间,既有粗犷野性,也有温柔保守,但无论如何,都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元璋一路走回院子,舌根犯苦。牧仁王极宠爱阿珩,若是哪一日……说到底自己也只是个残疾的庶子,对王位没有任何威胁才被留了下来,哪里有什么能力保护别人?

    思量间,已行至院子正门口,正巧迎面走来一人。

    “元公子,在下萧九。”那人朝他拱了拱手,礼貌且疏离。

    元璋回礼:“原来是九公子,久仰大名。公子这便要走了?”

    “是了,谢公子已安然归来,萧某也该回去了。”

    待他进了院子,便听到“哎呦哎呦”的□□声:“那一下跌得很严重吗?”

    “倒也不是。”谢鸠从雪地里爬起来,一步一步挪到一旁垫了棉垫的椅子上,“孟姑娘那一下,倒还算是轻的。楚公子才叫可怕呢!我好心好意探望他妹妹,他却二话没说,一脚将我踢了出来。”

    “好端端的人家干嘛踢你?”元璋在他旁边儿坐下,只觉好笑。

    “真没良心,还不是为了你。”谢鸠斜了眼儿剜他,“你在北原不是还有个身子孱弱的相好么?好歹我今天也豁出命来救了他妹妹,他怎么也得再答应我一个请求。”

    元璋爆发出爽朗的笑声,胡须随着嘴角上下颤动:“你可别说是为了我,你谢公子哪里来的好心好意?先前已经谈妥了交易,你为我治眼睛,我便把通商的官牒给你,如今又在打什么主意?”

    “嘿嘿,我左思右想,总觉得五十年太短,怎么说也得再加个二三十年!我倒是心满意足了,将来叫我儿子喝什么西北风去?”

    “哈哈你呀!我可跟你说好了,不管再治几个也就这五十年,多的没有。”元璋见他嬉皮笑脸的模样,便知晓楚姑娘定无大碍,遂放下心来,“还有,再讲一遍,玉儿可不是我相好。仔细叫她听到了,剥了你的皮。”

    “啧啧,你无情,人家玉姑娘却有意,不信就算了!我谢三窟什么时候看走眼过?”

    元璋闻言也不再搭理他,往后一仰,拢了拢衣领子,靠在椅子上小憩了。

    屋子里点了两盆炭火,暖和得像是春天一般。

    无澜侧坐在床榻上,用巾子沾了水,一遍一遍地擦着楚维的小脸。本就因穿得单薄侵了寒气,今夜又受了惊吓,她一下子发起高烧来,裹着两床厚厚的被子,额头上出了一层虚汗。

    “哥……回家……”她晕晕乎乎,口中喃喃,眼角挂着怎么也流不尽的泪珠,滚烫如火。

    楚缨偏过头不敢看她,银牙紧咬,只把泪水与憋闷往肚里吞。

    “周流可是有什么异处?”无澜走到桌前倒了杯茶水,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他被下了药,致使真气暴走。”一搭上周流的脉,他便瞧出端倪,见无澜没有异议便就出手将其救醒。谁也没想到这样的结局,妹妹受伤,实乃命数不佳。

    “是我不好。”她敛了神色,微微垂首,“都怪我没搞清楚状况……”

    楚缨抬眼看她,良久叹道:“你总是这个样子,把什么错处都往自个儿身上揽。要怪就怪给他下药的人,你是人,又不是神,哪能知道所有的蝇营狗苟呢?”

    她不再言语,但心中的内疚丝毫未减。

    “回家……”

    她看了眼睡相不稳的楚维,温声劝道:“阿缨,别拗了,回临渊罢。她从小跟着你四处游历,吃了不少苦,也该安定下来了。”

    “我们兄妹已得到临渊太多庇护,哪里还好意思赖着不走。她一直是想回家的,可想回的是胡州的家。那个家在北原蛮子大破胡州时就已经不复存在了,我们其实是无家可归啊!”

    “原来你们没把临渊当成家呀!这话要是让师父听到了,定要伤心。”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告黑状。”他故作轻松,呷了口茶,“不过,姑娘家大了确实得有个住处,省得出嫁都没有娘家!我打算在苍州买个宅子,等你将来有空了,随时过来找她玩儿。”

    “也好,她最喜欢天南海北的稀奇玩意儿,苍州地处大豫和北原的交界,很是合适。”无澜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轻轻放在桌上,“虽然我也没有几个钱,但多少能帮上一点忙,你且收下。”

    “唉呀呀,不用不用,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一穷二白的姑娘家接济我了?”

    “等你存够钱,阿维早成了老姑娘。你要是真心疼爱妹妹就别推拒。”

    谁不知道神医大人乐善好施的名号,病人没钱他出钱,病人没人照顾他便出力,硬生生将自己变成了一枚穷光蛋。

    他苦笑:“成,那到时候一定专门给你留间屋子,权当作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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