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灭门

    待楚维高烧退去,天已将亮。雪下了一夜终于止住了,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日光洒在白雪上映得人一阵眼晕。

    无澜掖了掖她的被子,轻手轻脚地提了提搭在楚缨肩上的毛毡,然后悄悄出了院门,行得极快,三两下便拐得不见了人影。

    “你可算来了,我老头子已经守了大半个晚上了。”

    她刚推开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门,便瞧见薄老前辈打着哈欠,从院中的躺椅上硬挺挺地直起身子。

    无澜一惊,却也瞬间明白过来,轻声道:“多谢前辈。”

    “在里头搁着,进去罢。”薄子玑朝里间的小屋努了努嘴,踢踏着棉布鞋,迈着大步一头扎了进去。

    屋里空空荡荡,正中央摆着一口黑森森的松木棺材,散发着浓重的血味与漆味儿,一看就是刚刚赶制出来的。棺木并未上盖,周流的尸体摆在其中,显得有些诡异凄凉。

    她走上前去,扶着棺身,用手撩开尸体的衣襟,微微蹙眉。

    周流腹部的伤口已然愈合,留下一道寸长的伤痕,内里的脏器流血不止,却怎么也流不出,在皮下积出了好大一片乌青。

    “孟丫头,你也瞧出来不寻常了罢?”他凑上前去,一脸好奇,“老夫行走江湖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怪事!”

    “前辈,刀。”

    她从薄子玑手中将鬼面刀接过,轻轻划在周流的小臂上。只见被划开的地方冒着滋滋热气,伤口处的皮肉一点点被烤得融化,不一会儿竟紧紧地粘合在一起。

    “楚丫头不会使刀,才叫血沾上了身,若是个高手,真真能做到杀人不见血啊!啧啧,这样的绝世好刀竟从未在兵器榜上见过,也是奇了!”他咂咂嘴,不住地摇头,“我老头子多事儿,将刀拔了出来,却眼见伤口皮肉相合,恐怕旁人见到给楚丫头惹上麻烦,便守着尸体睡了一宿。”

    “您的大恩大德,晚辈感激不尽!”无澜后退一步,深深下拜。

    他笑嘻嘻地受了,嘀咕道:“这要是个拜师礼该有多好,我的嘴角怕不是要咧到后脑勺儿?”

    这刀法与孟家君离剑的剑法很是相同。只是,君离属阴,遇皮肉而凝冰,亦是流不出一滴血的。

    师父寿辰时,楚维送过一把刀。虽然只远远瞥了一眼,她仍可断定手中这把与之一模一样。再联系师父当日的紧张神情,这刀自然是与孟家、与浮生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无澜不知从哪儿摸出把薄薄的普通袖剑,沿着“愈合”的伤口划开。一时间,皮开肉绽,不仔细看的话,就和一般的刀伤无异。

    “前辈能否将此刀交予我保管?”

    他连连摆手:“这个自然!本就不是我的东西,我才不要。此刀邪气太重,你自己也处处小心,尽快交到玄尘子手上为妙。”

    无澜应下,拜别薄老后,便回了小院儿。

    天色大亮,楚缨已经醒来多时了,正守着炉子熬药,见她回来,也没停下手中的活计。

    “一大早的跑哪儿去了?萧九公子让人送了东西来,给你搁到里面了。”

    “什么东西?”

    “人家说你知道。说什么既是谢礼,也是赔罪。”他神情古怪,意味深长,“你与他何时熟到这种地步了?”

    “不好意思,我们不熟。”

    无澜推门进去,看了眼睡梦中的楚维,替她擦了擦手心、额角,继而进了连着卧房的小套间。

    难怪楚缨摆出那副表情,桌上摆着的分明是一个不小的酒坛子。她用手指轻轻摩挲红布裹着的盖子,心中了然。呵,梅花酿。旁边还放了一个檀木匣子,她将匣子打开来,一股子茶香扑面而来。嗯?冬碧银钩?

    她冷哼一声,将东西放回原处。自家妹妹险些被人扼死,这点儿破东西谁稀罕?随即转身出了屋子,在楚缨惊奇的目光中,进了谢鸠的房间。

    “孟师父!稀客稀客!快来这边儿坐!”谢鸠谄媚地笑着,急忙将她往里面让。

    “谢公子,我便长话短说了。你与楚维是在哪里找到那把刀的?”

    “您说的是哪把刀呀?”他的眼睛滴溜滴溜转,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无澜将弯刀往木桌上一掷,刀身深深插入,径直没至刀柄,冷笑道:“就是这把,谢公子可想起来了?”

    “从谢府三条街外的市集上买的,卖东西的是个小孩子。别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孟师父明鉴!”他打了个激灵,干笑几声,瞧着那瘆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将实话一股脑儿道出。

    她将刀抽出来,在谢鸠眼前晃了晃:“若想保命,我奉劝谢公子将它彻底忘了。否则……”

    “诶,诶,明白明白!孟师父放心!”他一大早便被临渊夜叉盯上,好一顿威吓,只得连连称是,好说歹说将人送出门去。

    虽说周流罪大恶极,却也是一帮之主,前几日还是个活蹦乱跳的正人君子,如今却已成冰冷僵硬的一具尸体,武林盟主合该给个武林一个说法。

    想必南浦帮的长老们已经接到消息赶去承命山庄了,韩鏖忙着处理周流之事,比试大会自会暂歇一日。无澜趁着这个空挡,决心去会一会弯刀的主人。

    别处的市集皆是只在早晨开放三刻,而青州乃大豫、北原商路的中转站,条条大道都得经过此地,极为富庶,连市集也不限时间,更别提青州城中还有大豫首富谢府了。

    行了小半日,等她到达谢府附近时已至正午。她在摊子上买了两个包子,安静又迅速地吃下,牵着马在市集上四处打听。

    “姑娘买布吗?瞧瞧这块料子,多软和!”

    “大娘,您可曾见过一个在此处卖弯刀的孩子?”

    卖布的老妇人闻之色变,原本乐面佛般的脸瞬间惊惧满布。她忽地起身,也不言语,哆哆嗦嗦地开始收摊子。

    无澜见状,心中暗叫不好——恐怕自己来晚了一步:“到底怎么回事儿?您能否告知一二!”

    “姑娘,怪不得大娘不理你。前些时日,也有人来打听那孩子。结果不出一天,那一家三口便全被……”一旁的屠户将刀挂在刀架上,用搭在颈间的巾子抹去额上渗出的油珠子,压低声音道,“全都被杀死啦……”

    杨府外,房檐上挂着两盏纸糊白灯笼,用隶书写了“奠”字,檐下撒了一地纸钱儿。

    牌匾顶上落了层雪,每一处都被擦得锃亮,看得出是杨家人极宝贝的。烫金的大字熠熠生辉,与寥落的门厅形成巨大反差,门口只剩个两人宽的小巷,另一大半早已砌了墙,赁给了旁人。

    听那屠户讲,杨家本是个殷实家庭,分家后,几个弟弟卷了钱搬到别处,只留杨家大哥守着个空宅子。大郎身子不好,痨病缠身,媳妇家的是个没见识的,只叫杨家小郎卖些物件儿度日。

    门一推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三具棺材,系着白绫绞花,一个挨一个,将小地方占得满满当当。她忽然觉得手脚冰凉,掌心传来马儿的温度,两相对比之下,竟显得有些滚烫。

    “姑娘……你是?”一旁打瞌睡的年轻男子见有来人,便下意识将香烛递了上去,等到将来人看分明后,却犹豫起来。瞧这通身的气派,哪里是来上香的乡里乡亲?

    无澜拿过香烛,在棺前拜了三拜,礼毕后又将香烛递给男人,由他插进香炉之中。

    “在下姓孟,乃杨家旧友。不知小兄弟是何人?”

    “原来是孟姑娘。”男子因见着了像年画儿一般的人,不由兴奋起来,开了话匣子,“我是陈记的伙计,杨家兄弟都怕是寻仇,连夜逃出城去了,这里便由我们铺子的人轮流看着。”

    “哦?寻仇?何出此言?”

    “姑娘有所不知,这杨家三口死状可怖,绝不是一般强盗所为。虽说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但哪有偷子掘地三尺,将地下也翻个底儿朝天的?”

    小伙计既害怕又得意,低声道:“我亲眼瞧见的,三人悬空浮在房中央,面色青紫,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老一辈都说宅子闹鬼,触了霉头,有几个大胆的踩着椅子上去瞧了一瞧,这才发现,原是一根细线穿过颈下,将人吊死在了房梁之上,脖子都勒断了小半个。”

    “什么样的细线?”她攥紧了衣袖,脚下有些不稳。

    “诶呦!还真是奇了!细如发丝的线能将人吊起来不说,还怎么也割不断。隔壁家的王大哥几个,用了好大力气,又是切菜刀又是砍柴刀的,好一番折腾。”

    伙计是个八卦好事儿的,忍不住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最后啊,还是我家掌柜用剪刀把它剪断了,这才把人放了下来。老人都说,掌柜于杨家是大恩,掌柜也就好人做到底,连丧事儿一块儿操办了。这棺材板子也是连夜赶出来的呢!”

新书推荐: 快穿娇软万人迷不想被强取豪夺 女扮男装潜伏七年 靠打直球完成任务[快穿] 小丫头无意飞升 闺秀在修真界当大师姐的日子 我有一个破旧果园 穿越八零之招惹了一头狼 会有人拥抱你 我家女神不靠谱 [迹部BG]笼中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