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被戏弄了。

    作为学生，一直生活在相对特定领域内的我，突然遇到经验丰富的成年人，很容易就会被耍。

    ——在听到帕里斯通的问话后，我意识到了这点。

    若是我不容易同人亲近，也较难和人共情，在他方才一番描绘中，恐怕已决定尽可能帮助这个人，无论是出于工作还是私心。

    “我是来打工的，所以，我会在能力范围内完成工作。”我放下杯子，站起身：“现在需要做什么呢？”

    帕里斯通盯着我看，灿烂笑容收敛了些，嘴上则说：“阿莱塔，你真是个好孩子啊。”

    然后他让我：确认办公楼内的设备完好情况，联系家政公司打扫，登录猎人内部招聘网站查看招人任务的进展，并给高匹配度的猎人留言。

    听上去比较多，但也是信任我的表现——在第一项任务开始前，我多少冒出了这样的想法——设备情况毫不留情地打破了我的幻想。

    建筑里的电表突然跳闸了，打电话询问后发现是欠费，并且是半年的量，已经无法继续延期，网络也同样，说除非先缴清欠款，否则只能停用。

    其余的桌椅类，能用和不能用的对半分。

    于是我跳过第一件，去到家政公司的部分，这座楼确实需要好好打扫了。

    “我们知道那里，”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冷冰冰地说，“先缴一下欠款。”

    没有网，第三件事自然也没头绪。

    “资金要半个月后才能到账，”帕里斯通说，“虽然要我先垫钱不是不行，但这并不符合规章——”

    他说了好多，总之就是一切无法运行的意思。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流程。”我说：“既然这是一个协会，难道不应该和具体的供应商签约定期缴费吗？”

    “本来是这样的，但你听说过最近的案件吧。”

    原来上一任分部长出事后，基础设施的供应商也被查出了问题，上级一起被调查，哪怕有资金，在结果出来前也不一定能恢复。电的通路是固定公司的，说一说或许有办法，但网络是独立的，需要找到愿意接受客户先用后结算的公司……

    这都是什么事啊！

    我印象里是看到了有人入狱的新闻，是几个月前了，而且每年总有几个，可以说是屡见不鲜，大家都已习惯。作为高中生，对这方面的关注不多，哪怕是某位同学的家里出事，也不会第一时间和新闻上的名字联系在一起，更何况在今天前我对猎人协会几乎毫无关注，自然没注意到过。

    要是知道，我也不会来了。

    到了六点下班时间，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本来是要做什么的，还差点儿就将她的事抛到脑后了。

    头都开始痛起来，我看着帕里斯通锁了楼下的大门，现在我的眼中，这座建筑已完全失去了它的光鲜，虽说没有被人性污染，但它就像是一具摇摇欲坠的空壳，随时都能被推到。不，也可能是我希望它就此消失吧。

    “真是不容易啊，”帕里斯通伸了个懒腰，“怎么样，我们去吃饭吧。”

    “……”

    “就当你的入职庆祝。”他说。

    所以，我现在后悔不打工了来得及吗？

    回去反正也要自己做正经的东西吃，按照今天的疲惫程度，估计就是一碗一点儿加料都没有的泡面，所以我应下了帕里斯通的邀请。

    平常，我是绝不会答应和一个头一回见面的人共进晚餐的，但今天实在累了。

    以为帕里斯通会带我去一般的餐厅，没想到他带着我走街串巷，进了一家门头比其他家都要高的小酒馆。

    帕里斯通西装革履，我则穿着校服，一进去就受到瞩目，在我看着膀大腰圆大叔们的同时，他们也在盯着我们两人。一瞬，我觉得应该往后退，但好歹是从小在本地长大的，以前虽说不知道城市的中心存在这样的地方，新鲜感远远胜过恐惧。

    这里似乎不是一般人会来的地方，就算是进来了，看到这么多长相狂野的人估计也会立刻夺门而出吧。

    不是帕里斯通在，我一个人大概率也不会来，他则轻松自若地往里走，甚至还对人露出笑容。

    “老板，来一份A套餐，加一份生啤，”帕里斯通站到点单台前，回头问我，“你要吃什么？”

    店里有ABCD四种套餐和一块写着加料的黑板，十分简单，从其他人桌上的量来看，是物廉价美的地方。

    我点了咖喱口味的C套餐，帕里斯通自作主张给我加了分量。我们两人在角落坐下，帕里斯通先坐在了侧对门的位置上，我只好到了他对面。

    餐馆里全是木制装潢，手摸上去颇为粗糙，暖黄灯光，人们的说话声响亮，好似在冒着热气，也可以说是生机勃勃。

    番茄堆得能遮住我的脸的碗端上来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

    “那么，”帕里斯通的脸出现在番茄后，只露出一点儿，“开动啦。”

    一次性筷子被掰开的声音，我进行了有生以来最困难的一次进食。

    我不讨厌番茄，我能说是喜欢番茄，但今天这餐后我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吃它。

    一个小时后，我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就算将校服上衣从裙子里扯出来，也能感觉到肚子鼓了起来，有些消化不了，若是剧烈运动肯定要吐出来。

    “阿莱塔，你真是个乖孩子啊。”帕里斯通惊讶道。

    我沉默地看着他，带着一丝怨念。

    “吃不下的话直接不吃就好了。”他盯着我空空如也的碗。

    “不行……”我甚至下意识用手遮住嘴：“不能浪费食物。”

    在家吃不完的不是拿去做堆肥，就是喂流浪动物了。上学路上有一条巷子里常驻流浪狗，附近居民都会喂它们，几乎是散养，狗也从不咬人，除了外表看起来脏兮兮的，和家养的其实没区别。在餐馆里剩下的大概也会被妥善处理，但还是不想剩下。

    帕里斯通听后更是露出敬佩表情，还拍了拍手，像在给我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