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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话籍田

    且说郭霁正向顾绘素请教“雁台”之名的由来,却不想忽被人唤作“郭小郎”,知道那必是有人认出她来,或许是揶揄或许是替她掩饰,不愿直接拆穿了她,却用这种唯有你知我知的法子令她明白他已知情。

    郭霁抬头看时,却见此人背着过午的阳光,脸色显得暗沉沉的。披了皮毛大氅的身形更显得格外高大、姿态挺拔,宛然有丰神,只是与那脸色配在一处显得粗豪了些。她认了半天才认出是那人竟是许久未见的邵璟——只是为何这人竟黑成这样?

    要知道这邵璟虽非韩懿那样的美男子,也不是她兄弟郭令颐那样的清俊小生,可也是伟岸俊朗的堂堂贵家子弟。她疑心是因为背光的原因,便不由错开了些去细细瞧他。

    换了个角度,似乎没那么黑了,然而那面上的粗粝却更明显。

    邵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嗤的一声道:“哪有你这么看人的?这是要把人看化了才罢休?”

    郭霁被他一说,也觉得看得太不知避讳了,本有些难为情,却又因他的话情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她这一笑尽显女儿之态,旁边的石玄顿时觉得诧异,也不听台上新上去的才士说天下各州之事了,便向她脸上瞧去,弄得她十分心虚。

    邵璟见此便笑看她的窘境,倒是顾绘素向这边一瞥,便不惊不诧地笑着打岔道:“邵仲郎此去晋阳,风尘全在脸上了啊。难道晋阳风尘如此之大,回来后也洗不掉吗?”

    邵璟却不以为意地随意笑笑,又自嘲道:“顾女傅比之晋阳风尘还不给邵某留脸面。”

    那顾绘素听了,便与邵璟相视大笑。郭霁对于邵璟去晋阳的事听说的极少,也不知他们为何而笑,想了半日才有些明白,大约顾绘素口中所言之“风尘”非仅指晋阳的风尘劳顿,更是指任晋州刺史为天子整顿“籍田”期间所历的种种艰难。

    她悄然看着二人心照不宣的样子,忽想起雍都城中的关于二人的一些传闻。梁武也曾说他们二人关系非常。

    如今看来竟似果然如此——只见二人年龄相当,容貌也匹配,更难得的竟是彼此心思默契,看来真是相得益彰,一对璧人。

    郭霁心中不由艳羡,若果真有个相知能如他二人,也是三生有幸。她一面眼中羡慕着,心里却蓦的跳出梁武的样子来。

    一想起梁武,郭霁心中一阵难以言喻的滋味,满腹酸心,恰似此时忽被北风吹卷的雪中荒草般,一片凌乱。

    自九月以来,她竟再未见过梁武,更连他的消息也为听说过。从前便是两个人不必刻意约好,也总有机会不期而遇或耳闻其人其事。京中的贵家子女就那么些,不是在东家的集会上得见,就是在西家的宴席上听闻。

    许是这两三个月间大事太多,人们少有相聚吧。

    然而就梁武而言,为何丢下那没头没脑没来由的几句话就忽然不见了?就算再忙碌,也总能挤出片刻与她相见,好歹让那些话有个去处才好。

    而他却说完了那些话后再也没了踪影,令人心里没着没落的。郭霁一想起来就又是茫然又是委屈。

    郭霁这样想着便走了神,并不曾听闻邵璟与顾绘素此后的话。二人大约又说笑了一番,却见邵璟瞧着她道:“自渭北学宫一别,许久不曾见郭小郎,不想郭小郎还是如此言行特异,不拘流俗啊。”

    听邵璟那意味深长的语气,郭霁知道是指她扮作男装的行为依旧不改。被说破了行藏,郭霁一时有些狼狈,便笑道:“全赖邵家阿兄维护,才得如此。”

    邵璟听她一口一个“阿兄”的,又提起上次不戳穿她的事,倒不好说什么了,只淡淡笑道:“你知道是维护你就好,免得又说我是消遣你。”

    因身处大庭广众之下,郭霁女扮男装本就心虚,正怕出幺蛾子呢,见邵璟又提起上次的事,忙嘻嘻答道:“谁这样没良心,谁又这么大胆,敢诬陷阿兄?说出来我给你出气。”

    邵璟见她一味装傻,便不理她。倒是顾绘素在旁边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也不说话,只抿嘴笑。

    那石玄被他们三人这样一混,便忘了此前对郭霁的疑心,又笑吟吟向台上看去,只见台上那人说到江左豪俊来,这是他从前不曾听闻的,更侧耳倾听,生怕漏了什么。

    这是邵璟便对郭、顾二人道:“咱们出去吧,今日连上林春的人都来这里卖酒了,外面还有人等着我饮酒呢,你们同去吧。”

    郭霁倒没什么,顾绘素却道:“有人请你,我们怎么好去相扰?”

    邵璟道:“那人你们也认得,我们在后边早看见你们在这里了,我进来便是特意相邀的。”

    顾绘素一听觉得不好推辞,却又向石玄看去,悄声道:“石先生,有友人相邀共饮,有上林春的酒人保就在外围,不如同去。”

    那石玄道回头道:“诸君且自便,仆还要在此看看。”

    顾绘素想必深知此人秉性,也不强求,自拉了郭霁随邵璟去了人群外面。

    这上林春酒肆的人极通售卖之道,知道此处虽以寒门士子居多,然若说得逸兴遄飞之际,又兼口干舌燥,难免三五成群相聚而饮,于是便常命酒人保担了酒来卖。

    这上林春来此卖酒,因知道此处非城中显贵,酒价要低一些,成色却不差。且排场也不含糊,总是自备了胡床或席案等供士子们坐饮,比别家卖酒的要体面多了。因此若赶上人多时,那酒不过片刻便卖了。

    正赶上人人观望台上无暇顾及其他之时,郭霁等人到时,那里却只一人席地而坐,因背对着众人,她一时也不知是谁。

    待邵璟叫了一声“平侯”,那人缓缓转过头来,她才看清了此人正是她从姊之夫梁略。她不由暗暗叫苦,便欲转身逃去,谁知梁略已经迎至眼前来。

    趁着梁略与顾绘素相互见礼,郭霁只得往顾绘素身后靠了靠,也跟着半推半就地作揖,却不意一眼瞥见邵璟正看着她似笑非笑,大约是嘲笑她竟也有胆怯之时。

    被他这笑一激,原本还瑟缩着想躲闪的郭霁竟凭空生出几分勇气来,反倒大大方方向那人笑道:“仲郎一向安好,近日姊姊归宁转赠仲郎厚礼,还未相谢呢。仲郎戎马辛苦,却记挂着我兄弟姊妹。”

    梁略见了个年轻后生,觉得眼熟,却又不知哪里见过,总觉得有点像他从内弟郭令颐,却又不是,待听了声音,觉得是个女子。因为郭菀的原因,他自然见过郭霁,却又因内外之别,相见并不频繁,此时细细打量,这才辨认出来。

    只见他几不可察地察皱了皱眉,笑道:“些微之物,鄙贱之极,蒙郎君、夫人并诸小郎娘子们不弃嫌,梁略不胜荣光。只是……霁娘子为何扮作这副模样?”

    郭霁一时语塞,顾绘素便笑着解围:“承郭使君夫人看重,命妾授霁娘子礼仪事,因今日无事,便带她来此处逛逛,她乃是大家之女,不愿失了体面,便扮了男装。不想得遇两位中郎将,叨二位的光,也得品上林春的美酒,真乃幸事。”

    梁略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便只笑了一笑,延请诸人入席。

    郭霁见梁略不多问,顿时放松,这才腾出空来,在心中暗骂邵璟用心险恶,明知道梁略若见她这样的行为多半会告诉郭菀,还是故意引她前来见梁略。

    邵璟却似浑然未觉似的,瞧了瞧那席子,便道:“有胡床不坐,偏要跽坐席上,太不会享受了。”

    梁略便摇摇头:“胡床固然舒服,却于礼不合。”

    邵璟常处军中,知道军中将帅为方便之故,大多习惯坐胡床,梁略必然也如此。然听梁略此言,便知道是因顾绘素和郭霁都是京中女子,坐胡床不便。他也不坚持定要胡床,只是不肯如梁略那样端正跽坐,而是选了舒服些的交足胡坐。如此看来,虽然一样的相貌堂堂,他便远不及梁略肃然挺拔,总显得有些纨绔不羁。

    四人正相与敬酒时,却有个胡人担了胡饼来卖,喷香的气味传来,别人尚可,郭霁朝食进的不多,先就忍不住了,然碍着面子,只能忍着。

    邵璟似乎看穿了她的眼馋肚饿,一边叹笑一边向那胡人招手,那胡人惯作兜售之事,见了有人主动来邀买,忙不迭地跑来,用生硬的汉话欢欢喜喜地说道:“这饼才刚出炉,是用上等膏油和面、经过揉、抻、卷、按,细细擀成,用了小火慢烘,酥脆柔软、香气扑鼻。小人可是选最好的羊肉,杂以姜、瀣、胡椒煮熟切碎,拌上胡麻、核桃碎,充作馅料。各位贵人选了小人的胡饼,一准没错。”

    他一面说一面手上也不停,早为诸人分好了饼。这胡人是个有眼色的,立时看出席间主人是谁,长幼顺序,先为梁略奉上热饼,次邵璟、再次顾绘素,到了郭霁时,却不够了,便笑道:“今日胡饼卖得真正好,第一炉已售空了。请这位小公子暂代片刻,第二炉一出,立时送来,还更新鲜香脆。”

    满心期待的郭霁见还要等,嘴上不肯表现出来,心里难免失望,且经这饼香一勾,就更饿了。

    梁略等人虽不便将饼先分与郭霁,却也都不肯先进食,便一面饮酒一面谈笑等着。顾绘素便问起青州兖州平叛之事,梁略是个不乐夸耀的,常常一笔带过,奈何顾绘素问得精细,因此虽言语不多,众人仍能觉出其间的惊心动魄。

    等了许久饼尚未出炉,梁略便道:“这胡饼凉了味道尽失,且不必等了。”

    说罢将自己那碟中的饼推到郭霁面前道:“这饼油腻腻的,不合我脾胃,你们且先食用吧。”

    说罢也不等郭霁推辞就又向那胡商要了一碗馎饦,配上那胡商赠送的一碟新笋为佐,还笑道:“这样清淡,才爽口。”

    梁略便笑道:“邵二你这样就太过分了,谁不知道你在晋阳每日山珍海味地被那些豪族们捧着,把胃口惯成这样。这是嘲笑我在青州没得吃呢。”

    邵璟听了哈哈大笑:“晋阳那个地方,海味是没有的,山珍、河鲜却不少,再配上陈年的汾酒,日日赛过神仙。照理说平侯兄也不该差了才是,青州的数郡都连接海域,别的且不必说,海味总该管饱的吧。”

    梁略笑着摇摇头:“我哪有你的好福气,你这一去晋州,不但事有其功,且一点没少了享受。”

    邵璟一面摇首而笑,一面去吞着面前馎饦,却不急着答话。

    顾绘素便瞧了瞧二人,笑着向梁略道:“中郎将在青州力抗顽寇、方正廉洁,不似如今官场恶习,这事早几个月就传入京城了。天子都赞叹不已,说真乃国之栋梁。”

    邵璟听了,便放下碗,笑向顾绘素道:“什么‘力抗顽寇’‘方正廉洁’的?顾女傅要恭维梁二也罢了,怎么还得拉上我做个陪衬?”

    顾绘素与邵璟是熟惯了的,知道他是开玩笑,却也不肯轻易得罪,忙道:“谁说你是陪衬了。你在晋阳之所作为,京中人起初不觉什么,后来待你功成了,才恍然大悟。你不知道,日前还有人说在雁台纵谈你在晋阳为天子‘籍田’,可谓古往今来难得的忠勇智慧呢。”

    邵璟竟也不似别人那样一听赞誉立时便要忙着谦逊,他不过略笑笑,道:“他们怎么说我‘忠勇智慧’呢?”

    顾绘素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受命朝廷,效忠天子是谓之‘忠’;敢入盘根错节令多位刺史铩羽而归的晋阳,且秉公行事,‘籍田’有效,是谓‘勇’。至于智慧嘛,世人皆说你自入河东地一直到晋阳便慢慢悠悠,不急上任,看似是游玩享乐,实则别有意图,既为麻痹晋阳大族,也暗中摸清了晋州自南向北的田土河渠及各大族的情况。到了晋阳,也不急着出手,就是一味地赴各大族的接风宴。这一接风就接了两个月,被弹劾了也依旧我行我素。实则把晋阳暗地里那些事察的丝毫不差,谁家的把柄不在你手上?然后就开始收网了吧,晋阳豪族们见你只会纵情享乐,不必说只怕做梦都要笑醒了。谁知就在他们把酒相庆,以为‘籍田’一事就要不了了之的时候,你突然露出了青面獠牙,挨个地约见,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总之最后‘籍田’也整理的清清楚楚,晋州一地的户籍也清理了一番,就连各家男女奴婢也记录的清清楚楚。这还不算‘忠勇智慧’?”

    邵璟不由大乐,道:“忠勇智慧就忠勇智慧,为什么非要用什么青面獠牙,女傅这是夸人呢?”

    连梁略素日里严整的人也不由笑了:“顾女傅夸得好,唯‘青面獠牙’四字最能形容你在晋州一地豪族心中的印象。”

    顾绘素也道:“你此去晋州,自然于国有功,可是只怕把晋州的大族也得罪干净了吧。”

    邵璟尚未表态,梁略便指着邵璟,对顾绘素道:“这你别担心他,邵二的忠勇自是令人称叹,其实也乖滑的很。他这一去,除了拿声名有亏的几家扎筏子外,大多数晋州豪族还是认可他的,我听说好几家还对他感激不尽呢。”

    顾绘素听了顿时明白过来,道:“我听说自夏以来,有人弹劾晋阳大族的不法之事,不过后来都不了了之。别人都说是走了王司徒的门路,如今想来必是元璨从中做的手脚吧。”

    不等邵璟说话,梁略笑着点点头:“女傅所言极是,必是邵二联络了人一面弹劾人家,一面又充大善人给人家善后。可怜晋阳大族被人卖了还不自知,邵二好手段。”

    顾绘素听了笑而不语,就是郭霁此时也听明白了。邵家富贵,在朝中根深蒂固,邵璟又有战功,且被天子宠信,在朝中自然有几个相与,关键的时候帮他出手也不是什么难事。

    邵璟忙摇头道:“这种法子偶一试之也就罢了,岂可多用?”

    “那是自然。”梁略频频点头:“邵二也不是吃素的,并非那种空手套白狼的,也实实在在给人家晋州大族办事了。晋州的黑山贼常常出没打劫大户,若不是邵二带人平定,他们哪有安稳日子过?他们既领教了邵二的厉害,又感激邵二给他们平贼,怎么会不给邵二面子?只是难为邵二了,他手里除了几个亲随没有兵,晋州大族手下招募的那些士卒,都是临时拼凑的。”

    郭霁一直听,这才知道邵璟自往晋阳以来,从春到冬,竟是历经许多波折。然而这时光,在她这等京中贵女和梁武等人这里,不过是等闲蹉跎罢了。

    原来不足一年的时光也可以这种度过,郭霁忍不住也跟着点点头。

    顾绘素见了,笑道:“郭娘子可有所领会?”

    郭霁虽然嫌憎邵璟给她使坏,却也真心倾佩其能,又赞叹于面前这三人既如逢知己又似棋逢对手,将各种波谲云诡化作一番叹笑的风采,又哪里敢乱说话。

    她摇摇头:“我得倾听三位之言,虽不能尽数了悟,却也受益匪浅。哪里有什么领会可言?只是此前曾听人说起,邵仲郎作战有方、骁勇善战还在其次,其治军领兵、方策精良更在作战之上,凡他麾下将士,千人万人之力皆可并为一处,作战之时,便可万众一心。今日听梁仲郎说起他竟以乌合之众战胜凶残的黑山贼,便知此言不虚。”

    顾绘素和梁略固然微笑颔首,心道这小女子虽年少,却也不似看起来那样什么也不懂啊。

    邵璟却不由诧异地瞧了她一眼,又见她手中拿着吃了一半的饼,脸上一派认真言说的样子,便不似先前说话含而不露,道:“君等只说个人功劳,却不知所有的事功,须得天时地利,人谋不过是借势而为。此事能成,第一件便是须托赖天子恩信。”

    梁略点头称是:“若非天子全力支持,光那些弹劾你在晋州收受贿赂、纵情渎职的就够你入廷尉狱了。”

    “再则如黑山贼突起之事以及各家素日的横行不法也都是我的借力。然平侯兄的前方战功才是事情转机的关键。”

    听了他这话,梁略并不言语,顾绘素若有所思,郭霁却有些迷糊了。

    远在青州平乱的梁略,或者是青兖等地的乱贼,为何成了晋阳“籍田”的转机?

    “青州之乱所起为何?”邵璟向郭霁道。

    郭霁道:“听闻乃青州此前大旱,又遭蝗灾,民不堪命,兼一些别有用心的贼首惑乱人心。”

    邵璟笑着摇摇头:“此言虽是,也不是。天灾自来皆有,并非从近年才有。此前为何没有贼乱?”

    “这……”郭霁说不出来,却见梁略依旧低头饮酒而顾绘素只笑看着她。

    “旱灾之下,天子免除赋税,然地方郡县却未能及时免除徭役,或者说有些徭役根本无法免除。然地方或财力不济,或不愿出资,致使百姓在大灾之后仍要抽取壮丁服徭役。这些壮丁非但要自带粮米,且误了家中农事,致使第二年仍然欠收。最后不得不卖田卖宅,卖儿鬻妻,甚至自卖为奴。若能卖身为奴的还是好的,毕竟免了赋税徭役,还有个活命之处。大多百姓则无法被豪族吸纳,成为流亡之民。”

    郭霁听了也自暗暗称是,有自动投入她家要卖身为奴婢的,她的父兄也愿意挑选些身强力壮得用的壮年男女。

    邵璟停下来饮了一杯酒,又道:“于是土地与男女丁壮便皆入地方豪强手中。此后可收租税及人丁税的百姓更少了,郡县官署便更少了收入,甚至低等官吏的薪资亦难支付,于是不得不托赖当地大族出资。地方官署与豪族之间本是互相依存,可是如此一来,那大族便渐渐控制了地方官署。便有不法之行,地方官署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多地方大政都需当地大族通过才行,否则别想施行下去。于是天怒人怨,自然就有心怀叵测之人煽动流民,劫掠良民,渐成席卷之势。”

    邵璟话音甫落,梁略便击掌称叹,顾绘素却道:“这话除了梁中郎将在上书天子时称条陈国,也就你敢说得这样透彻。”

    邵璟却不以为意:“所以说,所谓民乱若说出于贼人劫掠煽动,实出于郡县弊政与豪强势大。”

    所谓豪族,此间除了顾绘素外,郭家、邵家、梁家,又哪个不身处其间呢?不过是有些豪族造福乡里,有些却鱼肉乡里罢了,前者是为豪贤,而后者则为豪强。豪贤经营地方,辅助官署,以身作则,而灾年时则出粮出资,赈济乡里;战乱时则聚拢乡民,抵御外敌。豪强广占土地,却为获利而违法,更不教导约束子弟,横行乡里,欺男霸女;若遇灾年战乱,则仅以家族之利为务,甚至有趁机扩大势力的。

    “那么,天子自然从梁仲郎的往来密奏中获知此情,便更决意打击不法豪族是吗?”

    邵璟笑而不言,顾绘素便道:“怪道前不久查办了一批大族呢。连虞太仆都受牵连了,多亏他夫人辗转求告,才罢官了事。郭娘子总该知道了吧,晋阳大族们一见朝廷要动手了,自然乖乖配合了。所以说邵元璨此行,能蛰伏隐忍,能扮猪吃虎,也能瞅准时机,借力成事,果真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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