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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峨眉

    胡茂林对程建超说:阿超听说没有,黄孝仁死了。

    贾静吃惊道:黄主任啊,死了啊?

    程建超也吃惊道:黄孝仁啊,死了,啥时候?

    翦文化:就这两天吧。

    文宇航揶揄道:阿超,你这个情报站长这次信息怎么不灵了啊?

    程建超自嘲道:嘿嘿,美国中央情报局也有失手的时候啊。

    程建超坐定,好奇地问:这个黄孝仁,为什么全校上上下下大家都烦他啊?

    翦文化说:他嘛,是阴阳怪气第一人。

    胡茂林鄙夷道:嗯,岂止是阴阳怪气哦,完全是装怪,变态!我那年刚到双语实验学校来,安排我在行政办兼职写文章——就像阿超现在一样——黄孝仁当时在当行政办主任,有一次叫我写宣传材料,我问他要一些数据,他不说,叫我直接写,我只好自己去找了些数据,他在旁边看见了,明明知道数据不对,也不吭气,等我写好了,交给他审核,他就一五一十把我狠狠地批了一顿,哎呀,我当时也是教了十几年书的人了,叫他把我卯得一点面子都没有——气死我了!

    贾静:这人咋这样啊?

    江海珍:尽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翦文化:一天到晚阴阳怪气,阴郁得很,球本事没有,官也不算个官,一天到晚端个架子,听他说话累死个人。找他办个事,针鼻大的事,他非要做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来,看了就够了!

    江海珍:小气得很,特别爱占小便宜,他们说他老婆也是这样的,一会儿调到财务处,一会儿调到总务处,大家都说他两口子最爱占小便宜了。

    程建超: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江海珍:他两口子搞笑得很,食堂里的人都说,每天中午要吃午饭了,两口子就在食堂门口旋过来,旋过去,等到一楼小学部班主任可以吃饭了,好,这两口子就过去跟小学部的班主任一起打饭吃——人家食堂里的人都认得到他们呀,也不好说什么。

    文宇航讶然道:天啊,未必自己的饭钱都要用这么不要脸的方式省下来吗?

    江海珍:听说人家也买了好几套房了。

    文宇航不屑道:就这样省出来的啊?恶心!他占小便宜是一贯的,原来还在本部的时候,有一次年底期末了,各个办公室评一个先进分子,黄孝仁算是语文办公室那种临时负责人,组织大家选,大家就把贺海英老师选出来了。当时黄孝仁没吭气,等名单交上去了,他居然会偷偷跑到行政办,把人家贺海英的名字划去,改成他黄孝仁的名字。天啊,这种先进分子,当时也就是一张证书,有没有奖金都不知道呢,他都要用这种不要脸的手段去争。后来办公室其他几个年轻人知道了,当时就准备去揍他一顿。

    翦文化问道:他是不是有个亲戚在市里当领导啊?天天爱挂在嘴上吓唬人。

    文宇航:从前段时间起,你是不是就没听他再提起过了啊?

    江海珍好奇道:咋了?

    文宇航:就是阮超嘛,副市长,贪污,涉黑,进去了,网上新闻都报道了的。

    众人:哦,是不是哦。

    程建超:就是,有印象。

    江海珍点头:嗯,我也有印象了。

    文宇航:其实他们也不是什么亲戚,黄孝仁只是跟他有点什么关系吧,一直走得比较近,巴着人家,就到处显摆。

    胡茂林:扯虎皮当大旗。

    文宇航:那也是他一贯的作风,他一直说本部的周校长是他师范学校的老师,到处说,到处讲。其实周校长对他也很不感冒,黄孝仁后来当的那个主任,还是黄孝仁自己跑到周校长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要官才当上的——这是周校长在本部全校大会上自己说的,那天我正好回去办事,参加了,在大会上听到的。听周校长的口气很是不屑,当时没点他的名,但大家一听就都知道说的是谁。现在想来,可能应该是阮超给他使了力,在背后给周校长打了招呼,周校长没奈何,勉强提拔了他,又不心甘,所以才在大会上臊了黄孝仁的皮。

    贾静:唉,一个人的脸皮咋那么厚啊!

    胡茂林笑道:老文,他咋把你惹到了,你对他是恨如头醋,还要去找人家打架?

    程建超和贾静才听到这话,都吃惊而好笑:啊,什么情况?

    文宇航笑道:他死都死了,算球了,打不成了。

    翦文化边嗑瓜子边追问:具体咋回事啊?

    文宇航:唉,还不是因为这黄孝仁在背后使坏,相当于改变了我的人生走向!

    程建超:那么夸张啊。

    江海珍抢着说:这个事我听老文摆过,我来讲。

    胡茂林:好嘛,且细细说来听听。

    江海珍说:话说那时还年轻的老文刚进北海中学的时候,业务考核是优等,但那时北海中学本部初中部规模小,就少了一个语文教师的岗位,黄孝仁那会儿在负责初中部工作。

    文宇航:相当于年级组长,不是后来的那种中层。

    江海珍继续:黄孝仁就很热情地对当时还年轻的老文说,高二缺一个语文老师,你愿不愿意去啊,如果愿意去,我可以帮忙去给周校长说一说。老文当然愿意去了,但那时的老文傻得很,瓜得很,就是没听出来黄孝仁的意思。

    程建超:弦外之音就是要你给他表示一下。

    文宇航叹气:唉,那时真是年轻,傻得很,老式知识分子家庭出来的人,不接触社会,不懂这些道道。

    翦文化:百无一用是书生,你们这些高知家庭出来的娃儿,就像温室里的花朵,哪像我们,农村田坝里混出来的泥腿子娃儿,见多识广是真的。

    文宇航点头:真的,毛主席说过,广阔天地才大有作为,社会才是最好的大学。

    江海珍:再说瓜货老文,傻傻地等了很久,都没收到通知他去高二上课的消息,就去问黄孝仁,黄孝仁就说,从广元铁路中学调来个女老师,是省三八红旗手,那个位置就给她了。老文只好算了,就在初中部上了几个班的政治课。后来文宇航遇到周校长,就申请不教政治,还想教语文。周校长就冒火了。

    程建超:啊,为啥啊?

    江海珍:周校长骂了年轻的老文一顿,说我叫黄孝仁征求你的意见,叫你去高二教语文,黄孝仁回来说你不想教高中,嫌高考压力大,愿意留在初中部的。你这会儿又说不想教初中政治了。老文就傻眼了,说我没说过不想教高中语文的话啊,黄孝仁只说有这么个机会,他可以帮我去争取一下。周校长听了就不吭气了,只说他知道了。没办法,老文只好回来继续教他的初中政治课。

    胡茂林:这家伙假传圣旨,飞扬跋扈,欺上瞒下,胆子也够肥的了。

    江海珍笑道:关键是,老文一开始不会教政治,把政治课当语文课来上,政治组的人来听课,给他打了个不合格,跑到周校长那里告了老文一状。周校长又把年轻的老文喊去骂了一顿,把文瓜货给气惨了,哈哈哈。

    文宇航笑道:我就说我是教语文的,没教过政治,隔行如隔山。周校长理都不理我,说把政治教好了再回来教语文。

    贾静:好为难人啊,那后来呢?

    翦文化:村长是谁?那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啊——

    胡茂林:文曲星下凡。

    江海珍:谁也想不到,老文教的政治后来居然在中考中考了个全市第一!

    贾静:哇,这么厉害啊!

    文宇航笑道:主要还是被逼无奈啊——我被憋得恼火,就自己琢磨怎么办,后来慢慢就摸到门道了,政治书里那些理论不是干巴巴的吗?光讲这些干点子学生哪里听得进去呀,我就给它来个理论配故事,上课我专门给学生结合书上的理论吹牛讲故事,而且专门讲别人没讲过、学生从来没听过的那种故事,原则就是,绝不拾人牙慧,故事一定要新鲜,最好惊世骇俗。我才不信学生崽儿们会不愿意听我上课,反正我没事就爱看个书,而且我看书速度还比较快。

    贾静佩服道:我就发现文老师记性好,简直就是过目不忘。

    程建超:对。

    文宇航笑着摆摆手:也不是了,主要是自己感兴趣的就记得牢——加上当时办公室就在图书馆旁边,借书看书方便得很,这样我的肚子里,有的是料,有的是牛皮可吹。

    贾静:真的啊,好佩服。

    江海珍对贾静说:这就是爱读书的好处。

    贾静使劲点头:就是,就是。

    文宇航:如此这般一折腾,教政治就变得相当简单了,关键是效果还好啊。我每节课吹牛吹到快结束的时候,打住,就把这堂课要背诵掌握的知识点,布置给学生,说好下节课课前五分钟抽学生来背,背不到的家伙就不准听我的课,就要撵到办公室去背书。那些小家伙要听我上课吹牛讲故事啊,所以上政治课前都哇哩哇啦使劲背政治。他们班主任老师还奇怪,问学生又没有考试,你们背政治干吗?学生就说,背不到要被文老师赶到办公室去,就听不成课了。而我还不是光说着玩的,背不到书的家伙我真的要把他撵到办公室去,被撵出去的学生呆在办公室里无聊死了。这样杀鸡骇猴搞了几次下来,没有哪个学生不好好背书了,所以每次考试我教的政治都考得好,中考居然蒙了个全市第一!

    程建超:文哥,你真是被耽误的政治老师,你就该留在北海本部教政治嘛,干嘛跑到双语实验学校来受罪。

    文宇航:所以我说这个黄孝仁改变了我的命运呢——还不是为了评职称,因为我的专业学历是中文,职称只能评中学语文的职称,从语文到政治跨学科评职称,那就麻烦死了。

    胡茂林点头道:那倒是。

    文宇航:为了能重新教自己的专业学科,刚好北海中学兼并接受了这边西部双语实验学校,我就申请以一个语文老师的身份,跟着柳苏德同志跑到双语实验学校来支教了。

    翦文化:哎呀,话又说回来,在本部在双语实验,在哪里都是教书,有什么关系吗?

    文宇航:那不一样,老翦,这边生源多凶险,特别是双语实验学校最初那几届学生,什么样的生源你当初又不是没见识过,个个跟天棒似的。本部是国重,生源多好,教起书来,哪个轻松,哪个更有成就感?所以说,这个黄孝仁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贾静点头:也是哈。

    翦文化笑道:那我们岂不是就认不到你了。

    文宇航恨恨道:唉,都是这个黄孝仁,把我折腾惨了!评职称耽误了八年,要在本部我早就评上副高职了,到双语实验学校来,本部叫我们在双语实验评,双语实验叫我们回本部评。

    翦文化坏笑道:你就是个球,哪里需要哪里踢!

    文宇航扬手作势揍他:那可不是,整整耽误了八年啊!

    程武操:那是可恶。

    贾静问:那后来咋又评上了呢?

    文宇航:还不是拖了好几年,两边才协调好,同意在双语实验评了。

    贾静点头:哦,还好,还好。

    江海珍:那个黄孝仁啊,最怕找他办事了,每次问他个事情,总是拿腔作调的,本来多么简单的事,一句话的事,他给你弯弯绕,绕弯弯,急死你。

    文宇航:能把复杂的事简单化了,那是君子;反过来,把简单的事复杂化了,那就是小人。

    贾静喝彩道:精辟!

    翦文化:黄孝仁,黄小人,哎哟,他爹妈给他起的名字起得太好了!

    胡茂林:他就是小人的标本。

    程建超:这还算是小事。有一年,双语实验学校英语组来了个女孩,长得好漂亮哦,叫梁璐璐,不知道你们有印象吗?

    文宇航:没听说。

    翦文化:我有印象。

    程建超:那个女孩先分配教一个班英语,同时在行政办兼职。黄孝仁就打人家女孩的主意了,他们行政办不是经常要加班吗,有一次加班晚了,黄孝仁就拉大家去吃夜宵,喝酒吃烧烤。那个杂种就不停地灌梁璐璐的酒,人家女孩才到一个单位,初来乍到,也不知道黄孝仁是个什么货色,就老老实实地地喝,就被灌醉了。

    江海珍揪心道:哎呀……

    程建超:黄孝仁那个杂种就拖人家去开房,旁边几爷子也不好说的。

    胡茂林忙问:得逞了没有啊?

    程建超:可能得逞了嘛。

    贾静失惊道:哎呀!

    程建超继续:后来那个女孩的男朋友知道了,赶过来在校门口堵住黄孝仁,把他狠狠揍了一顿。

    翦文化点头:黄孝仁在校门口被人打这个事情我是知道的。

    程建超:没多久那个女孩就走了。

    文宇航气愤道:这个杂种太坏了,应该送他进监狱!

    翦文化:那几年的事了,放在今天他娃绝对要遭!

    江海珍:坏事干多了是要遭报应的,你看吧,他龟儿子才退休半年,六十岁就死球了!

    程建超:听说他儿子也教育得不好,学习差得很,混了个最差的那种的大专文凭。

    贾静:这也是报应,坏事做多了,还是会应在子孙头上的。

    文宇航:有一句说一句,其实黄孝仁教书还是教得好,可惜他心思不在这上面,脑子里都是权啊钱啊的,他这一辈子,活得也累。

    翦文化:人啊,还是要与人为善,有善心的人长寿,为什么呢,他心宽,容得人,精神就放松,人体所有的机器也就和谐了——算了,现在人都死球了,就不说他了,一句话,人还是要活得本分,活得潇洒一点,什么权啊,利啊,还是看淡点好。

    文宇航:一个教书匠,本本分分,教书育人,也是一份功德,想多了,就偏了。

    程建超:说起活得潇洒,我认为莫过于我们语文组的古小刚。

    江海珍:古小刚,不是前年就辞职了吗?

    程建超:对啊。

    这时,老板娘过来问:各位老板,可以吃饭了,看你们在哪里吃呢,就在这里吗?

    文宇航:要不就在这里吃吧,这里风景好,有情趣。

    江海珍:就在这里吧,把茶壶水杯收到一边就是了。

    老板娘:好的,好的。

    老板娘自己收了茶具,招呼着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小伙子把菜一样一样端上来。

    翦文化看了看问:这是你娃吧?

    老板娘笑道:就是,我儿子,放假来帮忙了。

    翦文化笑道:到自己家打暑假工,给不给工钱哦。

    老板娘笑道:只管饭,管够。

    胡茂林问小伙子:上高中了吧?

    那小伙子腼腆道:嗯……

    胡茂林:你们家宾馆的招牌名是你起的?

    小伙子摇摇头:不是。

    胡茂林:那我来考考你,这个名字最早是谁写的?

    翦文化插嘴:还有茴香豆有四种写法你知道吗?

    小伙子茫然地看看翦文化,回头对胡茂林:……李白……

    胡茂林点点头,小伙子拿了托盘走了。

    翦文化夸张地叫道:诶——还没回答我呢,茴香豆的四种写法咋写的。

    胡茂林嫌弃道:老翦,你这个孔乙己啊,脱不掉你的烂长衫——又在卖弄你的学问了!

    翦文化笑道:你才是孔乙己呢,走到哪里都要考考人家,你烦不烦啊?

    文宇航:职业病,职业毛病。

    江海珍问程建超:阿超,古小刚辞职到哪里去了?

    程建超:他去了云南。

    江海珍问:云南,哪个地方?

    程建超:具体也不清楚,反正他就去私立学校,他说空了就开着他的越野车到处跑,两年来也算是深度旅游了一把云南——他自己说的,能去的地方,他都跑遍了。

    贾静:好安逸哦。

    文宇航叹息道:吾与点也。

    贾静好奇道:那个古老师他好大年纪啊?未必他没家吗,咋能那么潇洒哦?

    文宇航:他比我们小一点吧,是个不婚主义者,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种,当然潇洒了。

    翦文化:说是不婚主义者,应该还是在情感上经历了他自己看起来很重大的挫折,又没再遇到自己理想中的人了,自己又一根筋。喂,村长,你不会也是一根筋吧,问你,你不会也搞什么不婚主义了吧。

    文宇航摇头:我不会,我肯定还是要结婚的,单起一个人虽说有时候很清静,但还是不安逸——咦,怎么扯到劳资的头上来了。

    大家一阵哄笑。

    江海珍:可见领导关心你啊。

    文宇航一抱拳:谢谢,谢谢巢领导。

    程建超:前两天古小刚回涪江市了,我们关系一直还好哈,他请我们几个吃饭。他现在是爹妈也不用管,他有个弟弟,和爹妈住在一起,他只负责拿点钱。他下学期准备去深圳了,他已经在那里找到了一家私立学校了。

    贾静:无牵无挂,真可以放心潇洒地走世界了。

    文宇航感慨道:吾与点也,不,吾与刚也。

    翦文化低头看菜:这菜的分量是不是也少了点吧。

    贾静小声:价格还不便宜,光一个麻婆豆腐就是39块。

    文宇航:贵可以理解,山上嘛,但量也太少了点吧。

    江海珍:算了,算了,不够再添就是了,懒得去争,出来玩,不要坏了心情,人家也是做生意嘛。

    翦文化问:阿超,你要了多少酒啊?

    程建超:我要了两斤青梅酒。

    胡茂林:两斤啊,多不多?

    翦文化:小贾的酒量不知道啊,这几个人,光老珍嘛,喝个半斤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啊。

    贾静:是不是啊,江老师这么厉害!

    江海珍笑道:你听他乱吹。

    程建超看看桌子上的菜,喊道:老板娘,干脆再来一个香碗。

    老板娘答应着。

    文宇航:什么是香碗?

    江海珍:就是农村坝坝宴上的,里面啥都有的那种,酥肉啊圆子,香肠什么的堆在一起蒸了。

    翦文化对江海珍说:别理他,他城市娃不晓得,只有我们农村娃才懂。

    江海珍:也是。

    胡茂林:来喝酒,喝酒,为了潇洒干杯。

    大家一起举杯应和着:干杯!

    贾静:为了我们都胜利地爬上峨眉山干杯!

    众人都应道:说得好!

    大家碰杯,喝了酒。

    文宇航咂摸着嘴道:这酒甜蜜蜜的,还好喝啊,不辣嗓子。

    翦文化:加了冰糖了的,酒的度数就降低了。

    老板娘端了香碗过来,纠正道:我们家的酒不加冰糖,加的是这山上的野生蜂蜜。

    翦文化:是不是哦?

    老板娘:不骗你们的。

    江海珍:好好,不错,好喝。

    翦文化摇头晃脑道:好喝你就多喝点。

    大家酒过二巡。

    胡茂林问翦文化:老翦,学校下学期还招不招老师了?

    翦文化:没听说啊,怎么啦?

    胡茂林说:我有个侄女,今年师范大学毕业,想回涪江市来教书。

    翦文化想了想说:双语实验学校招聘老师的事,到现在还真没听说耶。

    江海珍对胡茂林说:现在的年轻人择业要求高,你侄女对教书有什么要求吗?

    胡茂林说:我那个侄女说了,首选是有编制的学校,实在不行再考虑私立学校;其次肯定要考虑薪酬。

    文宇航说:涪江市的私立学校里,也只有西城中学收入高。

    程建超说:西城中学压力也大,他们那里在搞末尾淘汰制,老师们压力山大,内卷厉害得很。

    翦文化轻蔑地一笑,说:所以卷狠了才会冒出那么多笑话来啊。

    胡茂林说:阿化,有什么笑话说来听听,权当佐菜下酒的谈资了。

    翦文化说:那咱俩先喝一杯再说。

    胡茂林:来嘛,大家一起来。

    大家一起应和着,都喝了杯中的青梅酒。程建超又起身给大家都斟满酒杯。

    翦文化说:那年,也就只是一次半期考试吧,西城中学初中部有个老师,头天半夜三更,就翻墙到那个出题的老师办公室里。

    文宇航:就这还用得着翻墙?夸张哦。

    翦文化:撬了人家的办公桌正在偷题,结果刚好被巡逻路过的保安听见动静,过来当贼娃子给抓了,好尴尬啊。

    贾静笑道:真的,那是真尴尬了。

    江海珍说:一次普通考试都这样啊,至于吗?

    文宇航说:我相信老翦说的是真的,西城中学爱作弊搞假应该是有传统的,我算是亲身领教过的。那年冬天市上期末统考,在富安中学集中统一阅卷,我被咱们学校派出去了,他们安排我担任阅卷小组长,负责改作文。当时就规定每个学校出一个人,编成一个阅卷小组,这样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出现作弊现象。西城中学初中部去了八九个语文老师,结果那几爷子都不吭气,几个人凑在一起坐下,说是他们编好了一个阅卷小组了。因为在阅卷场上,一般来说谁也不认识谁——然后就开始阅卷了。卷子虽然都密封了,但西城中学的阅卷老师都认得到自己学生的卷子。

    贾静好奇道:咋回事呢,那么厉害?

    胡茂林:学生的字体也不可能全认得到唦。

    文宇航:可能是事先约定好了记号的,比如作文每一段段首本来应该提行两个字,他们就统一规定学生提行一个字,于是他们自己学生的卷子就都认得出来了,他们就给自己认出来的学生的卷子打高分。作文满分不是40分吗,他们就给自己认定的本校学生的卷子,不是打40就是39, 38;不是38 ,39 就是40,反正全是高分。结果我们学校一类班里的两个班的学生,书写比较好,那几爷子误以为也是他们西城中学的学生,也全给打了高分,也算闹了个乌龙——后来阅卷快结束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问题。

    江海珍问:咋会发现的呢?

    文宇航说:有一个涪江外国语学校的老师认得到西城中学里的一个人,他们中午聊天的时候,那个西城中学的老师自己漏了陷儿,说出了他们阅卷小组全是西城中学的人的实情。那个涪外的老师心里就不平衡了,就在那里抱怨,就被我听见了,我就跑去给钟培秀说——那时候钟培秀还在当市教研员——老太太听了大吃一惊,赶忙把他们西城中学的卷子拿来一看,真的,一本一本作文全打的是高分。钟培秀气坏了,说要通报批评西城中学。

    程建超问:最后通报了没有吗?

    江海珍:怎么可能?西城中学公关能力好强啊。

    文宇航:结果阅卷的人都跑了,钟培秀就喊我们几个留下来加班,给西城中学的杂毛擦屁股,把他们改过的作文,再重新改了一遍。那么冷的天,活生生多改了半天卷子,气死人了!

    贾静:好讨厌哦!

    江海珍:才可恶哦!

    翦文化淡淡地说:这都不算啥了,他们连去年的全国数奥总决赛都敢搞鬼。

    胡茂林说:全国数奥啊,咋没听说呢?

    江海珍:我也没听说。

    文宇航摇头:我也没听说。

    翦文化说:全国数奥总决赛前一天,剑南县有一个什么中学提前拆开卷子考了——估计应该就是西城中学撺掇的,反正那种三四流学校数奥也考不出个什么名堂——然后就把试卷传给了西城中学。头天晚上,西城中学的学生都睡下了,又被紧急喊起来,全部回到教室,由数学老师专门重点讲解了一道大题,结果第二天就考到了。西城中学那年数奥全国总决赛,就拿了18块金牌,又到处宣传,说是全国第一,洋昏了。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没多久就被人举报了,上面来一调查,西城中学学生所有的成绩都被取消了。只不过可能做了大量工作,才没有在媒体上捅出来。

    胡茂林说:怪不得我没听说呢。

    贾静说:有没有这种情况,那西城中学里有些学生本来就有实力拿金牌的,这下也全都跟着倒霉了?

    程建超说:那完全有可能啊,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扯到荷花带到藕啊。

    文宇航叹道:教育要是弄虚作假了,才真的是误人子弟啊。

    江海珍点头说:就是。

    胡茂林摇头道:也不知道现在中国的教育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教师一个个在社会上也抬不起头说不起话,家长要求又高,孩子越来越不听话,教育界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多。

    翦文化说:有人不是说了吗?当你面对某些问题无法理解,无法解读的时候,你就往两个字上面去想——“利益”,都是利益在作怪。

    文宇航说:教育市场化了,追名逐利也就成了常态。你想啊,任何一个行业,只要为了名利,当然是能用的手段办法,无所不尽其极了。

    胡茂林说:唉,很多人还都以为学校是一块净土,教师都是圣人呢。我有个亲戚,在涌金区里当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从来不给自己娃儿的老师送礼。今年过端午节,别人送了他很多的粽子票。多得用不完,他拿了到处送人,还问办公室里的小青年要不要,要不要?我就问他,你给你儿子的老师送了吗?他十分意外,说,啊,还要给老师送礼啊,老师应该是道德楷模啊。我当时就无语了。当老师的现在到底应该是被放在神坛上,还是放在烤架上呢?到底是被尊重,还是以道德的名义被无视呢?

    翦文化说:市场大潮,金钱面前,教育就是一个被□□了的良家女子啊。

    江海珍皱着眉头说:好难听啊。

    翦文化不服气:未必不是吗?

    文宇航说:阿超最知道了,各个学校招生工作竞争得那么激烈,都在抢生源,挖优生,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考得好,为了中考高考数据漂亮。

    程建超说:对,现在是教得好,不如招得好啊。

    文宇航说:都知道西城中学高价买优生,它优生多了,自然就考得好,刷的数据就是漂亮,广告效应打出去了,社会声誉就起来了,它自然就成了名校了。

    江海珍说:听说今年高考,好像北海中学考得不好,没考过涪城中学和西城中学啊。

    文宇航追问道:什么才算考得好呢?

    胡茂林说:上清华北大的人数多呗。

    文宇航说:教育的成败,考试的成功与否,就只是最后看几个尖子生的个数吗?光去看优生的人数,这算不算是在搞精英教育呢?中国教育的目的是什么?是要精英教育,还是陶行知当年倡导的平民教育呢?请问那么多学生中,最终有几个人能考上清北的?就算考上了清北,他就肯定是人才啦?清北的那些学生,网上不是说大多数都跑到美国去了,最后留在美国,为美国服务了吗?这就是中国教育的目的吗?人才的标准到底是什么,我认为还是要看他为社会做贡献的大小。前两天老珍的得意门生江银海回来看她。

    程建超叫道:江银海,那是双语实验学校的骄傲啊。

    文宇航说:就是啊,宣传片里天天在宣传的一个榜样学生,高二就被北大提前录取的宝贝疙瘩。那天他回来看老珍,我也正好在场。

    江海珍说:就是,他刚好休假,回来探亲,就跑到办公室来看我了,晚上我刚好没晚自习,就一起吃了个饭。

    翦文化问江海珍:江银海没出国吗?

    江海珍摇头:江银海北大毕业后没有出国,他说没意思,也不想考研了,自己和别人一起在搞了家游戏公司,搞得很成功。前段时间,他们把开发出来的游戏卖给了美国一家公司,赚了20个亿哦,好能干啊!

    贾静和胡茂兴程建超都惊讶地:哇,20个亿!

    江海珍证实:真是20个亿哦!

    文宇航说:我在一边听他讲,他说他天天没事就在研究游戏玩家的心理。

    江海珍说:就是。

    文宇航说:研究玩家心理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导游戏玩家,在某些节点为了继续完成任务,就不得不去交费,掏钱购买装备。就个人事业而言,江银海应该算是相当成功的了,个人收入那是相当可观,这也是实现了个人奋斗的目标了。我就在想,这么一个聪明能干的人才,他做的这个事情,有多大的社会意义呢?说难听点,聪明劲儿都用到琢磨如何掏那些游戏玩家的包包上去了,这,这,这咋理解呢?

    翦文化:这不叫引导,叫引诱了。

    大家都沉思着。

    文宇航继续说:这几年我一直都在教三类班,班上的学生基础是差,教起来真是费劲,最终能考上重点高中,重点大学的人是少数。但很多孩子离开学校之后,回过头来却非常感激我们。我就在思考,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后来大概想通了,因为经过老师的努力,让这些资质平凡的孩子,甚至平庸的孩子,在原来的基础上有所提升,有所改变了。我想,这就体现了我们教育的价值,因为能让更多的人从教育中受益。所以我认为中国的教育应该倡导真正的平民教育。应该努力扭转一下社会舆论导向,那就是衡量一个学校的好坏,应该是看他能不能让大多数学生养成正确的三观,学业上能不能在原来入口成绩的基础上得到提升,而不是仅仅看少数几个优生考上名牌学校。

    翦文化说:要扭转一种社会风气,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文宇航喝了一口酒说:那倒是,所以说,中国教育难呐。

    胡茂林举起酒杯说:我相信中国的教育一定会走上正轨的,来,为了中国的教育明天,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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