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程斓本来要做其他的事，但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昨晚临睡前看到的监控画面，觉得有些不对劲。清晨的光线强烈，画面从昨晚的黑白变为彩色，更多的细节暴露出来。一件灰色衣服掉在地上，由于被揉成一团，她之前以为是一块擦地的抹布，现在才看清上面的扣子。躺在沙发上的那个身影也有点奇怪，裸露的后背和腿过于纤细光滑，怎么看也不像是男人。尽管阮兆辉也是个干巴巴的瘦子，但也不至于有这么窄的肩膀、这么细的手臂。现在她换了个睡姿，原来隐藏在大抱枕下的脑袋露了出来，头发从沙发的边缘垂落下来。这让程斓马上确定那是个女人。她既激动又紧张，心脏怦怦直跳，焦灼地等待着女人把头转过来，让她看清楚她的脸，又恨不得马上亲自跑去公寓确认。如果真是乔林梦，那么一切就都结束了，她不用再去管阮兆钦在做什么，也可以把在泰国的大街小巷里孤零零地游荡的谈晖叫回来。

    她目不转睛地等着，等待揭开谜底的那一刻。睡在沙发上的女人动了动，终于翻了个身，露出了她的脸。陌生的脸庞。失望像一锅沸腾的水不断溢出来。程斓感到心灰意冷，但还是提起精神接着看下去。女人醒了过来，扶着头吃力地坐起来，只穿着一条牛仔短裤。她环顾四周，似乎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接着捡起背心穿上，就是那件程斓看到的灰色的、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的衣服。她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找，走到监控的盲区，最后回到客厅，把靠枕全扫到地上，将手伸进沙发缝隙里，还是没找到。她恼怒地踹了沙发一脚，无奈地走了。这时候程斓才想到阮兆钦并不在卧室里。

    她赶忙翻出之前的监控视频。昨天晚上9点左右，那时她正在操场上跑步，阮兆钦带着一个年轻女人回来。他们坐在沙发上聊天，两人之间隔了一些距离，并不是非常亲密。大多数时候女人是背对着摄像头，偶然甩头发时才能看到侧脸，从面部轮廓上也能看出是个五官小巧精致的美女。女人的动作拘谨，不时地左右张望，中途去了两趟卫生间。最后一次女人去了卫生间时，阮兆钦站起来走进厨房，随后端着两杯红酒出来，一杯拿在手上，一杯放在茶几上。女人回来后，他倚在沙发上啜了一口杯中的酒，指了指茶几上的酒杯叫女人喝。女人并不想喝，推说自己身体不适想要离开，这时她坐得离阮兆钦越来越远了。阮兆钦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女人坐过来，喊了两边，女人还是纹丝不动。阮兆钦失去了耐心，强硬的态度极具压迫感。女人这才不情不愿地挪动屁股，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阮兆钦拍拍她的肩膀，像是安抚又像是施加无形的压力。女人最终拗不过她的软硬兼施，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

    几分钟过后，事情急转之下。阮兆钦一直诱导女人说话，喜欢的香水，满意的身体部位，晚餐的甜点好吃吗，几岁破处。女人说话越来越含糊不清，像被人扯住了舌头，最后一个音节像泡沫一样“砰”的破裂，房间陷入死寂。阮兆钦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拉拉她的耳朵，摸摸她的头发，拍拍她的脸，女人的身体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姿势，像在玩弄一个真人大小的、能够随意扭动关节的芭比娃娃。很快，他熟练地脱下她的灰色吊带背心，扔到地上。就在这时，手机铃声打破了安静。阮兆钦恋恋不舍地推开女人，像饿了两天的人被迫扔掉近在眼前的美味佳肴。

    这通电话打得十分神秘。阮兆钦进了卧室关上门，怕已经昏睡过去的女人还能听到只言片语。出来后，他变得灰心丧气，走到女人身边，把她放在裤子口袋的手机抽出来，举起手机对准女人的脸，扒开她的眼皮解锁手机。这之后他对女人完全失去了兴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看也不看她一眼。半个小时以后，他提着两个包出现在卧室门口，径直往展柜这个方向走来。程斓眼见他整个人逐渐放大，最后屏幕被他的脸装满，连鼻子上的黑头清晰可见。值得庆幸的人，他一直垂着眼睛，在注视着展柜下面一层的东西。他弯腰蹲了下去，屏幕里只剩下半个金发蓬乱的脑袋。他关了房间里的灯，就这么离开了。他在玄关处停留了一下，穿上了鞋，拿起另一双鞋，往墙上抹了抹鞋底的脏东西，装进包里。程斓马上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摄像头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为了以防万一，程斓本想今天去把它拿回来。刚过中午，她就意识到没有这个必要了。

    下午一点左右，一群人闯入了乔林梦的公寓房间，带头的是姓方的物业经理。程斓收过他的名片，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他联系不到乔林梦，便来强制清理她的个人物品。跟在他身后的几人双手提着大号的折叠纸箱。确定房间里没人之后，几人马不停蹄地行动起来。一个男人径直朝展示柜走过来，把里面摆放的公仔和模型收进纸箱里。不久他就发现了这个摄像头，拿起来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脸在屏幕里剧烈地摇晃着。显然，这个脸皱成核桃的男人没有多余的好奇心，把摄像头当成一个形状奇特的另类玩具，放进纸箱里。

    纸箱封口后，程斓的手机屏幕上乌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