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程斓来说，时间已经不多了，“守株待兔”虽然安全，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她得主动出击。傍晚时分，她来到小女孩所说的网吧。程斓已经多年不曾进过网吧。在她固有印象里，网吧是个乌烟瘴气、灯光晦暗、人声嘈杂的地方，总得走过一条僻静的小路或者狭窄的走廊才能到达。不过眼前这个地方跟她高中时代的网吧已经不能相提并论了，这家店的招牌写着网咖而非网吧，似乎特意要跟从前脏乱差的网吧区别开来。这里窗明几净，玻璃门两边摆着两株一米多高的龟背竹。长条形柜台上方悬挂着电子显示屏上展示着菜单，旁边并排放着饮料柜和雪糕柜。从门口能窥见里面整齐排列的台式电脑和黑色皮座椅，墙壁上贴着醒目的“禁止吸烟”标语。

    进来以后，她发现里面的空间虽然不大，硬是隔成好几个区，包括普通区、VIP包间和对战区等。她选择的普通区里零零散散坐了一些人，专心致志地盯着面前的屏幕。她假装寻找座位，暗自留意这里有没有她想找的人。对战区就在普通区的隔壁。她站在入口处瞧了一眼，这里灯光更暗一些，墙上装饰着红蓝两色的霓虹灯。这块区域的顾客寥寥，也没有她要找的人。

    她找了个靠近大门的位置，以便看到出入的客人。没过多久，网吧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学生模样的男女三三两两地进来，几个独自前来、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低调地坐在角落里，另外一些是看不出职业、吊儿郎当的青年男女，他们进来后总要先喧闹一番。两个小时后，晚上九点，四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勾肩搭背地走进来。他们身高相似，衣着相近，不修边幅，一边走到里面的VIP B包间一边大声说笑，惹得不少人皱眉看向他们。他们倒是嘻嘻哈哈，一点儿也不在意。程斓注意到其中一个说话最大声的、不断爆粗口的人就是女孩的表哥。他的头发烫成泰迪卷，由于打理的技术不佳，看上去乱糟糟的像个鸟窝，程斓一开始没认出他来。他的这副面貌令她感到惊讶。她见过他一次，误以为他是个腼腆内向的青年。

    程斓想找他单独聊一聊，暂且按兵不动，换了个便于监视的座位，紧盯着那个VIP B包间。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包间的门终于打开，出来的正是那名青年，他垂头丧气，表情苦涩，半开的门后传来响亮的嘲笑声。他来到雪糕柜前面的时候，程斓走到他身边。

    “你好，记得我吗？”

    青年仍然是一副懊丧的表情，斜睨了她一眼，不以为意地晃了晃脑袋。

    “我是你舅舅店里的客人，我们见过面的。”

    青年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想不起他们究竟什么时候见过。

    “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你。” 程斓热情地说。

    青年明显有些不耐烦，侧身往旁边走了一步，回避程斓。

    “咦，这个雪糕出了新品，买两件能打折啊，” 程斓看着雪糕柜故作惊讶地说，“喂，送你一根要不要。”

    “我吗？” 青年指指自己。

    “对啊，反正我一个人吃不了。”

    “那好吧。” 青年的语气仍是不情不愿的，其实他心里不由得雀跃起来。他刚才就注意到摆在正中间的新品，不过看到雪糕柜上贴着的价格标签立即失去了购买的欲望，这小小的一根雪糕得30多块钱。

    程斓总算争取到了和青年说话的机会。她付钱的时候，青年拿着自己买的饮料在不远处转悠。

    她把雪糕递给青年。青年说了声谢谢，把雪糕拿在手里把弄了会才撕开包装纸。程斓试探地问他会不会玩王者荣耀。他骄傲地回答说自己现在的等级是 “钻石”，马上就能升到“王者”，这其中有夸大的成分。程斓便说自己玩来玩去还是个青铜，升不了段位，请他指导一下。这种请求很少会被拒绝，不管什么年纪的男人，很少抵挡得住在女人面前扮演强者的诱惑。

    这也恰巧解决了青年无处可去的烦恼。刚才与同伴们在游戏里对战，他犯了个低级错误，被其他三人狠狠嘲笑了一番。

    青年拖来隔壁座位的椅子，坐在程斓旁边，指导她作战。很快他嫌程斓的动作太慢，把她挤到一边，自己上手。

    程斓趁此机会问他：“你表妹告诉我，你住在她家？”

    “她连这个都说？真多嘴。”

    “你多大了？”

    “19。”

    “我在你舅舅店里没怎么见到你，你平时不在店里帮忙吗？”

    “我有别的事要做。”

    青年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跃。脱口而出的话没经过多少思考。

    “什么事？”

    青年闭口不言。孰轻孰重他还是拎得清的。

    “是送外卖吗？我好像看到过你。”

    青年顿时警觉起来，手里的动作放缓，视线仍停留在屏幕上。

    “在店里吃饭的时候，我在楼上看到有个送奶茶的人经过，你表妹对我说那个人是你。”

    “我兼职送送外卖。”

    如果现在表妹出现在他面前，他肯定会撕烂她那张像上了发条似的永不停歇的嘴。寄居在那个两人住都嫌挤的小房子本就迫不得已，多嘴多舌的小鬼更让他烦恼不堪。他不是没有想过，让她受点教训，堵上她的嘴。

    “那家奶茶店是谁开的？”

    “这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个送外卖的。”

    “那倒是，我好奇问问而已。那家店的生意真不错，我喝过他们家的奶茶。”

    “你喝过？” 青年惊讶地盯着她问。

    “我喝过呀，不过味道不怎么样。”

    “哦。”

    “我想问问你，” 程斓一边说一边在手机里找出乔林梦的照片，“你有没有在店里见过她？”

    长得挺不错的，青年在心里想，不过年纪对我来说有点大了。

    “这是谁啊？”

    “我的一个朋友，你见过吗？”

    青年不露声色地摇摇头。这时电话响了，他接起来有气无力地“嗯”了两声。他告诉程斓，朋友正在找他，他得回去了。说完便匆匆去往VIP B包间。

    程斓后悔自己太心急，已经让小伙子起了戒心，再也从他身上打探不出什么来。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走出网咖大门的下一秒，VIP B包间的门打开一道缝，一个头悄悄探出来搜寻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