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还想怎样？

    云凫本已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不明白朗尘何意，但看到一旁同样松了一口气的元泽，以及被仙兵牢牢抓着的无渊，她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

    “你的胆魄，还有你的智谋，本君很是敬佩，所以，”朗尘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元泽，说道“本君也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离开洛伽山，这剩下的三百年里，你可如同以前一样，继续待在沧海书院，将来也可求取仙职，苍梧宫绝不会为难你。”

    元泽心中一喜，以为朗尘终于开始考虑自己儿子的感受，愿意为他放过云凫，多年的委屈都顷刻间烟消云散，看着父亲的目光多了些仰慕和感激。

    云凫却猜测，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今日她以非常之法逼苍梧宫退兵，朗尘早已下了杀心，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自己。

    她什么招数都不怕，唯独牵扯到元泽，心中便有些不忍。

    “但，”朗尘手一抬，指着无渊说道：“你和他二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能离开，且离开的那个人永不能再接近洛伽山，而另一个则永远留在此处，不得越出外界半步。”

    这选择无异于天大的好事儿，云凫心中更加疑惑，朗尘并不知道封印已破的事情，也不知道她和元泽必须有一个要留在此处修补封印，那他抛出这样的选择，如果自己离开，无渊留在洛伽山，这样的局面对朗尘能有什么好处？

    朗尘手指一转，指向元泽说道：“就由他来选。”

    元泽惊愕地抬起头看着他，好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一刻，云凫也终于明白了朗尘的用意。

    此时的元泽怕是根本难以抉择。

    一个是无渊，是杀了自己母亲且偷走自己害得父子分离数年的仇人，元泽此番冒险来洛伽山多半就是为了亲手捉住他，然后将他带回苍梧宫为母亲和自己报仇，多年恩怨就待此刻，又怎么能轻易放他走。

    另一个云凫，是他挚爱之人，为了她宁愿当众与父亲翻脸，如此决绝怕是此生非她不可，又怎么愿意与她分离，留她在洛伽山自生自灭。

    “说，你选择带走谁？”朗尘逼问自己的儿子。

    元泽仿似一下子从天上落入地狱，他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如此残忍，逼着他做这样的选择，那最初的崇敬感激都化为了深深的失望。

    他嘴唇发青，不知是因为这雪地的寒冷，还是心中那份心灰意冷，连说出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意：“父亲，您为什么一定要逼儿子选择。”

    如果要惩罚他，为什么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他们分明是一对父子啊。

    元泽绝望地看着朗尘，他深知无力改变朗尘的任何决定，因为他手中握有权力，握有操控众生的能力，便能轻易夺取他珍视的任何东西。

    权力，掌握在他人手中，那便是对付自己的利器。

    他闭上眼，将眼眶中含着的绝望收了回去，再睁眼时，神色便如同变了一个人般，少了几分软弱的哀伤，多了几分深邃的阴狠，说道：“若我两个都要选呢。”

    他目光坚定，大有与朗尘决断的架势。

    云凫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恨不能上前将朗尘打入这浮玉河中。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吗？

    身为青帝，他滥用手中的权力，将自己的私怨加诸在他人的痛苦之上，身为父亲，他冷漠地撕碎儿子的期待，毁掉一个少年最纯真的心性，以最残酷的方式逼着元泽变得狠绝。

    他，本不该被如此对待。

    但此时，自己恐怕比朗尘还要更加残忍，因为即便元泽选择带走她，她也无法离开这洛伽山了。

    “并非你选了我，我便一定会跟你走。”云凫说道。

    听到此话的元泽呆立原处。

    云凫目光偏向一边，继续说道：“我一旦离开洛伽山，恐怕外界也容不下我，你与我不过只是同窗，并无其它任何关系，你又如何能决定我的去留，更何况，你又护不住我。”

    你，护不住我。

    这恐怕才是最伤人的一句话。

    她没有去看元泽的反应，既不忍心，也不想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了退路，不是她留下，便是元泽留下，她因为反噬已经活不了多久，那又何必将元泽困在此处。

    “听到了吧。”朗尘对元泽刚才的决绝很是不满，此时逮住机会嘲讽道，“你以为的两情相悦不过是你一厢情愿，人家根本没把你的真心当回事儿，她如此当众羞辱你，你还想带走她吗？”

    元泽没有理会他的话语，始终定定地看着云凫，一字一句说道：“无论怎样，我都要带走她。”

    “与其让我被你带走，倒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云凫立马回击道。

    一旁的重华看着她，似乎想到什么，摇头叹了口气。

    众人看来，只道二人都同样固执，谁也不肯退上一步。

    “你当真，不愿和我走。”元泽红着眼，豁出一切说道，“你若不走，我便一起留下。”

    “不愿。”云凫说道，决绝得没有任何余地，“也不愿你留下。”

    你有鸿鹄之志山高海阔，我亦然，你有悲悯众生除恶卫道之心，我亦然，但这洛伽山只是禁锢身体和灵魂的监牢，不该同时困住我们两个，困住我便不会再困住你，而你，将会看我想看的风景，走我想走的路。

    哪怕，是以伤害你为代价。

    良久，元泽都没有说话，即便心中再不甘心，但对上她冷漠的眼神，终究还是认输了，再开口时，已然是十分的冷静：“既然云凫仙灵并不在乎我的去留，那我便只能带无渊回去受刑，他是你师父，难道你也半分不在意？”

    无渊，既是她师父，也曾救过她的命，但，洛伽山和无渊，她也只能选一样。

    她朝无渊深深行了一礼，说道：“云凫谢师父这些年的救命之恩，但请恕云凫今日不能相救师父，只等来日再找机会。”

    饶是到了此时，无渊对她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轻蔑地说道：“无需你救，你也不用费这心思了。”

    朗尘目光在无渊和云凫两人间转了一转，大概不明白这师徒之间到底真的就是如此疏离还是在他面前演戏，但他也懒得深究，只是对云凫说道：“既然条件已经谈成，你该收回这蚩尤木了吧。”

    云凫一伸手，将蚩尤木上的灵力收回，黑色的光芒渐渐淡了下去，直到只剩下那截不起眼的如黑玉一般的木头，她手一转，蚩尤木却径直落到对岸，浮在元泽身前，他伸手接住，握得手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

    蚩尤木失了效力的同时，所有人的灵力也都恢复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朗尘问道。

    “蚩尤木是沧海书院的宝物，自然该归还沧海书院。”云凫说道。

    元泽是沧海书院的学子，由他带回蚩尤木名正言顺。

    朗尘看了一眼蚩尤木，说道：“如今蚩尤木在本君手中，你不怕我出尔反尔，继续攻打洛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