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宫宴上耀眼的人一去不复返,有心人暗暗记下,谈笑的面上,眼中有着阴冷。
沈枝意过了中秋就要南下去抗击海寇,她想和周浔之讨些主意,却被他眼底的阴寒惊到,谁惹他不快了。
今晚的节目精彩,看得开心,就是女帝心情也很好,周浔之看起来无事样,可自小被他教训的沈枝意,熟悉他的表情,他在生气。
可是,为什么?
沈枝意百思不得其解,没人招惹他呀。
陈煜安没她敏锐,才想去周浔之那里,被沈枝意一把拉住,
“爹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你别去触霉头。”
“啊?周大人哪里心情不好了。”
陈煜安看周浔之明明在和人交谈,神情看上去没有异样啊。
“以我多年挨训的经验,他此刻不仅心情不好,还有发怒的征兆,别过去。”
沈枝意拉紧了他,不让去撞枪口。
陈煜安望着她,微笑,
“公主,我不去就是了。”
沈枝意不自在的松开了手,她刚才有些过于紧张了,对周浔之的阴影,她下意识想保护身边人。
在和人交谈的周浔之,视线不时扫过温言的座位,她没有再回来,干什么去了。
心中有怒意生出。
谢云面色冷得无人敢靠近,他手中转动着杯子,视线落在那一直空着的位置上。
人不回来,哪里去了。
谢知繁表演结束,被人拉住问谢云怎么了,都不敢去找他敬酒。
谢知繁摸不着头脑,紧接着脑中闪过灵光,去寻找温言的身影,找来找去找不到。
于是他去打听温言在何处,让她去灭火,问了一圈人,都没见到她。
这下,谢知繁也不敢去找谢云了,免得祸及他。
后续的节目中,亮眼出彩的人有多个,其中孟昭昭尤为突出,她水袖舞作画,艺冠绝伦。
年轻貌美的她,很受欢迎,尤其是她还未婚。
她游走在两个目标之间,大皇子和二皇子,势必要取得侧妃位。
宋颜和陆樱眼神抵触的看着她,神情很不悦。
宫宴最后的重头戏,是那璀璨的烟花,爆裂绽放出的形状,是新品。
流光一样的线型光束,朵朵开,并且还会噼里啪啦闪烁。
更绝的是,不知何时飘落下来的小灯上,挂着一块纸包漆封的小小月饼。
已经坐在女帝身边的夏尤清,看得入神,兴奋的站起来接住一块,头一回积极建议,
“陛下,明年中秋再让温大人主持吧。”
“你喜欢?”
“嗯,臣喜欢。”
眼瞧着女帝就要答应,黄公公不停咳嗽提醒,女帝转头瞧他,问他怎么了,黄公公在她耳边报了一个数字,一个让内务府想哭的价格。
女帝听了喝下一杯茶压惊,转话题对夏尤清说带他去宫外逛,不知内情的夏尤清高兴极了。
女帝去看那花了她许多钱的“惊喜”,心在疼,决定再也不让大手脚的温言主办任何活动。
宫宴办得是很漂亮,但也太贵了。
这场中秋宫宴,被许多人津津乐道,就成果来说,其实温言办得很好。
参加的官员们,有些人把那可以飘飞的小灯和月饼带回去,当作礼物给孩子赏玩,得到了喜爱的反馈。
周浔之一脚踩下飘落的月饼,直到结束,温言都不见人影,他神情漠寒的走进夜色里。
回到周府,周浔之正怒的要命人找温言,副管家却告知他小夫人早就回来了,一直在府内。
周浔之那猜测的一腔怒火凝固住了。
他步履匆匆的去了寝房,正好瞧见她偷偷在赏玩他的藏品,一尊外域的白玉佛像,不似景国的庄重,雕塑的体态风流韵美。
被抓了个正着的温言,想去遮玉佛,却被他浑身的低气压吓住没敢动。
周浔之那翻腾的情绪平静了下来,他走向不安的女人。
温言低下了头向他道歉,不该趁他不在就拿他东西看。
周浔之抬起她的头,眉眼里尽是被抓包到的不自然。
他吻上那紧抿的唇,拥住她的手收紧,温言不明白他怎么了,力气大到让她疼。
周浔之的心上,在今夜长出了一朵情花,他已经无法忍受温言不在他的视线内。
而也正是这一夜,谢云生出了嫉妒,他命令放箭,下一刻,士兵们手中带火的弓箭射向了温言的府邸。
密密的火苗箭羽飞射出去,不多久,火光冲天,敲锣喊走水的声音焦急响起。
谢云瞧着大火燃起,如同他心中的怒火在燃烧,墨色的眸映着火光,一眨不眨。
隔天,温言听闻自己府邸走水烧掉了一片,惊愣的回不过神,
“浔之,你说谁的府?”
在得到又一遍的肯定回答后,她火急火燎的赶回去看情况。
等温言回去,看到烧焦了的大片院子,恍惚的坐到了地上,谢云对她说过的话,她没忘。
温言提刀杀进谢府,被拦在书房外,她怒不可遏的朝大吼出来,
“谢彦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书房的门打开了,侍卫门拦下的温言霎时闭上嘴,出现的人,是沈耀。
拿刀来行凶的温言,被两名侍卫拉着,钰棋在劝她冷静。
“二皇子。”
所有人对沈耀行礼,包括温言。
又有人出来,谢知繁来到温言面前,劝她不要冲动,想要拿走她手里的刀。
温言抽刀,刀指书房,
“到底谁冲动,他干了什么好事你知不知道!”
温言气疯了,都烧她府了,还是她冲动。
谢知繁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但显然,事情不小。
沈耀开口问她发生了何事,要来闹谢府。
温言又跟锯嘴葫芦一样,不吭声,沉默的期间,谢云走了出来,眼神冷幽的盯着温言,
“把刀放下。”
温言瞪着他,不放,
“别让我说第二遍。”
“我□□祖宗!”
温言恨恨扔下了刀,然后想要走,侍卫挡住了她,谢云吩咐,
“带夫人回房去。”
沈耀僵硬的转过头去看他,浑身的血液冷凝住。
温言被钰棋半推着请回去,谢知繁捡起地上的刀,把它插回刀鞘,回头说道,
“小叔,你们夫妻吵架这么凶,你做什么了,她要拿刀来。”
“你知道这里的事。”
沈耀的凌厉眼神,吓谢知繁一跳,他结巴,
“小叔,我先回去了。”
谢知繁把刀交给侍卫,立马溜了。
书房内,周遭空气仿佛冻结,沈耀强迫自己冷静,质问谢云,
“你回答我,怎么回事!”
“我娶她,不影响你。”
谢云的话令沈耀无法再冷静,
“我不是要听你说这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天下女人那么多,你偏偏选她!”
“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指责。”
谢云语气平淡,显然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你是不是疯了,不过是个弃妇,你还要娶她!”
沈耀咆哮了出来,被背叛的痛,刺得他口不择言。
“我会和陛下自请削去封号,也会让她和名义上的丈夫和离,不会对你造成什么。”
“我不准!我不准你们这么做!”
沈耀目眦欲裂,理智的那根弦快要崩掉,谢云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你们早就过去了,我不介意。”
“我介意!”
沈耀受到了伤害,他红着眼,
“我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我们在一起已经有段时间了。”
“不要再说,我不想听!”
沈耀崩溃了,怎么可以,温言的舍弃是因为谢云,这样的事实他无法接受。
谢云沉默,等他冷静下来。
可谁知,沈耀抢走侍卫的刀冲了出去,侍卫们不敢拦他,
“温言,你找死!”
温言坐在凉亭下,见到沈耀怒火中烧的样子,她冷笑,
“生气啊,当初下蛊怎么就没想到现在呢。”
“你要报复我也不需要用这种手段!”
沈耀的理智已经快要没了,
“这话你对他说。”
谢云将温言拉到自己身边,保护的意思太明显,沈耀恨意的看着他,
“你不是想知道沈辛禾的娘是谁吗,就是她,你跟我抢女人啊!”
谢云怔住,去看温言,后者远离他们的走了几步,
“嗯,是我,他给我下了情蛊,这辈子只能有他的孩子,所以你明白了吧,为什么我没有选你。”
温言平静的告知谢云,她先选周浔之的缘由。
秋凉的风吹在三人的脸上,心结,从一开始就有,温言转身要离开,谢云冷寒出声,
“你要去哪里。”
“与你无关。”
温言漠然的依旧要走,
“我让你走了吗,这点过去我又不在乎!”
谢云拦在温言的面前,她低垂着头,
“看着我。”
修长的手指捧起紧绷的脸,眼神认真,
“我不在乎,我只要你留下来。”
“哐啷”的刀落地声音,沈耀再也无法忍受的离开了,他的心口很痛,痛到此刻他狼狈逃离。
谢云宁愿舍弃天家人身份,放弃犯大罪亦能免死的机会,也要和温言相守,他怎么能,怎么能比他爱得深。
沈耀提前离开了大都,去往东部,他怕再多待一天要疯掉。
由爱转恨的感情,发生在一瞬间。
本就桀骜的性情,变得喜残暴,他整治东部的官场,以铁血手腕出名,和他以往的圆滑截然不同。
温言对谢云坦白了过往,不是她自己选择的无可奈何,与现在她主动的选择不一样,她有承担后果的准备,
“你想见沈辛禾吗?”
“不想,只会平添烦恼。”
“你可真是无情的娘。”
“没错,我就是这种女人,你小心些,没用了我就踹了你。”
“你试试。”
谢云的脸上,勾出浅笑,吻上说无情话的软唇。
都被绝户了,也只是借他报复,一点也不无情,甚至他想怜惜补偿。
在温言不知情的私下里,谢云和周浔之谈判了,要求对方退出。
谈判的结果不如意,并且都震惊对方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茶馆的雅间里,两个矜贵的男人对峙着。
茶叶漂浮在茶杯之中,倒映着两张晦气脸。
克制怒意,却又无可奈何。
“她又不是倾城倾国,年岁也不小,你做甚拽着不放。”
“她又懒又唠叨,你为何非她不可。”
两人眼中迸杀气,气氛很是压抑。
“我大你小。”
“我七你三。”
“做梦。”
“休想。”
谈不拢的结果,依旧是维持原样。
中秋假期,温言抽了一天时间待在傅宅,她把大地图带了过来,和傅明庭待在书房许久。
书房内窗户开着,可闻到这个季节的桂香。
温言和傅明庭站在巨幅的地图前,上头有用可擦去的粉绘出了三种线路,分别用红蓝绿三色绘制。
两人在讨论使用哪一种方案路线。
书房外,有花匠在打理花草,他耳力过人的听着书房内的声音,心下颇为震动,景国,已经可以发展至此了吗。
宴棠舟垂着眼,拨拢泥土的手,修长劲直,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心中五味繁杂,就是杀了温言又如何,燕国,也救不回来。
燕国隐患近两年全爆发了出来,农民苛税,无粮可剩,各个地方在起义。
林家掌控着王都和繁华区域,并不管贫困地的死活。
温言和傅明庭出来的时候,看到远远的燕人花匠,记起他的双色花,于是来到了他的面前,
“之前是你种出了双色的茶花?”
宴棠舟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局促不安的点头。
“你种的花很漂亮,有什么愿望吗,我可以满足你。”
温言身穿桃红色丝裙,短发间一抹珍珠额带,上位者的俯视面上,并没有讨厌的蔑视目光,但也没有印进她的眼。
宴棠舟摇头,表示目前没有要求。
温言看着眼前的花匠虽然长得高大,但人似乎木讷不善言辞,普通的脸上有着紧张不安。
“那等你想到了可以来提,我的话永久有效。”
傅明庭隔绝花匠想下跪的靠近谢恩,他和温言移步去用膳,今日她不着急走。
宴棠舟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恨傅明庭当真一点机会都不给。
午膳的桌山,有温言喜欢的蟹炒年糕,她也不怎么吃旁的,就独爱吃这道带辣味的蟹。
“先生,等事成了,就举荐你入朝。”
温言一碗饭吃了,又要一碗,蟹壳已经吐了不少。
傅明庭面色如常,没有喜色表露,
“你准备挤走谁。”
六个尚书,个个难下手。
“江岫白。”
温言咽下蟹腿肉,说出了她的目标。
“你得罪陛下,会不会太冒险了。”
江岫白是女帝的人,傅明庭有些担心,他给温言盛了碗莲藕大骨汤,放到她面前。
温言拿热湿巾擦手,手干净了拿勺喝,秋天要多喝滋润的汤水。
“拿掉江岫白,只有陛下不高兴,其他人乐于见成。”
傅明庭不在官场,无法体验到女帝并不能随心所欲,她的人,是和大臣们博弈放上去的。
“这个人可不好对付,科考出身,本事过硬,至今没有发生过污点,连他的族人都没有受到他恩惠庇荫。”
“是人就有弱点,越是这种完美的人,弱点越是大。”
“你找到了?”
“没。”
“讲废话。”
傅明庭抢走一块蟹肉,他也喜蟹,其他菜色都冷落了。
温言吃的满足,问怎么不见傅余。
傅明庭说小孩和大人吃的不一样,他在自己的院子里,
“你对他太严了,上次他跟我说,你都不给他吃甜食,小孩喜甜不是很正常。”
“甜食坏牙。”
“一直严禁,反而会让他更渴望,不如满足他,吃到了后也就那么回事,不再惦记。”
“你少宠他。”
午膳后,温言在以前的房内睡午觉,就是她不在,这里依旧每日拂尘。
有安神的熏香袅袅飘着,陷入沉睡的人不知床沿坐着人,手腕上的绞丝金线玉镯露着。
玉镯被轻轻退下,那人拿在手里仔细观看。
小少爷傅余的院子里,麦芽已经是半大的小姑娘了,她陪伴着傅余一起成长,今日见他闷闷不乐,于是问他,
“小少爷,你怎么了?”
她虽然是燕人,但不会燕语。
“温姨来了,但是爹不准让我见。”
傅余吐槽他爹□□。
麦芽安慰他,
“温大人来是有事,我们不要去打搅。”
傅明庭的好形象深入人心,不被理解的苦闷,傅余有些烦躁,但又年幼无法表达。
他爹对他,其实非常冷淡,还不如温姨每次来都给他带礼物,以及时常抱他听他说话。
温姨喜欢他,他也喜欢温姨。
温言的午睡有些长,醒来的时候时辰有些晚了,她坐起来,看着金色的光照洒进来,发了一会儿呆。
自从以前的一次不愉后,温言再也没有问过傅明庭为何独身的事。
她也看得出来,傅余只是传承傅家的需要,他并不怎么在意。
将来举荐他坐她现在的位置,其实是她请求周浔之的,一方面他不该被埋没,另一方面,她无以回报。
傅明庭什么都不缺,不如助他施展才华。
周浔之和她说了将来的打算,她是真没想过要成亲。
前一日的晚上,周浔之问温言想不想摆脱那有名无实的丈夫,她心下一阵收缩,
“陛下赐婚,怕是不易。”
“我是问你想不想。”
周浔之的眼神,很深幽,
“想,怎么不想,可若是和离了,我。”
“我会娶你,做我的夫人。”
温言震惊的看着他,
“你疯了,陛下那里怎么交代。”
“那是我要考虑的事情,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浔之,你不要你的名声了。”
“我不在乎。”
温言望着他,说出了自己的缺陷,
“我不能生育,也没关系吗。”
“不能更好,我还怕你喝药伤身。”
周浔之娶她是极限,孩子不可能有,沈枝意也不会同意。
温言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将来,只好先把傅明庭的将来定下,不想他被她的流言蜚语拖累。
屋外的敲门声打断了温言的思绪,她去开门,傅明庭站在门外,告诉她一个刚收到的消息。
西市闹接发生了人群踩踏事件,夏尤清受伤,女帝要杀一整街的人。
温言的脚,定在原地,傅明庭静静地望着她,等她的决定。
半响后,温言说渴了,和他一起去喝茶。
傅明庭露出笑容,和温言并排走向庭园。
谏臣,忠于女帝的人才会做,而温言,她不是。
女帝行为有失,与她又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