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是禅院过早的钟声。
青庭没有去享用潜真禅院久负盛名的素斋，而是将自己在华仪楼打包好的灵食挑了几样，摆到桌子上。
打开灵竹做的餐盒，里面的食物仍然是刚出炉模样，热气腾腾，馥郁鲜香。
连溪红鱼、应玉羊汤、飞岩炙鹿以及岭越鸟等等，都是明广界难得一见的灵食佳肴。
青庭小小的身子，连最小的餐盒三分之一大小都不到。
不过倒不用怀疑他能不能吃得完，修仙世界不能以常理论之。
还不知道原玉微已经决定辟谷了，青庭边啃着炙烤的蜜汁鹿肉，边嘀咕要是清宁在就好了：“一个人吃还是少了些意思。”
他自顾自的吃得乐呵呵。重光不在，也不担心香味会影响房间里正煎熬的原玉微，毕竟隔了层禁制。
至于为客之道嘛：“甭说，还真有另有一番意趣。”
大快朵颐的客人才不管所谓的主人家怎么看，主随客便当如是。
吃得正起劲的青庭听到院子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还有活泼的呼唤声。
“清宁师姐……”
昨日待在洞府里也能看见外面的他自然知道，是禅远的三弟子明拂。
他瞄了一眼才消灭了一个小角落的炙鹿，罕见的有些心虚。
不过还是在明拂刚敲了一下门后，就解除院子大门的禁制，放他进来了。
明拂这个年岁的童子，其实年龄压根就没有达到禅院入门修行的坎。
潜真禅院收弟子都是要求双十年华以上，其他的都不限。
像明拂这种从小就在禅院长大的孤儿有不少。
禅院也不会要求小孩子长大了就加入，而是随他们自己的意愿留下还是下山。
大多数在禅院长大的幼童，会在自己二十岁时走一遍不闭峰无量山梯，正式剃度修佛。
明拂才十岁上下，就被禅院首座收下，成为新传弟子。一来是他佛性极佳，二来自己愿意，再加上满足了禅院礼佛十年的要求。
再说禅院从不强求，出家也好还俗也罢，随缘。
自己的人生就是自己的道场。
剃度受戒的是过去、是现在还是未来，只能由自己决定。
不论是小小年纪如明拂，还是修为年岁同禅远，明心见性，问佛见佛在己。
一路蹦跳进了院子，原本拿着菜包子啃着的明拂一愣。
焦酥嫩滑，鲜香扑鼻，是烤鹿肉。
一只鸟，或许？正优雅的进食。
桌子上是自己只听过看过却没有如此近距离闻到过、吃过的灵肉。
青庭将桌子上其他的灵食都收了起来，只剩下这一个。
停在门口的明拂没有立马走近，就着奇妙的肉香味，三两下解决掉包子。
“是青庭前辈？”
明拂试探询问。
“小明拂，过来坐。”
一人一鸟都不意外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
明拂也不客气，随意的坐到青庭对面，然后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盯着。
“清宁在修炼，不能打扰。”
青庭对着炙鹿忙个不停，丝毫没有带坏小孩子的自觉，瞅空回了句明拂他找的人有事。
体积是身子十倍大小的鹿肉不一会儿都进了他的肚子，巴掌大小的身子没有丝毫变化。
用餐完毕，青庭使了个清洁术。就望见默默咽口水的明拂也抬抬袖子擦嘴角。
“禅院没有不食荤腥的说法啊？看你馋的。”
青庭即便不喜欢出家人，也没有大人为难小孩子的意思。只是无聊了，恶趣味的想给自己找乐子。
“禅院是没有。不过师兄师姐们都是吃素，而且修为到了就都辟谷了。”
“哈哈哈……众生平等、众生不过笑话耳。你们是不是用餐前还是会念上一段往生咒？”
“是。”
明拂有些不明所以，隐隐察觉青庭前辈话中的嘲讽之意。
“要我说，何必呢。四时轮回和五谷轮回也没什么差别。这群光头偏偏自以为是的扯出个六道来。”
青庭倒是还记得重光前言，半遮半掩发泄两句。
“哦。”明拂似是而非的回了声。
禅院没有规定不能食荤腥。
这是自己几年前下山回来后亲自问的住持，那时住持还不是自己的师尊。
但众人只吃素。
当时自己还问住持：“住持，那为什么大家都不吃呢？阿拂能不能吃啊？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这是彼时禅远的回答。
这句话阿拂可以说每天都能听到，但那时却有种奇特的感觉。
“要不然等你二十的时候再来问贫僧。”
二十岁是禅院招收弟子的年龄要求。阿拂也懂事的没有再问。
后来他年龄本来就小，也没有什么下山的机会，接触不到也就习惯了。
只是作为皮猴子的他和师兄姐们混熟了后，没少偷看杂书、闲书。
人榜既有美人榜自然少不了美食榜。
那上面所描绘的吃的喝的，言辞皆是极尽辞藻，卖相也都陆离斑驳。
但禅院的素斋也不差，至少他分辨了一下刻画菜肴所用的词汇色彩都差不多。
满了十岁他就自己跑到揽云院说要剃度受戒。
反正是几经波折，终是如愿。
拜师后他没有问那个本该留到二十岁的问题，而是给出了自己十岁的答案：“不。”
如今萦绕鼻子间的香味，顿时觉得一年前那个答案过于沉重了。
明拂擦了擦不存在的口水，他刚才默念了两遍往生咒。
他年纪还小不用每天劳作，今天休息就跑过来见见清宁师姐。
“重光尊者不在吗？”明拂见青庭前辈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主动问道。
“去见禅远了。”
青庭吃饱喝足后懒洋洋的摊着，享受起日光浴。
明拂见状悄悄舒了口气。先前青庭前辈的气场有些淡漠，明明没有灵压，却有种被审视之感，他有些无措。
这时白雪似的身子在阳光下反着光，柔和安宁。
方才大着胆子朝旁边挪了一个位置，哪怕知道重光前辈不在，还是压低了声音：
“青庭前辈，说说你们太华宗前几日的弟子招新呗。”
明拂本身胆子就大，顽劣的性子并没有因为拜师住持而有所收敛，反而因此更加放肆。
就拿光照峰来说，本不是随便哪个身份就能上去。他没拜师前偷偷摸摸上去过几次，拜师后更是常客了。
现下他不仅忘记了青庭不友好的态度，还被青庭小巧可爱稚嫩的外表迷惑，开始套近乎了。
当然还不至于敢上手。
“说什么？”
青庭没有理会初时拘谨现下莫名热情，凑近了的明拂，用鸟喙梳理没有羽毛的假翅膀。
明广界的消息传播很快。这才是太华宗招新的三天后，其相关消息已经传到了隔了大半个州的佛宗。
“方毅怎么成了最后一名啊。”
青庭真的就佩服天机殿那帮人，怎么好意思以天机命名的。
他们所谓的天机就是四界上到宗门势力下到世俗凡国，大大小小的事，芝麻西瓜什么都不放过。
算的上是修界要事的太华宗招新还专门开辟了一个专栏研究讨论。
明拂昨日回去后，就从下山归来的人那里，找到了最新版的《四界说》。
理所当然他先翻到有关清宁师姐的解说版面。
“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
开篇就是原玉微字的出处。
她的姓名年龄，出生经历，求道路成绩、灵根资质都有简单的介绍，当然都是些明面上的东西。
接下来就是大篇幅回顾吹捧重光尊者了，最后以名师出高徒的期许结尾。
再详尽的，既可能本就没有，也可能是另外的价钱。当然了也不排除是顾及太华宗、重光尊者，所以不会有。
其他的几位同样如此。
不过这些明拂都不怎么关心。直到看到方毅的极品土灵根，以最后一名的成绩拜师君游尊者，才留神细看。
谁叫两人的师尊都是修界顶尖的刀修呢，而自己和方毅的年龄还都差不多。
不免好奇。
他的灵根资质比自己的好多了，怎么就成了最后。
青庭尽管也喜欢八卦，算是四界说的忠实读者。但没兴趣揭自家门派弟子的老底。
“心宽体胖自然就落在最后了咯。”
看明拂的神情，似乎并不在乎青庭说的如何冠冕堂皇，转而问:“那周家的周春时怎么没有拜师啊？”
周家是太华宗下属的二流世家。
以周春时优异的灵根资质再加上同样不错的试炼名次，怎么着也不至于沦落外门。
一样有所顾忌，四界说没有关于周春时怎么成为外门弟子的说辞。
太华宗弟子之间的传言就算流出来也要时间，而且他现在就是个普通的炼气弟子，优秀的资质和不错的出生能有一时的关注已经算不错了。
再多的还得看他日后。
青庭感受到了重光的气息，站直了身子，睁大眼睛。精神抖擞的走几步，以示自己绝对没有懈怠。
只是重光没有在院子停下，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好吧，整个院子都在重光的感知范围内，他在哪都一样。
正等青庭回话的明拂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眼神游动，心虚的摸了摸耳朵。
看着身姿与雏鸟一般无二的青庭，他自己不说，谁知道有多少岁了。
各方面都成精了的他自是没有错过明拂的神色转换。
悠悠道：“他啊，缘分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