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之舟在出租车上对张中介寸步不让的时候，当余曜提着礼物信心满满地走向林眠病房的时候，梁琢正在坐车去公司的路上。

    梁琢的日常座驾是辆宾利雅致，就是林之舟怕刮花的那辆。梁琢照常坐在司机的正后方，严昭就坐在他的右手边。

    严昭跟梁琢差不多的年纪，戴着一双金丝眼镜，斯文俊秀，说话做事都一丝不苟。他原本是梁梵如的助理，因为年纪轻、资历浅，在几位助理中只能敬陪末座，但仅凭严昭年纪轻轻就能成为梁氏总裁的助理，便足见他能力不凡。

    在梁琢担任梁氏副总裁后，梁梵如有意挑一个助理过去辅佐梁琢熟悉集团的事务，梁琢观察了一番，便选了严昭。严昭也不负梁琢所望，将他身边的一干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条，等梁琢当上集团的总裁，严昭也成为了他身边的第一助理，是梁琢的心腹。

    严昭把上午开会要用的文件整理好交给梁琢，又跟对方汇报了今天的行程安排。等集团事了，严昭拿出一份资料：“梁总，这是余少昨晚让我查的。”

    梁琢瞟了一眼严昭手里那薄薄几张纸：“你给余曜了吗？”

    严昭点头：“我今天早上已经发给他了。”

    “那就行，”梁琢闻言淡淡点了下头，没有接，而是低头翻看起自己手中的文件。

    严昭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随手将这份资料收了起来。可等他到了公司，刚在自己的座位上忙了半个小时，就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自报姓名，正是昨晚他受余曜所托调查过的人。

    严昭一边安静地听着对方的话，一边将电话对面的声音跟昨晚查到的资料上的主人公对应起来。等对方说完，他只道了一句：“请稍等，”然后拨通了总裁办公室的内线电话。

    梁琢按下接通的按钮，办公室里响起严昭平静无波的声音：“梁总，林之舟小姐想向您借一笔钱。”

    梁琢难得地顿了一下，他揉揉额头道：“她想借多少？”

    “一百万。”

    一百万，他在心里默念这个数字，这不是一笔大数目，梁琢忍不住觉得可惜，他想了想问严昭：“你知道这笔钱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有可能是作为林小姐母亲的手术费。”严昭根据他查到的资料推测。

    那看来余曜也知道了。梁琢闭了闭眼，轻声开口：“转给她吧。”他不会干涉他人的决定，但他的情绪却莫名有些低落，也许是不忍明珠蒙尘。

    “是。”

    过了几分钟，严昭又按响了内线电话。

    “什么事？”梁琢心里叹了口气。

    “林小姐想托我们把钱直接转到余少的账户上。”严昭的声音还是没有一丝波澜。

    梁琢却忽地笑了。他脸上露出难得的愉悦表情，好似扫除了一切阴霾。

    看来是他错了，他和余曜一样错得离谱，梁琢对林之舟这个人的兴趣更盛，笑着回道：“那就如林小姐所愿。”

    **************************

    听到严昭转账成功的回复，林之舟挂断了电话。

    她长出了一口气，既然做了决定，便不再后悔。

    她点开手机，给张中介回了条信息：“抱歉，房子我不卖了。”然后朝母亲的病房走去。

    林之舟走进病房时，和林眠同住一间的病友正在恭喜她，林眠笑着回应，可脸上却带了几分疑虑和凝重。

    看到女儿来了，林眠连忙拉过她的手道：“刚刚陈护士通知我一会儿要做术前检查，说是□□已经排到了。”她顿了顿，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声问女儿，“手术费你已经交了？你不会把家里的房子卖了吧？！”说到最后已是满脸凝重。

    林眠心里清楚，以自己的情况，即便排到□□、做了移植手术，手术成功的概率也只有50%；即便手术成功，她也有四成的几率活不过五年。这也是她一直不愿卖房凑手术费的原因，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连最后的安身立命之所都没有。

    林之舟知道母亲的心思，她不愿意欠余曜的人情，也不能承担说服不了母亲的风险，所以最后一刻她还是选了另一条路。

    林之舟摇摇头，安慰母亲：“不是，房子在妈妈名下，我就算想卖也没办法呀。”说着找了个理由，“是我接了一部戏，这是公司预支给我的片酬。”

    “真的？”林眠将信将疑，真有这么巧的事吗？她可没有那么容易糊弄，林眠生怕女儿一时情急去借了高利贷之类的。

    “真的，”林之舟肯定地点点头，一脸坦然道，“所以过几个月我可能就要进组了，等剧播出，您就能看到了。”

    刚开始演戏，片酬就有这么多吗？还能预支？林眠心里仍有怀疑，不过她也知道明星片酬高，非普通老百姓所能想象；而且之前林眠的确听女儿讲过，她去剧组试镜的事；再者林之舟向来有分寸，从来也不需要她多操心。看着女儿一脸认真的乖巧模样，林眠还是慢慢放下心来，松了口气，脸上也不再紧绷地露出笑容：“这么说，我们之舟要当大明星啦！”

    林之舟不好意思地笑笑，握住母亲的手：“妈妈，您一定要好好的，您还要看我演的电视剧呢。”

    林眠的眼中闪过湿意，她摸了摸女儿的头，终于应了一声：“好。”

    林之舟这才松了口气。

    *********************

    余曜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觉得委屈、愤懑、甚至羞耻。

    他明明只是一片好意，就算林之舟不接受，也没必要说得那么难听吧。想想林之舟的话，余曜只觉得满腔热情被辜负曲解，一片真心被撕得粉碎。

    为什么？为什么他做了这么多，林之舟对他还是没有一丝好感？不仅没有一点感动，还那么厌恶？

    余曜生命中第一次感到挫败，他想追过去问问林之舟，问问她为什么这样对自己，问问她是不是真的没有心。可他一步也迈不出，他仅剩的骄傲让他只能留在原地，默默哀悼自己无望的爱情。

    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信息提示音。余曜垂头丧气地掏出手机瞟了一眼，随即整个人都顿住了，是银行的提示短信，他的账户已成功转入一百万元。

    一瞬间余曜更绝望了，他的背都仿佛弯了下去。

    余曜缓了缓神想到什么，打开手机银行查询，当他发现这笔钱是从梁琢账户上转出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他心中的怒火像是终于有了发泄之所，熊熊燃烧起来。

    梁琢接到余曜的电话时正在开会，他的手机调成了静音。

    梁琢只看见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闪烁着余曜的名字，便没有犹豫地抬手按了挂断。

    很快手机再一次亮起，余曜好像不打通誓不罢休。梁琢瞟了一眼，干脆把手机翻转过来屏幕朝下，然后不再理会，专心听取各部门的汇报。

    等梁琢开完会，和严昭走回办公区的时候，秘书室的李秘书战战兢兢地上前报告：“梁总，余少在您的办公室等您。”

    梁琢闻言没说什么，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却让李秘书额头都渗出了汗珠。

    梁总定是觉得他办事不力，随随便便就让人进了总裁办公室，但他也没办法。。。李秘书忍住想擦汗的手，心道余曜也是梁氏集团的股东，还是梁总的表弟，之前又不是没来过，总裁办的前台根本没想着拦。还是他见余曜平时那么随和的人，今天却板着张脸看着就不对劲，严特助又不在，他就壮着胆子拦了一下，请余曜先去贵宾室坐。结果余曜只说了一句：“我就在办公室等他，”就径直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这下前台也看出不对了，吓得直哭，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让小姑娘顶上，可他也不敢叫保安把余曜赶出去。。。李秘书惴惴不安地左思右想，还是只能守在这，等梁总或是严特助回来处理。

    梁琢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余曜正沉默地坐在待客的沙发上。

    “冷静点了？”梁琢坐到他对面，不甚在意地问。

    余曜默然不语。来梁氏的路上，还有在梁琢办公室等待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他沸腾的大脑平息下来。

    “我不知道，”他双手抱头，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她为什么这样做？”也不知道是在问梁琢，还是在问他自己。

    “你有追求的自由，”梁琢耸了耸肩，“她也有拒绝的权利。”

    “我不是不允许她拒绝，可是。。。”余曜心里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但他顿了顿没说下去，转而看向梁琢，“那你又为什么？你明知道。。。”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跟你无关，”梁琢的语气平淡，甚至有些无情。

    余曜猛地站起来，似乎被这句话刺痛了。他胸口不住起伏，正欲说些什么，梁琢直截了当：“你来到底想问什么？”

    他冷酷地盯着余曜的眼睛：“你到底是想问，我为什么借钱给她？还是想问，她为什么要我的钱，不要你的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