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搬家

    薛兰泽去过陆临渊的住处,而且不止一次。正因如此,转向右边岔道的刹那间,她就反应过来:“前面路口不应该直行吗?你还有别的事要办?”

    陆临渊没吭声,目光死死盯着后视镜。

    薛兰泽循着他的视线掠了眼,只见一辆黑色奥迪不远不近地缀在Taycan 4S身后。她想起东川巷里遇到的不明追踪者,心中骤生警惕:“是跟着咱们的?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个路口前,还不能判断是不是跟踪者,”陆临渊说,“前面右拐。”

    薛兰泽明白他的意思,判断是否遭到跟踪的最好方法是连续右拐四次:如果后车只是恰巧赶去同一目的地,不会故意兜一圈,除非它一开始的目就是跟踪。

    她再次打过方向盘,一只手扣住蓝牙耳麦,抬眼瞥见黑色奥迪依然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跟在身后,神色有些凝重:“需要报警吗?”

    陆临渊没说话,后方的黑色奥迪突然拐过车头,右转插入一条窄窄的小巷,消失不见了。他呼出一口气,绷紧的肩膀松弛少许:“不用……应该是我太紧张了。”

    虚惊一场的薛兰泽没再兜圈子,径直将人送到小区门口:“晚上早点休息,明天见。”

    陆临渊对她点点头,抬手甩上车门。

    薛兰泽坐在车里等了一会儿,直到陆临渊的背影被夜色吞没,才重新发动引擎。这一带她来过不止一趟,已经摸清周遭地形,当下避开车来车往的正门,顺着柏油路一打方向盘,贴着墙根溜出侧门。正要汇入车水马龙,薛兰泽无意中扫过侧视镜,瞳孔瞬间收紧——

    只见方才那辆跟在身后的黑色奥迪并没走远,而是借着夜色掩护现出幽灵般的形迹,就停在不远处的巷口。

    薛兰泽踩住刹车,然后猛打方向盘,顶着后车愤怒的鸣笛声,Taycan 4S毫不犹豫地脱离车流,往来路方向呼啸而去。

    陆临渊穿过漫无尽头的柏油路,在即将抵达尽头时拐过弯,穿进曲折逼仄的胡同。许是因为年久失修,巷子里的路灯坏了大半,只有两三点晕光没精打采地亮着,勉强照亮方圆两米的空间。

    墙角的杂物拖出狭长的暗影,仿佛蠢蠢欲动的猛兽,随时可能从黑暗深处扑出。车流声逐渐远去,耳力所及只能听见缓慢而有规律的脚步声。经过岔路口时,陆临渊头也不抬,身形鬼魅般一闪,消失在另一条岔道深处。

    五秒钟后,一个人影从身后的暗影中窜出,几步追到岔道口,却已经失去了跟踪目标的行迹,连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都彻底消失。他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实在无计可施,只得恨恨一跺脚,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刹那间,一只手斜刺里闪电般探出,精准狠辣地掐住咽喉。

    盯梢的男人猝不及防,被整个人抵在砖墙上,只听“砰”一声,墙粉碎石簌簌撒落。头顶浓云逐渐散去,月光映亮了陆临渊的脸,他隔着几乎脸贴脸的距离,冷冷盯视着男人,一字一顿道:“为什么跟着我?”

    男人被掐得喘不过气,错愕地发现自己居然挣脱不开那只看似苍白文弱的手。然而他不怒反笑,哪怕被掐得脸色发青,依然挣扎着抬起头,对陆临渊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刷”一声,凌厉的风声当头劈下!

    电光火石间,陆临渊凭着身体本能侧过头,寒气森森的刀锋随即贴着脸颊砍落,他手上不由松了劲,被他钳制住的男人顺势扳住手腕,用力一拧——

    刹那间陆临渊听到自己腕骨发出近乎爆裂的“喀喇”声,与此同时,身后风声凛冽,砍刀如影随形地纠缠上来。千钧一发之际,陆临渊拧过腰身,一记凶狠至极的侧踢踹中身后凶徒,将他当胸推了出去!而他背在身后的左手也终于亮出,手里赫然握着一把已经打开的瑞士军刀!

    刀锋反射过森寒的光,盯梢者百忙中只来得及拼命后仰,脸上还是掠过一丝凉意。痛感后知后觉地迸发而出,他伸手摸到满把血迹,不由痛怒交加:“该死的条子!”

    拿砍刀的同伴瞧见他眼神已经知道不好,忙低喝道:“别冲动,先问清东西在哪……”然而话音未落,盯梢者已经拎起铁棒,忍无可忍地冲上前。

    陆临渊勉强避开两记重击,然而胡同实在太狭窄,他躲闪不及,被避无可避地逼入死角。厉风劈落的一瞬,陆临渊的退路被砍刀和矮墙封住,眼看成了瓮中之鳖,谁知他踩着矮墙借力一跃,整个人居然凌空跃起,紧接着当头一踹,将盯梢者重重抵到墙上。

    如果风篁在这儿,就会发现这两下简直和薛兰泽当初对付他的招数一模一样。可惜陆临渊的健康状况确实不佳,那一踹并不足以让盯梢者失去反抗之力,反倒是他自己落地时一个趔趄,眼前阵阵发黑。

    盯梢者爆了声粗口,提着铁棒穷追不舍,陆临渊堪堪避开逼至面前的刀锋,对砸落的铁棒已经无力闪躲,只能顺势沉身,用左肩硬扛。只听“砰”一下,那动静几乎令人牙碜,陆临渊踉跄扑出去好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拎砍刀的同伴并不想要他的命,只想把人打晕带走,然而他刚一抬腿,远处夜空下传来尖利的警笛声,一阵紧似一阵。

    同伴猝然转身,低喝道:“条子来了,快走!”

    打手不在乎闹出人命,却不能当着警察的面上演全武行,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如来时一样鬼魅般消失了。

    陆临渊单手扶墙,喉咙里泛起腥甜的血气,直到这时,难以形容的钝痛才后知后觉地窜上来,一路连血带肉地冲入头壳,对着痛觉神经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

    “那两个人是专业的,”天旋地转间,陆临渊的思路却格外清晰,哪怕身不由己地往下栽倒,大脑依然有条不紊地运转着,“灭口还在其次,他们的目标是‘那个东西’,我接下来应该……”

    没等他想明白“应该”怎样,斜刺里忽然探出一双手,稳稳托住他失去控制的身躯。

    有那么几秒钟光景,陆临渊像是喝断了片,既感觉不到疼痛,也听不到周遭动静。直到半分钟后,他才艰难地缓过一口气,意识和知觉慢半拍地回笼——听到有人在耳畔焦急地呼喊:“你怎么样?喂……你醒醒啊!要不要紧?”

    陆临渊咬牙撑住墙面,好半天才找回声音:“没……没事。”

    他说得轻巧,薛兰泽却不敢当真,因为这人脸色和嘴唇全白了,冷汗断了线似的滑落额角。她腾出手飞快检查过一遍,没发现血迹和明显外伤,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陆临渊全身冷汗“刷刷”往外冒,从牙缝里挤出话音:“不、不用……”

    薛兰泽快被他气笑了:“你看看自己的脸,不用化妆直接能去恐怖片场客串,还逞强!”

    陆临渊不甚明显地抽了口气:“只是有点瘀伤,回去搽点红花油就好了。”他顿了顿,想起方才听到的警笛声,又问道:“你报警了吗?”

    薛兰泽从衣兜里掏出个便携式报警器,丢到陆临渊怀里。

    陆临渊:“……”

    薛兰泽虽然没好气,瞅着他比纸还白的脸色,终究不能放心:“那我送你回去。”

    这一回,陆临渊没推辞,借着她的搀扶勉强站稳当了。出乎意料的是,薛兰泽身量不高,看着也不见得有多结实,力气却着实不小——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家,居然搀得动一个成年男性,而且扶得相当轻松。

    她根本不需要陆临渊指点,熟门熟路地摸到出租屋,正想故技重施地摸出细铁丝撬门,又赶在最后一刻反应过来:正主就在旁边,她大大方方问人家拿钥匙就好,撬什么门啊!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房门开了,薛兰泽扶着陆临渊走进屋:“你先坐下,我去……”

    话音戛然而止。

    陆临渊摁下电源,屋里唯一一盏白炽灯爱搭不理地闪了两下,勉勉强强地亮起来。只见原本凌乱的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整齐到几乎没有人住过的痕迹,床上的被褥打包塞好,桌上的专业书也收进箱子,空地上只有一个背包和一个行李箱,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薛兰泽蓦地扭过头:“你要搬走?”

    陆临渊坦然点头:“嗯。”

    薛兰泽回想起方才的惊魂一刻,又释然了:“也好……这里不算安全,条件也凑合,能搬就搬吧——你新家在哪?什么时候搬过去?”

    “什么时候搬”答案其实是明摆着,陆临渊连行李都收好了,显然不打算再住。只是说到新家地址时,他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洪洞新村。”

    薛兰泽的眉心拧了起来。

    她知道洪洞新村,甚至曾为了采证亲自走访过两回,那是个复杂程度不亚于东川巷的城中村,五方杂处、鱼龙共居,临江市的违法犯罪案件有一小半集中在那一带,至于基础设施什么的,更是不用指望。

    薛兰泽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你新家一个月房租多少?”

    饶是以陆临渊的涵养,也不由微微别开眼,顿了片刻才道:“比现在便宜五百。”

    薛兰泽:“……”

    薛大律师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将顶到嗓子眼的无名火强压下去。

    薛兰泽没去过陆临渊的新家,但是光从“洪洞新村”和“便宜五百”就能听出,那地方的一言难尽比起眼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估计也就比贫民窟稍微强点。

    “怎么就混到这份上?”她恨铁不成钢地想,“好歹也是曾经的市局刑侦口支队长,那两年多的工资都喂狗了不成?”

    她从见面后就强压着的肝火被“便宜五百”瞬间点着,然而瞧着陆临渊雪白的脸色,又实在不便发作,原地深呼吸了两下,总算没让语气露出破绽:“你付押金了吗?”

    陆临渊不明所以,还是如实回答:“没有……原本打算今晚付的。”

    薛兰泽:“不用付了,跟我走。”

    她不由分说,率先抢过地上的行李箱和背包,居然还能腾出一只手搀扶住陆临渊:“把房子退掉,我给你另找地方住。”

    陆临渊这下是真懵逼了:“去、去哪?”

    薛兰泽面无表情:“去哪不用管,反正条件比现在好,地方比现在干净,价钱跟你新家一样,去不去你自己看着办。”

    陆临渊:“……”

    前刑侦支队长到底没有受虐倾向,客观条件不允许是一回事,有条件住更好的地方是另一回事。虽然让未来上司给自己找地方住有点不自在,但是能远离贫民区,生活质量和人身安全都更有保证,傻子才会拒绝。

    他只犹豫了半秒就给出答案:“我去。”

    薛兰泽于是将行李包,以及行李包的主人——陆临渊一起提溜下楼,塞进Taycan 4S里,七位数的豪车在坑坑洼洼的柏油路上打了个夸张的弯,一路风驰电掣而去。

    开车的薛兰泽再没说话,嘴唇绷得死紧,侧脸轮廓被阴影拉深,有种平时没有的凌厉感。陆临渊直觉她心情不好,而且心情不好的原因相当一部分是为了自己,但又不知做错了什么,只能主动开口搭话:“你……怎么回来了?”

    薛兰泽看他一眼就怒火翻涌一回,然而陆临渊难得开口,她沉默片刻,到底没忍心怼回去:“本来是要走了,开出小区时突然发现那辆黑色奥迪,有点不放心,就想回来看一眼。”

    陆临渊总是坚冰似的眼神化开一层,瞅着薛兰泽时说不出的温和。其实一辆黑色奥迪车根本说明不了什么,有极大的可能只是个误会,可就是为了这万分之一的可能,薛兰泽不嫌折腾不怕麻烦地折了回来,只是为了亲眼确证他的安好。

    这让陆临渊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是被人全心惦记着,就算明知是自作多情,他也忍不住在幻想中沉沦了一分钟……

    然后掐着时点抽身而出。

    “让薛律受累了,”他礼貌地点点头,语气中透出疏离的歉意,“我以后会小心的。”

    其实他已经够小心了,换成薛兰泽,或许直到家门口都发现不了那辆跟踪的黑色奥迪。这也很正常,不管家境贫困富裕,大多数人终归是在繁华都市里长大的,习惯了和平安逸,很难对外界保持随时随地的警惕。

    那么,陆临渊这份异于常人的警惕性和敏锐感究竟是从何而来?真的只是出于刑侦人员本能的警觉吗?

    薛兰泽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心头的无名火突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怜惜。

    回程路上,晚高峰的余波还未完全消散,Taycan 4S只能裹挟在车流中,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摸到小区门口。原本漫不经心的陆临渊突然坐直了身,只见这地方地段便利、设施齐全,大门口立着自动识别杆,每一位业主经过时,保安都会微笑问好,里头还有个够得上景点级别的小花园。

    毫无疑问,这是一座十分高档的小区,环境优越、设施齐全,比环境更亮眼的是租房价格。

新书推荐: 最强驭鬼者不能妈宝吗?[诡异复苏] 赛博机甲师整顿星际 我,杀猪西施! 妾薄命 社恐绑定人淡如菊系统 扶持反派上位后 全能大粉,日赚百万 静听融雪时 轻烟绕玉珩 来拯救不可思议星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