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报复

    薛兰泽随便套了身衣服,匆匆起身,刚一开门,就闻到餐厅里飘出阔别已久的、热腾腾的早点香气。听到动静,灶台前的陆临渊回过头,难得温和地笑了笑:“醒了?去洗把脸,准备吃饭。”

    薛兰泽“哦”了一声,被他反客为主,下意识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等她收拾干净自己,顶着发鬓的水珠折回来时,陆临渊已经热好牛奶,正把煎得焦黄的吐司片和鸡蛋盛进盘子里。

    薛兰泽不记得自己冰箱里有没有这两样食材,但她很确定,自打搬进来后自己就没怎么做过饭,所以陆临渊是从哪翻出的厨具,做了这样一顿丰盛的早餐?

    她有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话到嘴边,却只挤出一句:“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陆临渊淡淡一笑:“六点半。”

    薛兰泽:“……”

    额滴个神啊,真是要了亲命了!

    薛兰泽对陆支队的劳模精神惊为天人,无言以对之下,只好闷头咬了口吐司,顺手给王珏发了短信,让她早上不用带早餐。

    两人效率惊人,收拾完出门坐上Taycan 4S时,也才刚过九点。虽说已经过了早高峰最拥堵的时候,高架桥上的车流量依然十分可观,司机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尾灯汇聚成一片不见尽头的汪洋大海。

    陆临渊终于明白“二十分钟”的车程,薛兰泽为什么要提前一倍的时间出来,对一线城市的“繁华盛况”叹为观止:“你每天都是这么堵着去上班的?”

    薛兰泽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你自己也有车,没见识过临江市早高峰的盛况?”

    陆临渊想了想,委婉道:“从我之前住的地方到市局,还没这个荣幸。”

    薛兰泽:“……”

    Taycan 4S花了比正常车程多出一倍的时间才杀出重围,两人前后脚赶到律所时,时针堪堪指向十点。陆临渊头一次来律所,难免万事不熟悉,薛兰泽拍了拍王珏,给她指派任务:“你带一带临渊,有什么注意事项都跟他说一说,等他尽快上手,你也能早点解脱。”

    王珏虽然开过无伤大雅的玩笑,却万万没想到,自家薛律居然真把前刑侦支队长招进所里。眼看当初的死对头坐在自己身旁的工位上,俨然成了朝夕共处的同事,她心里的震惊和玄幻感直如脱缰的野马,一去不复返。

    陆临渊倒是很淡定,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对她颔首示意:“请多指教。”

    王珏的舌头打了结,好半天才捋顺溜了:“请……请多指教。”

    “前刑侦支队长入职君伦”无疑是一个爆炸性新闻,短短一个上午,律所的实习生们组团刷了无数趟,连律所主任景伦都耐不住好奇,借着“谈工作”的借口偷偷溜过来,然后躲在玻璃门后,对工位上的陆临渊好奇地探头探脑。

    “别说,让前市局领导给咱们打工,这感觉还挺新奇的,” 景伦啧啧感叹,“我说,既然招进来了,你可得对人家好点,怎么说都曾是刑侦口的正处级领导,人脉总是有一点,指不定什么时候能用得上。”

    薛兰泽十分无语:“敢情您大早上躲我这儿,就是为了瞻仰珍稀动物?”

    景伦于是肃整了神色:“之前梁佑之代理的‘包建白案’,你听说了吗?”

    薛兰泽当然听说了,前一阵,“养父X/Q未成年养女”的热搜传得沸沸扬扬,就算薛兰泽忙着代理陆临渊的案子无暇他顾,也隐约听说了来龙去脉。

    “电通董事收养未成年小女孩,随后监守自盗,把人当成X/Y对象的案子吗?”她说,“都上热搜了,当然听说过。”

    景伦在办公桌对面一屁股坐下,烦躁地抓了抓脑袋:“警方那边刚传来消息,这案子证据不足,已经撤销案件了。”

    薛兰泽幅度细微地挑起半边眉梢。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包建白提交了证据,说两人刚认识那会儿,包建白不知道那女孩是未成年,警方调查的结果也不能证实包建白违背小女孩的意愿,采用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与其发生性关系,”景伦沉着脸,“消息是刚刚传出的,估计过不了多久又得上一回热搜。”

    薛兰泽没吭声,她虽然偶尔心软,但在大多数时候,还是更习惯于将个人情绪抽离案子,以局外人的视角冷眼旁观。

    这是经历使然,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

    “上热搜不好吗?就当给君伦做免费宣传了,”薛兰泽随手调出一起法援案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景伦,一边一目十行地往下扫,“景哥最担心的不就是君伦没有曝光度?”

    景伦没好气道:“那也得看什么样的曝光……上回挂热搜,君伦的名字就被拖出来鞭尸,要是再来一次,那帮键盘侠不得往律所寄刀片?”

    薛兰泽被他吵得没法,只好勉为其难地施舍一个眼神:“那你想怎样?”

    景伦翻脸如翻书,上一秒还愁眉苦脸满心烦躁,下一秒已经贱兮兮地凑上前:“你看你景哥都这么惨了,就不请我吃个饭意思意思?”

    薛兰泽:“……”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律所主任:“景哥……你好意思吗?”

    事实证明,景主任真的好意思,当天中午,他借口“给陆临渊接风洗尘”,逼着薛兰泽在楼下的高档日料店大出血。薛兰泽反抗无果,只能认栽——要了包间,点了份招牌牛舌鳗鱼饭套餐,又嘱咐服务员把米饭蒸软些,作为配菜的西兰花和胡萝卜尤其要熟透了。

    “……味增汤不要过咸,尽量清淡,温泉蛋熟一点,不要流心,少油少盐不要辣椒,”她把边边角角寻思一遍,自认没疏漏了,才将菜单推给景伦,“你们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景伦:“所以你刚才说半天是……”

    薛兰泽理所当然地一指对面:“临渊胃不好,不能吃生冷坚硬刺激性的食物,有问题吗?”

    一干吃瓜群众的目光顺势转移到陆支队身上,难为陆临渊顶着万众瞩目的焦点,还能保持八风不动的做派,慢条斯理地拆开湿纸巾,仔细擦拭过手指。

    景伦笑着打了个哈哈:“也对……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年轻人还是要多注意饮食健康。”

    有了这一通基调,景主任点菜时谨慎了许多,所有列入“胃痉挛禁忌”的菜色都不予考虑。幸而日料本就清淡,倒也不至于太犯忌讳,很快,菜品一样一样端上来,琳琅满目地摆满一桌。

    陆临渊在点菜时扫了眼菜单,被单品套餐三位数的价码震惊了,但是当招牌牛舌鳗鱼饭端上来时,他发现这玩意儿确实有贵的理由——厚煎牛舌香嫩劲道,微微有些弹牙,鳗鱼更是肥美绵软、入口即化,再用汤汁和温泉蛋拌入米饭……

    前一晚还在为“吃软饭”纠结的陆支队瞬间“真香”了。

    陆临渊给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就是“跑腿打杂的碎催助理”,他甚至不指望能真正接触到案件核心。出乎意料的是,无论薛兰泽和景伦谈论案件时都没有避开他的意思,并没有将他“前刑侦支队长”的身份放在心上。

    尤其是景伦,虽然一开始对是否聘用陆临渊持保留态度,但是当陆支队正式加入君伦后,他仿佛是“想开了”,秉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笑眯眯地说道:“小陆啊,以前的事别放在心上,既然加入了君伦,以后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兰泽,这丫头虽然脾气不好,专业还是很过硬的……”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顿了半秒,冲陆临渊抛了个妖娆的眼风:“哦,我想起来了,关于这一点,你应该最有体会。”

    陆临渊:“……”

    薛兰泽:“……”

    忍无可忍的薛大律师夹起一块烤龙虾,将景主任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堵上了。

    陆临渊倒是淡定自若,哪怕成为调戏对象,也不耽误他将米饭一勺勺送入口中,不疾不徐地咀嚼咽下。

    薛兰泽说话的声音逐渐小了,不知不觉中被陆临渊吸引了注意——这男人的吃相很斯文,就算银行卡上的余额闻者伤心,他依然有底气吃着一顿四位数的日料而不露怯。

    其实从很早之前开始,薛兰泽就有这种感觉,虽然陆临渊把日子过得穷困潦倒,但他的为人处事很有章法,眼界和涵养都不是寻常寒门能培养出来的。

    “当年刚认识他时,这小子就不肯提一句父母,好像有多见不得人似的,”薛兰泽想,“就算她母亲早逝,可是……他父亲呢?”

    这个疑惑卡在薛兰泽心头,抓心挠肝似的难耐,可惜就算问了也没有,因为以陆临渊的警戒心,绝不会因为打探八卦的人是新任上司,就把自己讳莫如深的隐私和盘托出。

    所以再难耐也只能自己忍着。

    眼看吃得差不多,一行人结账往外走,堪堪走到商场门口,迎面过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穿着还算整洁,走近了却能发现,这女人神情憔悴、面容枯槁,两鬓头发白了一小半,看着比实际年纪大了十多岁。

    女人一只手背在身后,擦肩而过的瞬间,忽然问道:“是薛律师吗?”

    薛兰泽:“您是……”

    话音未落,一丝奇异的凉意顺着脊梁窜上去,电光火石间,薛兰泽根本来不及细想,只能遵循下意识的本能——飞起一脚踹向女人亮出的手腕,然后顺势反扑出去。

    这一连串变故快到让人目不暇接,女人堪堪举起玻璃瓶,还没往外泼,已经被薛兰泽踹飞出去。瓶子没封口,里头的液体泼洒出来,溅上地板时发出很轻的“嗤啦”一声,紧接着冒起细细的白烟。

    ——那竟是浓度极高的硫酸!

    景伦失声惊呼:“兰泽!”

    一刻钟后,闻讯赶到的警方将现场重重封锁,伤人不成的中年妇女被商场保安牢牢控制住,一边拼命挣扎,一边赤红着双眼,冲薛兰泽声嘶力竭道:“我要你给囡囡偿命……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薛兰泽早被景伦拉到一旁,从头到脚仔细检查过一遭,确认她没破皮也没流血,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你要是在我眼皮底下有个什么,叫我怎么跟丁儿交代?”

    他话音一顿,蓦地回过头,盯着女人的眼神又是厌恶又是不解:“这女的是不是疯了?见都没见过,就拿硫酸泼你……脑子有病吧!”

    薛兰泽面无表情:“我见过她。”

    景伦一愣,瞅着她近乎冷漠的脸色,突然冒出一个揣测:“她是……”

    薛兰泽嘴唇抿成一条绷紧的直线:“临江大学肇事案中死者蒋婷的母亲。”

    景伦:“……”

    去年十一月底,萧家二公子萧睿在临江大学校园内飙车撞人的新闻一度引发轰动。所有人都期待着公理的实现,可惜在薛大律师浮木沉石的运作下,肇事司机没能受到公众期待的“严惩”,只被判了一年有期徒刑敷衍了事。

    新闻热点从来比换季的奢侈品更新更快,等到时过境迁,鲜少有人记得死在富二代车轮下的女生叫什么名字。但是死者的母亲不会忘记,当她向法院申诉无门,肇事元凶——萧睿又被关入监狱鞭长莫及时,唯一能承受她悲愤与怒火的,就是为萧睿做罪轻辩护的“无良律师”。

    女人愤怒地咆哮:“凭什么你能活着?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薛兰泽拦住想要反口驳斥的景伦,转头看向自始至终没吭过声的陆临渊:“你没事吧?”

    方才事发突然,离中年女人最近的就是薛兰泽和王珏。薛兰泽临危不乱的一脚强行改变了硫酸瓶的飞行轨迹,然而玻璃瓶炸开的瞬间,强腐蚀性液体四下飞溅,有一部分居然奔着误中副车的王珏去了。

    小王助理可能赶上本命年,难免多灾多难,眼看要受池鱼之殃,旁边的陆临渊就在这时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用后背挡住泼溅来的硫酸。王珏倒是毫发无伤,他自己裤腿衣角却溅上不少,布料转眼被腐蚀了一片。

    王珏吓傻了,直到薛兰泽开口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怎么样,没受伤吧?哎呀,这衣服……赶紧换下来。”

    王珏其实不太喜欢陆临渊,因为发现自家薛律对陆支队态度不一般,唯恐对方是个“争宠”的劲敌。然而陆临渊刚刚救过她,小王助理就是有成吨的芥蒂,此时也只能暂且搁置到一边,和薛兰泽一边一个把人拖去试衣间,换下满身狼藉。

    临江市的四月底正是不冷不热的时节,衣服裹得还算严实,也幸亏薛兰泽那一脚踹得精准,封锁了硫酸“正面轰炸”的路线,陆临渊这只池鱼受灾不重,虽然毁了身衣裳,本人倒是毫发无伤。

    薛兰泽犹不放心,和王珏一起从头检查到脚,恨不能将每颗细胞都用显微镜掰开揉碎。陆临渊被俩姑娘盯得不自在,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我没事,真没伤着。”

    薛兰泽确认无碍,摸出银行卡丢给王珏,小王助理会意,乐颠颠的跑去结账。

    陆临渊起先还不明所以,等王珏拿着发票回来,才反应过来她是去给新西装买单。方才人慌马乱,陆临渊一时没顾上,此时想起来,自然不能当没看到:“薛律,这衣服多少钱?我……”

    薛兰泽头也不抬:“比你现在的银行卡余额贵。”

    陆临渊:“……”

    薛兰泽笑眯眯地抬起头:“现在脱了也来不及,穿过就算二手,贬值了。”

    陆临渊:“……”

    按照这个逻辑,商场专卖柜试穿过的衣服不是都贬值了?店员还要问试穿的顾客要差价不成?!

    但是这话掰扯出来就没意思了,毕竟人家也是一番好意。陆支队或许富贵不能淫,却不能把送上门的好意往外推:“但我总不能白拿你的吧?”

    薛兰泽想说“你可以以身抵债”,话到嘴边,又觉得两人关系没到那份上,说出来有点唐突,舌头于是转了个弯,规规矩矩道:“那就从你每个月工资里扣吧,一个月分期五百,扣个一年半载也就扣完了。”

    陆临渊:“……”

    所以他那点可怜巴巴的工资除了承担房租,还得支付莫名其妙的外债?

    怎么突然有种下半辈子都要卖身给这女人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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