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蓄谋

    陆临渊面相文秀中透着一脉书卷气,平时相处只觉得儒雅随和,但是当他从下往上撩起视线时,却显得锐利异常,无端给人一种“刀锋裂体”的错觉。

    钱思颖瞳孔剧烈颤动,只觉得这文秀男人说出的每句话对她而言都是最恶毒的诅咒。

    “如果我没猜错,你对包建白下手的事一开始并没知会钱英,等她听说消息赶到会所时,包建白已经毒发倒地,”陆临渊淡淡地说,“木已成舟,摆在钱英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报警,断送女儿的未来,从而把自己择出去;要么替你收拾残局,并在警方找上门时,将‘故意杀人’的罪名揽到自己身上。”

    “钱英选择了第二条路,是出于母亲保护女儿的本能,也是因为……她从内心深处觉得自己亏欠你。”

    钱思颖咬住嘴唇,细白的牙齿几乎咬出血痕。

    “但是钱英没想到,在这场处心积虑的杀局中,你也不过是一枚棋子,”陆临渊用平淡自若的语气,说出最令人惊心动魄的话语,“不单单是钱英,还有包建白,他们谁也没料到,你这只可怜又可悲的宠物早就脱离了主人的控制,成了一条潜伏在包建白身边的恶狼。”

    从陆临渊说出“你是谋杀包建白的真凶”那一刻起,钱思颖的表情就成了空白,她不得不保持僵硬的站姿,只有挺直脊梁骨,才能让她披上铠甲,获得与全世界对抗的勇气。

    但是当陆临渊话音落下后,钱思颖原本空白的表情瞬间皲裂,露出野兽被逼到绝境后才有的凶狠与不顾一切。

    “陆律师,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你,让你这样污蔑我,”钱思颖咬紧牙关,秀气的脖颈绷起青筋,“我知道为了我母亲的事,您和薛律师都费了不少心,如果您认为我给你们添了麻烦,可以不接这个案子……至于这么红口白牙往我身上泼脏水吗?”

    陆临渊眼底浮现出笑意,那笑容温和又含蓄,仿佛兄长看着不懂事的小妹妹,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分辨出,里头隐藏的一丝极为隐晦的冷意。

    “钱小姐,你是个很好看的女孩子,更难得是气质优雅、举止从容……一点不像农村出身,”陆临渊说,“当然,你可以解释说,是被包建白收养的这几年间,耳濡目染培养出来的,但你我都知道,有些东西不是光看就能学会,必须有人花时间花精力,甚至用大量的金钱砸下去。”

    “按照你和你母亲的说法,包建白只是把你当成玩物,不会有这个闲心和精力,那么……是谁在你身上花费这么大的心血,将一个没学历没见识的农村少女,打磨成一件闪闪发光的艺术品?”

    陆临渊用“艺术品”形容钱思颖并不是言过其实,事实上,当女孩站在阳光下时,从头发丝到手指尖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光芒与芬芳。

    然而她的五官有多精致美好,脸色就有多苍白无力。

    “你、你信口雌黄,”钱思颖的心理防线正以人眼可见的速度崩裂,她强打精神,挣扎着驳斥道,“这、这只是你的猜测,你没有证据……”

    “我和薛律去包建白家走访时,包建白的女佣冯春朋告诉我们,你经常夜不归宿,而包建白对此也不闻不问,”陆临渊带着颇觉有趣的微笑,偏头看着她的眼神就像猛兽看着爪底垂死挣扎的小猎物,“如果你说的是实话,包建白应该是一个控制欲和占有欲极强的人,不可能容忍自己的猎物逃脱掌控……除非你夜不归宿去见的这个人,同样是包建白试图巴结,乃至费心讨好的人。”

    钱思颖终于忍无可忍,就要不顾一切地打断他,但是陆临渊只用一句话就让她所有徒劳的挣扎都灰飞烟灭。

    陆临渊:“那个男人每次接你,都是开一辆黑色飞驰吧?”

    钱思颖欲盖弥彰的怒火毫无预兆地冻结,脑子里的万千思绪被瞬间清空,一片混沌的空白中,须臾,一个小小的声音破土而出:他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我没猜错,这个男人……唔,怎么说呢?比包建白年轻,比包建白英俊,比包建白背景雄厚,更重要的是,他有耐心、有绅士风度,对你关怀备至,让你感到很安全……而这种安全感和被人关心的感觉,正是你前二十年所欠缺的,没错吧?”

    几乎是陆临渊每说一个字,钱思颖的心防就多动摇一分,等到话音落下,女孩的身形已经摇摇欲坠。

    “……顺理成章地,你对他动了心,甚至以为他就是童话中的白马王子,是上天安排来拯救你的真命天子。”

    “你迫不及待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希望能借他的手摆脱包建白这个噩梦,但你没想到的是,风度翩翩的不只是王子,也有可能是裹着画皮的……恶魔!”

    陆临渊的声音很好听,忽略那一丝逼人的锋芒,简直有几分温润如玉的意思。然而此时此刻,钱思颖只有一个想法:她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的脸,再也不想听到他说话。

    可惜主观意愿无法扭转此刻的处境,钱思颖只能任由陆临渊的话音灌入耳中——

    “……当那个人授意你毒杀包建白,并且嫁祸给自己的母亲时,你知道自己受了骗,但你别无选择!因为比起继续当包建白的宠物,任人欺辱遭人践踏,你宁肯选择被欺骗,选择奋不顾身地投入这场金色美梦的陷阱,哪怕你潜意识里知道,金光闪闪的表象下藏着看不见底的深渊!”

    陆临渊的话音陡然严厉,温和的表象在那一瞬分崩离析,他前倾身体盯着钱思颖,目光中的锐意几乎撬开女孩头盖骨,将那些深藏在暗影里的、见不得人的念头摊平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理解你急于摆脱包建白的心情,也明白你想要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但你不该用这样的手段!”他一字一顿,“包建白姑且不论,可你是否为自己的母亲考虑过?”

    “当你让她背下杀人的黑锅时,几乎意味着断送了她的后半生——十年起步、终生□□,甚至是死刑,而你换来的,只是一个魔鬼从没打算兑现的……欺骗?”

    女孩的心防终于彻底崩裂,她不再顾及陆临渊曾经的刑警身份,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你胡说,他不会骗我……不会的!”

    陆临渊定定看着她,哪怕女孩正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依然没有丝毫心软:“那你告诉我,你从医院里跑出来是为什么?”

    钱思颖不由一怔。

    “你从医院里偷跑出来,是想去找他吧?”陆临渊沉声道,“因为在包建白出事之后,‘那个人’再没联系过你,而是任由你在医院自生自灭。”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你,只是一颗被抛弃的棋子。”

    “没人会在意一颗弃子的死活。”

    这句话的打击堪称毁灭性,钱思颖猛地一震,眼睛里的光支离破碎。她摇摇晃晃着后退两步,语无伦次地喃喃道:“不、不会……他不会骗我,不会抛弃我的!”

    陆临渊警觉地站起身:“钱思颖,后面就是马路,你别……”

    钱思颖却在这时发出一声怒吼:“你别过来!”

    陆临渊应声站住脚,皱眉道:“钱思颖……”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女孩抬起头,姣好的面孔上已经泪流满面,“如果他不要我……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突然转过身,不顾一切地冲向马路中央!

    陆临渊拔腿就追,忽听刺耳的嗡鸣声转瞬即至,竟是一辆小轿车不知从哪窜出来,拐弯后骤然加速,照准钱思颖撞了过去!电光火石间,陆临渊的身形几乎化成残影,闪电般冲到近前,捞起少女纵身扑出,堪堪和那发了疯的小轿车擦肩而过。

    此时正是午后,这一带又比较偏僻,平时车流就不多,眼下马路上空荡荡的,根本瞧不见来往车辆的影子。那小轿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车道上逆行掉头,一脚油门踩到底,冲着尚未起身的陆临渊再次撞了过来!

    方才陆临渊一扑之间堪堪滚进防护带和马路形成的夹角里,眼看无路可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揪起钱思颖,竭尽全力地往身后推去。

    千钧一发之际,呼啸的嗡鸣声再次不请自来,只见前方路口猛地窜出一辆宝蓝色的Taycan 4S,转向灯都顾不得打,以赶着投胎的速度冲了过来。刹那间,七位数豪车性能上的优势体现得淋漓尽致,换挡、提速只在一眨眼间,在最后一刻抢到近前。

    下一瞬,“砰”一声巨响惊天动地,保时捷以一个十分微妙的角度撞上行凶的小轿车,巨大的冲击力让两辆车同时失了控,打着旋地甩了出去。

    翻滚的车身好似一台绞肉机,人在其中,全凭安全带固定身体才能勉强维持平衡。然而保时捷的车主极其生猛,哪怕处于失控状态,依然能腾出手猛打方向盘,用质量更为过硬的车身将小轿车向外顶去。

    这场进口豪车和国产二手货的较量毫无悬念,小轿车的劣质车身差点扭成麻花,被死死挤压在保时捷和路边花坛形成的夹角里。车轮疯狂打着空转,引擎盖瞬间冒了烟,肇事司机的脑袋跟方向盘来了次亲密接触,额角砸出拇指大的窟窿,鲜血汩汩流出,将半边面孔浸染得狰狞可怖。

    相形之下,保时捷的情形好了许多——Taycan 4S没有愧对它七位数的天价,在这样剧烈的撞击中,也只是废了一条保险杠和半边挡风玻璃,外加车门凹进去一大片。保时捷车主同样被迎面而来的安全气囊怼得不轻,有那么两三秒光景,脑子里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是懵的。但是下一秒,她用最快的速度清醒过来,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一气呵成,三两步就抢到肇事小轿车跟前,一把扯开车门,将行凶司机强行拖了出来。

    行凶司机狡猾得很,看似失去意识,一只手却借着身体遮掩,偷偷摸向后腰皮带上的瑞士军刀。刀锋反射着阳光,在陆临渊脸上留下一道雪亮的印子,陆支队眼皮眨了眨,脱口惊呼:“小心!”

    话音未落,只见行凶司机手腕一翻,刀尖照准薛兰泽胸口捅来。这一下既快准狠又出其不意,别说薛兰泽,就算换成身手敏捷的成年男人也未必躲得过去。

    兔起鹄跃间,谁也没看清薛兰泽是怎样动作的——她用后背遮挡住陆临渊的视线,两只手指往里一收,恰好卡住刀刃无锋处。此时刀尖堪堪触及胸口衣衫,行凶司机却仿佛刺入一堵坚硬的石壁,无论如何也捅不下去。

    行凶司机惊骇交加地抬起头,就见那分明矮他半头的女律师用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眼神盯着他,嘴唇翕动,声音压得极低:“……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

    行凶司机不明所以,冷汗却涔涔滑落,和血流狰狞的面孔混在一起。

    “我最恨别人动我的东西……但凡我看上的,别人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得!”薛兰泽每说一个字,瑞士军刀就往反方向推进一分,无论行凶司机如何挣扎,刀锋始终牢牢卡在女人看似纤细白皙的手指间,丝毫动弹不得。

    “谁敢犯我的忌讳,我就把他那只令人恶心的手……一根一根手指剁下来!”

    说到最后一个字,薛兰泽猛地撒了手,行凶司机正和从刀锋上传来的巨力全力抗衡,没料到她突然交出主动权,推出去的力量撞了个空,整个人跌跌撞撞向前扑去。

    薛兰泽侧身闪过,脚尖顺势一勾,行凶司机身不由己地失了重心,趔趄着扑倒在地。

    只听“砰”一声响,瑞士军刀脱手而出,滴溜溜甩出老远,恰好落在陆临渊脚下。陆支队看也不看,飞脚踢到一边,然后箭步上前,一把掐住还在负隅顽抗的肇事司机后颈,将人往地上猛地一磕。

    ——头骨与柏油路相撞的闷响简直叫人牙碜,陆临渊面无表情地松开手,任由行凶司机像根被抽了脊梁骨的面条,软塌塌地倒在地上。

    以陆临渊的冷静自持,此时也不禁有些气喘吁吁,他顾不上查看自己,三步并两步地抢到薛兰泽跟前:“你没事吧?”

    薛兰泽当然没事,除了被突然弹出的安全气囊撞了下脑袋,甚至连块油皮都没擦破。反观陆临渊,形象就要狼狈得多,那身价格不菲的西装在马路上连滚两遭,又是泥又是灰,此时已经不能见人。比衣服更灿惨烈的是他蹭破了胳膊,西装布料扯开老长一道口子,鲜血开闸似的往外冒,很快将里外衣裳都染红了。

    薛兰泽死死盯着他胳膊上的伤口,眼眶显而易见地红了。陆临渊不明所以,只以为她受了惊吓,放低声音安慰道:“没事了……凶手已经被放倒,你现在很安全。”

    薛兰泽:“……”

    陆支队可能不知道,薛大律师的词典里就没有“惊吓”两个字,她现在被“后怕”和“愤怒”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难舍难分地挤在中间,整个人都快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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