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奶糖

    谢静婉是东海市L县人,失踪于三年前……如果她能活到现在,今年也不过二十七岁——和薛兰泽差不多大的年纪。

    “……谢静婉毕业于临江大学工商管理专业,没有读研,毕业后直接工作,而且是作为管培生被招进世钧集团,”市局会议室熄了灯,一份履历表被打在投映屏幕上,右上角是一张免冠一寸照,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面容清秀,眼角流露出涉世不深的青涩以及对未来的期望,从照片中往外张望,“三年前的八月十三日,她无缘无故失去联系,三天后,她的同胞哥哥谢静章发觉不对,向黄宁区派出所保案。”

    “案子转到市局,刑侦支队通过种种蛛丝马迹,第一时间锁定嫌疑人,也就是曾于前一晚与谢静婉见过面的方玮,”只听“刷”一声,另一份履历表被打在投影屏上,“就是这个人!”

    陆临渊不甚明显地皱了皱眉。

    “后面的事,各位应该有所耳闻,因为证据不足和某些程序上的问题,虽然方玮被提起公诉,最终却宣判无罪,谢静婉的下落也就此成谜,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和昨晚失踪的受害人王珏一模一样!”

    昏暗的会议室中鸦雀无声,所有人聚精会神的听着案情简报,角落里的薛兰泽后退半步,不着痕迹地蹭到陆临渊身边。

    “你方才在想什么?”她几不可闻地问道,“看到方玮照片时,你似乎想说什么……是想起什么线索了吗?”

    陆临渊略带诧异地看了薛兰泽一眼——他自问性格还算冷静,表情管理也很到位,却没想到薛兰泽如此敏锐,连这点微乎其微的异样都能留意到。

    “没什么……”可能是觉得这样回答太敷衍,陆临渊顿了片刻,旋即补充道,“跟阿珏的案子无关。”

    薛兰泽:“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跟阿珏的案子有没有关系?”

    陆临渊有点无奈,他谨慎周密惯了,从不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贸然说出揣测,但是薛兰泽紧紧盯着他,眼睛里仿佛藏着一团灼灼燃烧的火。

    不知怎的,陆临渊莫名不想让这双眼睛失望,沉吟片刻后做出让步:“真没什么……只是刚看到方玮的照片时,觉得有点眼熟。”

    薛兰泽一愣:“眼熟?”

    照片中的男人三十来岁,相貌还算周正,鼻梁尤其高挺,抬头看来时有种鹰隼般的锐利。陆临渊微微闭上眼,竭力回想在哪见过这副面孔,然而一宿没睡的大脑撑不住这么高强度的运转,越用力回想就越是一片空白。

    薛兰泽唯恐他勉强为之,反而诱发潜在的精神创伤,忙放柔声音:“想不起来算了,反正这人已经离开临江市,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你让杨支队长调出谢静婉案的资料,是不是觉得谢静章留下的线索可能跟她有关?”

    陆临渊睁开眼,额角汗意未消,语气却斩钉截铁:“不是可能,是肯、定跟她有关?”

    薛兰泽拧起眉心:“你的意思是……”

    陆临渊深深看着她:“阿珏是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失联的,你还记得昨天是几号吗?”

    薛兰泽稍一回想,脸色登时白了:“八月……十三号!”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杨帆已经流畅道:“……王珏失踪的日期和三年前的谢静婉一样,都是八月十三号,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两起案子存在着某种关联性,也就是说,谢静章留在沃尔玛的‘线索’很可能跟三年前的案子有关!”

    “如果你是谢静章,希望通过某种方式迫使警方重新调查当年的谢静婉案,并且在沃尔玛留下相应的线索,你会怎么做?”

    薛兰泽不是正经的刑侦科班出身,但她干刑辩律师这么多年,处理过的案件不计其数,已经形成某种近乎本能的直觉:“怎么做不重要,重要的是超市这种地方,人流量太大,谢静章要确保自己留下的线索不会被不相干的人错拿,就必须将其保存在一个相对封闭并且一般人不会触碰到的地方。”

    她猛地抬起头,刹那间眼神亮得吓人:“会是哪?”

    陆临渊闭一闭眼,跟她同时说出那个答案:“……超市寄存柜!”

    “……其他不用管,先去搜查超市寄存柜!”杨帆对着手机吼道,“超市人流量太大,谢静章如果真留下线索,不太可能放在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到的地方,寄存柜是最好的选择。”

    手机对面噪音嘈杂,很快传来孙智超声嘶力竭的回应:“这鬼超市大得离奇,光储物柜就有好几百个,一个一个找得找到什么时候?”

    杨帆咬了咬牙:“不行就去调超市监控,我就不信那小子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手机对面静了片刻,传出孙智超弱弱的声音:“超市正对着寄存柜的监控镜头坏了,最近一个礼拜的监控录像都调取不到。”

    杨帆胸口一噎,无名火蹭地窜上脑门,谁知就在这时,斜刺里突然探过一只手,将手机抢了去。

    下一秒,蓄势待发的杨支队长看清抢走手机的是谁,慌忙将“滚滚洪流”拼死拼活地咽回去,差点呛咳起来。

    “我是陆临渊,”前刑侦支队长举着杨帆的手机,语气平稳地说道,“其他不用管,先重点搜查318号柜子……如果确实有这个号码的话。”

    手机对面的孙智超和会议室里的杨帆同时一愣:“为什么是318号?”

    陆临渊顿了顿,低声道:“……因为三月十八号是谢静婉的生日。”

    一个小时后,派出去的外勤呼啦啦收队,一干实习警众星拱月般围着孙智超……以及他手里用证物袋装着的笔记本电脑。

    杨帆打眼瞧见,眉头登时拧紧:“就是这玩意儿?”

    “别小瞧这玩意儿,为了找它,兄弟们可是豁出老命了,”孙智超唉声叹气,“你是不知道,藏这玩意儿的龟孙有多缺德,居然在寄存柜里顺手塞了一小块C4炸药……这要是谁开错柜子,或者超市的工作人员检查柜子,无意中打开了,非炸个人仰马翻不可……”

    杨帆脸色遽变:“C4炸药?”

    孙智超点点头,兀自喋喋不休:“幸好陆队事先提醒了一句,咱们找了拆弹专家,不然乐子就大了……欸,陆队呢?怎么没见着,是回去休息了吗?”

    杨帆心不在焉地一指支队长办公室:“陆队昨晚一宿没睡,刚才困得不行,被那姓薛的律师拖过去补觉了。”

    孙智超先是“哦”了一声,顿了片刻反应过来,忽然贼兮兮地凑到杨帆跟前:“杨哥……”

    杨帆眼前冷不防多了一只脑袋,吓得他刺溜窜起老高:“你干什么?”

    孙智超鬼鬼祟祟道:“……我听说,陆队现在搬到那女律师家里了?”

    早知道这事的杨帆有点无奈,又有点“数我消息最灵通”的小得意:“那又怎样?”

    孙智超难掩兴奋:“陆队这是要给咱找个嫂子的节奏吗?我听说,这姓薛的女律师挣得不少,你看昨天那架势,二三十一杯的现磨咖啡,人手一份,还有甜品和小点心……啧啧,咱刑侦支队以后是不是要多个金主亲娘啊?”

    杨帆自认已经够八卦了,没想到手下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或许是因为陆临渊执掌刑侦支队多年,性格强势、说一不二,一干队员实在没法当着他那张冷脸释放八卦天性,如今才算彻底放飞自我。

    “想什么呢想什么呢?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失联大半天,极有可能遭人绑架,不想着怎么把人找出来,净整这些没用的!”杨帆将凑到跟前的脑瓜壳往后一搡,没好气道,“还不把笔记本送去技侦检验!”

    孙智超知道姓杨的尿性,虽然挨了骂,却丝毫不惧,一阵风似的卷走了。

    等他离去后,杨帆缓缓收敛笑意,盯着手机上现场勘验发来的照片,半晌喃喃道:“C4炸药……谢静章只是个普通工人,哪来的C4炸药?”

    荣升为全体刑侦支队成员八卦对象的陆临渊,此刻正躺在支队长办公室的沙发上。孙智超有句话说的没错,自从陆临渊引咎辞职后,这个单独办公室就没人搬入过——升任代理支队长的杨帆宁可跟一帮队员挤大办公室,也坚决不往里头钻,仿佛办公室里藏了什么要命的机关,进去就出不来了。

    正因如此,支队长办公室还保持着陆临渊离开时的模样,一点没变。

    哪怕休养了小半年,陆临渊的身体依然没恢复到全盛状态,才熬了一个通宵就有点撑不住。一干队员劝他休息一会儿,他却睡不着,坚持要等外勤队员的搜查结果。

    最后是薛大律师亲自出马,一手刀劈晕了他,才算给这段争论画上句号。

    顶着全体刑侦队员且惊且畏的目光,薛兰泽不怎么费力地扶起陆临渊,将人拖抱进办公室,小心安置在沙发上。虽然是八月的天气,薛兰泽却唯恐“身娇体柔”的陆支队着凉,特意问人要了件外套,盖在陆临渊身上。

    做完这一切,薛兰泽终于找不到能转移注意力的事项,略带些茫然的在椅子上坐下,视线漫无目的地逡巡片刻,最终还是落定在陆临渊脸上。

    技侦正在加紧检验从超市带回来的电脑,痕检也在现场发现了指纹,所有人都在马不停蹄加班加点,只有这个角落异乎寻常的安静……甚至透出几分宁静的意味。

    虽然是被人打晕的,陆临渊却顺势陷入一段香甜的沉眠,浓墨重彩的眼睫微微颤抖,投给苍白脸颊一抹淡淡的阴翳。哪怕是在随时可能有人推门而入的支队长办公室,他依然睡得很安稳……只要薛兰泽在他身边。

    薛兰泽扶着额头,不知想到什么,紧绷的眼神微微松弛少许,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有心让陆临渊多睡会儿,奈何情势紧迫,由不得人——一个小时后,支队长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来人似乎知道里面有人休息,敲得隐忍而克制,生怕惊醒不该惊动的人。然而前刑侦支队长还是第一时间睁开眼,眼神清醒锐利,没有丝毫睡意。

    本打算自己开门的薛兰泽只得站住脚:“你醒了?不再多睡会儿?”

    陆临渊摇摇头,虽然通宵后头晕目眩的症状没能完全消除,但比刚才已经好多了:“不睡了,阿珏下落不明,睡也睡不着。”

    他一边支撑着坐起身,一边摁着后脖颈,不太舒服地活动了下:“我刚才怎么突然晕过去了?后颈还隐隐有点痛……”

    薛兰泽:“……”

    薛律师万万不肯说出自己打晕陆临渊的真相,干咳两声,义正言辞道:“还不是你身子太差了?早跟你说过,身体不好就不要勉强,在那儿干耗着也无济于事,还不如踏实睡会儿,就是不听……这回可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晕过去,看你丢不丢人。”

    陆临渊揉了揉鼻子,被数落得不吭声了。

    先发制人的薛兰泽成功转移了视线,心情也舒缓不少。她过去拉开门,只见周心洁怯生生站在门外,两只手紧张地拧在一起:“那个,陆队醒了吗?”

    薛兰泽看见她就想起当初君伦楼下,这小姑娘亦步亦趋的跟着陆临渊,脸上哭成了花猫。一时间,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偏又不好发作,只得对周心洁礼貌地点点头:“醒了,是有什么发现吗?”

    周心洁正跃跃欲试地往里张望,听到这句话才想起正事:“技侦的赵哥说,在嫌疑人电脑里发现了线索,让你们赶紧过去瞧瞧。”

    薛兰泽打了个激灵,将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抛到九霄云外,扭头看向陆临渊,只见陆队扶着沙发慢腾腾站起身,刚撑到一半,手脚突然没了力气,身不由己地跌坐回去。

    周心洁着急忙慌地冲上前,却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薛兰泽将陆支队“抢”到怀里——薛大律师太清楚这个状况意味着什么,从衣兜里摸出一粒糖,眼疾手快地塞进陆临渊嘴里:“是不是低血糖又犯了?我已经点了餐,你撑一下,马上就送到。”

    眼下正值中午,陆临渊被她一语提醒,才恍然想起自己从早上到现在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他在薛兰泽的搀扶下勉强站稳当,用舌尖搅拌着嘴里的糖块——那玩意儿居然味道不错,除了糖块应有的甜,还有一丝丝的奶香。

    “奶糖?”陆临渊有些诧异地想,“她怎么会随身带着这玩意儿?”

    刹那间他眼前恍惚一闪,浮现出多年前的一幕——还是那片老旧的棚户房,相隔三四百米有个十分隐蔽的小卖部,救了他的小姑娘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在小卖部门口溜达一圈,虽然自己没钱买,但是能远远闻一闻冷饮和雪糕的味儿也是好的。

    有一回,陆临渊实在看不下去,用兜里仅有的十块钱换了两根雪糕和一包奶糖,分给小丫头。小丫头开心的不行,带着他爬到高处墙头,俩孩子一边看着逐渐落下的夕阳和天边的彤云,一边慢腾腾、喜滋滋地舔着雪糕。

    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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