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营救

    杨帆几乎是掐着秒表,好容易挨过一分钟,掉头就往审讯室里冲。

    这一次,陆临渊没拦他,然而杨支队刚一抬腿,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严肃的:“咳咳……”

    杨帆迈出去的腿匆匆收回,转身时顺不过来,差点绊自己一个趔趄:“孟、孟副局!”

    临江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孟恺中背着一只手,神色严肃地盯着他。

    杨帆敢跟马靳安插科打诨耍无赖,唯独忌惮孟恺中,眼看他板起阎王脸,心中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就听孟副局清了清嗓子,一串酝酿已久的怒火山呼海啸般拍在杨帆脑门上——

    “……居然不跟领导汇报,放任受害人亲友和嫌疑人会面,简直无组织无纪律!杨帆,你支队条例都就着干饭吃进肚子里了是吧!”

    偌大的办公室被孟副局气冲霄汉的高分贝震得嗡嗡作响,替人受过的杨支队委屈得不行,偏又不敢插嘴,只得偷偷别过脸,怒视陆临渊。

    陆临渊谨慎地后退两步,将本就瘦削的身形藏在墙角暗影里,假装自己只是路过。

    杨帆:“……”

    姓陆的,你可真够意思啊!

    “你看什么看!”孟副局继续如雷贯耳的咆哮,“嘻嘻哈哈,吊儿郎当,这么大人也没个正形!人质被绑架了十多个小时,不说赶紧找人,还陪着嫌疑人兜圈子……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板砖拍了?敢情刑侦支队成了你耍猴的表演场?!我告诉你杨帆,不想干早点打报告,别整这些不三不四的……”

    杨帆:“……”

    一旁的陆临渊听着不对,虽然孟恺中性格严肃古板,一向看不惯杨帆的为人处世,但那也是对事不对人,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不留情面地破口大骂过。

    陆临渊虽然喜欢损杨帆,却不是真想拉人背锅,刚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门口突然飘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哟,怎么这么大火气?老孟,我早跟你说过,上了年纪的人要克制些,别动不动大发雷霆,小心血压爆表……年轻人嘛,难免毛手毛脚,跟他们一般见识,见识得过来吗?”

    陆临渊和杨帆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齐刷刷地喊道:“马局!”

    马靳安显然是刚从市委赶回来,虽然还是一身洗得发白的衬衫,看上去却精神了许多。他捧着永远不离身的搪瓷杯子,脸上没了笑意,但也不算太严厉:“行了老孟,大局为重,没什么比人命更重要的,就让他们年轻人去忙吧……你就算要开展批评教育,也得等他们把人救出来了不是?”

    孟恺中重重哼了声,不好当着马靳安的面继续喷火,只得用手点了点杨帆,转身走了。

    凝固的空气这才重新流动,卡在杨帆喉咙里的那口气猛地坠回胸口,差点呛咳起来。

    马靳安的目光在杨帆和陆临渊之间扫了个来回,忽又越过陆临渊,直勾勾看向他身后:“时间不多了,赶紧做事吧,别耽搁了。”

    说完,他迈着稳重的四方步,扭头回了自己地盘。

    陆临渊转过身,只见薛兰泽已经从审讯室里走出来,眼睛微微眯紧,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气。然而很快,她将所有与案情无关的枝节暂且撂下,抬头看向陆临渊:“我有一个猜测……”

    话音未落,脚步声不顾一切地冲进来,孙智超一手扶墙,一手撑着膝盖,弯腰喘成了呼哧带响的蒸汽炉:“杨队,不好了,你快看看吧……人质那边……”

    杨帆悚然一震,箭步抢了出去。

    此时的技侦室鸦雀无声,空气里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弦绷紧了,只见电脑屏幕里,玻璃鱼缸中的水流速度突然变快了许多,与此同时,鱼缸四角各有四道水流哗哗涌入,灌入速度是之前的十倍不止。只是短短几分钟,鱼缸里积存的水已经漫过腰身。

    被关在鱼缸里的王珏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拼命挣扎、撞击玻璃。然而她被关押的地点相当隐蔽,哪怕将玻璃撞得咣咣作响,也没人进来察看。

    薛兰泽脸色苍白,转身要往外走,陆临渊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你去哪?”

    “谢静章告诉我,他妹妹在哪,阿珏就在哪,”薛兰泽语速飞快地说,“刨除可能的暗示意味,我大胆猜测,他的意思会不会是……关押阿珏的地点和藏匿谢静婉的地方挨得很近?”

    陆临渊沉吟不语。

    “如果我没猜错,谢静章应该是通过某种途径,得知了谢静婉被抛尸的大致范围。但他不能确定具体方位,所以才语焉不详,”薛兰泽一口气把话说完,“要是他没撒谎,那阿珏的藏身之处应该就在滨江大桥附近,我挨个摸排一遍,就不信找不到!”

    “来不及了!”陆临渊只用一句话就打碎了她的设想,“以目前的注水速度,不到两个小时就能淹过口鼻,滨江大桥附近建筑何止百十来座,你一栋一栋查,要查到什么时候?”

    薛兰泽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比起坐在在市局等消息,她宁可大海捞针地撞运气:“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谢静章这么笃定警方抓不到他的把柄,很可能没有直接参与绑架,更或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阿珏被扣押的具体地点,我们没办法进一步缩小范围……”

    “有!”陆临渊突然打断她,将人一把拽到电脑屏幕前,“你看这里!”

    他用手指点玻璃鱼缸右上角,薛兰泽眯眼瞧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

    陆临渊扭头吩咐技侦小哥:“能调亮对比度,放大这块区域吗?”

    技侦小哥二话不说,噼里啪啦操作起来。很快,画面被放大,对比度也更加清晰,只见一个红色的光点倒映在鱼缸的玻璃表面上,正有节奏地反复闪烁。

    杨帆的表情忽然变得怪异难言:“这是……”

    “红点的闪烁频率为七秒钟两次,这个频率非常稳定,从刚才到现在没有变过,”陆临渊看向杨帆,“你觉得像什么?”

    杨帆和他交换过一个眼神,沉声说出答案:“……灯塔的信号灯?”

    薛兰泽猛地抬起头。

    “临江市区内共有大小灯塔十一座,靠近滨江大桥的却只有一座,”陆临渊沉声道,“就是滨江大桥东南一公里处的虹口灯塔!”

    不用他吩咐,杨帆已经掏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拨通号码:“喂,老吴吗?你们到地方了吗?堵车?还有多久?听我说,先别忙着打捞,马上排查虹口灯塔方圆两公里内的所有建筑,人质很有可能藏在里面……”

    他撂下电话,就要亲自带人赶去,已经走到门口,忽然顿住脚步,迟疑着回过头:“那么大的鱼缸,应该不是临时买的……什么地方能用得上?”

    陆临渊敏锐地眯紧眼:“你想说什么?”

    杨帆其实也不太确定,毕竟只是惊鸿一瞥,但他隐约记得:“……我刚才翻了下网上的新闻,其中提到临江市春城项目包括建造一座大型游乐城,里面设计了类似海洋馆的海底龙宫,听上去是不是跟镜头里的布景有点相似?”

    陆临渊长身而起,一锤定音地拍板道:“立刻排查游乐城建筑工地!”

    杨帆答应一声,狂风似的卷走了。

    薛兰泽坐不住,紧跟着冲出市局,抬手解了锁,就要往驾驶座里钻。然而她刚拉开车门,就被紧跟出来的陆临渊拽住了:“你干什么?”

    薛兰泽猛地甩开他:“别拦我!”

    现在是傍晚六点,薛兰泽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合眼,一双眼熬得通红,目光中却流露出近乎猛兽的狰狞与不顾一切。

    陆临渊胸口一窒,尽量缓和了声气:“我不是想拦你……你精神不太好,还是我来开车吧。”

    薛兰泽抿紧嘴唇,用力闭了闭眼,抬手将车钥匙抛给陆临渊。

    紧接着,Taycan 4S化身闪电,不顾一切地汇入车水马龙,当轰鸣声逐渐远去后,三楼窗口前的孟恺中收回视线,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只能打电话和发短信的老式手机,给一个不知名的号码慢腾腾发去一条短信。

    而后,他若无其事地坐下,摁亮电脑屏幕,准备度过又一个不眠之夜。

    滨江大桥位于江北区,正赶上晚高峰,从市局赶去起码要一个半小时。Taycan 4S裹挟在里外三层车流中,全靠驾驶员神出鬼没的车技,才能在极其狭窄的空间内倒转腾挪,转瞬将一干骂娘的司机远远甩在身后。

    薛兰泽第一次知道,从来缜密周全的陆支队长还有这么狂野的一面,百忙中分出一点心神:“你……车技不错。”

    陆临渊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在云滇卧底时练出来的。”

    他说话的同时,猛地打过方向盘,Taycan 4S拐出一个幅度夸张的弯,从车流滚滚的高架桥上俯冲而下,径直插入辅路。

    “你知道,我从出生到现在,最难熬的经历是什么吗?”

    薛兰泽看过陆临渊的简历,知道他前三十年经历过什么:对普通人而言,无论卧底毒窝、遭遇拷打,还是被诬陷害、待罪下狱,随便碰上一桩都是过不去的劫难,更何况姓陆的凑了个齐活。

    她更听得出来,陆临渊之所以翻出藏了这么久的旧伤疤,完全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将她从心急如焚的焦灼与担忧中短暂拖出来。

    这么做是否有效姑且不论,但是对陆临渊这份心意,薛兰泽不能不领情、不珍惜。

    她配合地想了想:“被毒贩囚禁拷打的时候?”

    陆临渊摇了摇头。

    “是从走下警车到上庭的那段路上,”他低声道,“那是我这辈子走过的最漫长的路,哪怕身陷毒穴,被毒犯拷打时,我都没这么煎熬过。”

    薛兰泽诧异地挑了下眉:“为什么?”

    “就算暴露身份、落入毒贩手里,至少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陆临渊低声道,“在我身后是强大的后援和严阵以待的公安系统,只要我能撑过去,就可以等到救援。但是上庭的那段路……”

    他话音微顿,似乎是在斟酌怎么形容合适:“那个时候,我身后没有任何人……除了你。”

    薛兰泽不由愣住。

    陆临渊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向薛兰泽,微微一笑:“你当时说,别担心,交给你……那一刻,我是真的松了口气。”

    或许是受原生家庭和卧底经历的双重影响,陆临渊习惯了画地为牢,习惯了用事不关己的漠然和疏离,将自己隔绝在人群之外。但是这一刻,他眼底坚冰完全融化,潺潺暖意蜿蜒流淌。

    薛兰泽仿佛被他乍现的笑容灼伤了视网膜,仓促别开脸:“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因为我想告诉你,别担心,”陆临渊慢慢踩下刹车,“你我一定会把阿珏平安带回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推移,夕晖逐渐褪去华彩,大片星海从黑暗中升起,闪烁在城市中心。拐下高架后,前方是一片半废弃的建筑工地,路灯三三两两,不足以驱散深沉的夜色,仿佛淹没在星海深处的孤岛。

    托晚高峰堵车的福,警车和Taycan 4S前后脚赶到,裹挟着满身燥火冲入停工多年的园区。想在夜色中判断方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江北分局刑侦支队长崔文杰对着地图比照半天,终于指定某个方位:“往那边……”

    话音未落,只听“呜”一声嗡鸣,雪亮的灯光错身而过,Taycan 4S以一骑绝尘的姿态超车而过,对着警车车头喷出一团妖娆的尾气。

    崔文杰:“……”

    他不由大怒:“这谁啊?冒冒失失闯进办案现场,万一打草惊蛇了怎么办?赶紧超过去,把人拦下来!”

    警车呜哩呜哩往前追,可惜七位数的豪车性能逆天,绝非警用捷达能望之项背。一溜警车被Taycan 4S遛狗似的遛在身后,好容易追上时,引擎已经冒出白烟——差点吹灯拔蜡歇菜了。

    Taycan 4S倒是好整以暇,拐了个幅度优美的弯,稳稳停在原地。一干警员如狼似虎的冲上前,将车上下来的两人团团围住:“什么人?没看到警方办案,随随便便闯进来,信不信我……”

    十几道手电光打过去,照亮了来人面孔,那是个年轻男人,苍白、俊秀,神色冷漠又带着不可撼动的坚硬,最重要的是……这是一张崔文杰十分熟悉的面孔。

    “咣当”一声,手电筒落在地上,光束自下而上,映亮了崔支队长错愕的脸:“你、你……陆队,怎么是你?”

    陆临渊波澜不惊地点点头:“崔队长,我已经离开公安系统,以后不用称我陆队。我今天出现在这里是因为……”

    他不是很自然地停顿了下,似乎在考虑怎么解释合适,片刻后,终于找到一个自认为最确切的说法:“……因为,我是人质亲友。”

    崔文杰:“……”

    崔队身为江北分局刑侦口一把手,没少跟市局打交道,当然听说了市局刑侦支队的人事变动。他还没想好再见面时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昔日领导,就跟“腥风血雨传说中”的男主角狭路相逢,一时难得怔住了,缓了几秒才端起公事公办的面孔:“这个……咳咳,警方办案,闲杂人等还是别掺和了,免得……”

    他话没说完,陆临渊已经彬彬有礼地退开两步,略欠了欠身:“我明白,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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