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安然

    崔队长一肚子话被他轻描淡写地噎回去,瞪圆了眼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对身后警察招招手:“按原定计划,行动人员分两组,从东、北两个方向进入园区,一组潜伏突击,确认人质位置后准备实施援救;二组扼守各处通道,务必不能放过一条漏网之鱼!”

    两组负责人同时应道——

    “一组明白!”

    “二组明白!”

    崔文杰一摆手:“行动!”

    借着夜色掩护,救援人员兵分两路潜入园区,与此同时,薛兰泽也没闲着,她避开警方的岗哨,绕着园区兜了半个弯,最终停在一处相对偏僻的角落。

    陆临渊不放心的跟着她:“警方已经开始行动了,你别……”

    话音未落,只见薛兰泽后退两步,然后一阵助跑,几步窜上一棵大树,脚尖随即颠了两下,借着树枝的反弹之力,把自己当成一颗浑不受力的弹子,轻飘飘地“弹”过倒刺遍布的铁丝网墙头。

    陆临渊:“……!!!”

    薛兰泽悄无声息地落了地,隔着一道铁丝网,冲陆临渊打了个手势:“帮我盯着,要是有警察过来,就想办法支走他们。”

    陆临渊:“等等!”

    然而薛大律师片刻不愿耽搁,陆支队一个“等”字的尾音还没消散,她人已消失在夜色深处。

    陆临渊眼睁睁看着这货“非法潜入”案发现场,却什么也做不了——眼前的铁丝网足有两三米高,顶端还插满铁刺,一般人爬都爬不过去,谁能想到这从来满嘴跑马不靠谱的货居然藏了这么一手?

    陆支队一口怒火堪堪冲到嗓子眼,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烟消云散了。

    有那么一瞬间,极其久远的回忆浮光掠影般闪现眼前,画面中的小姑娘年幼许多,却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矫健身手,不怎么费劲就跳上离地两米多高的天窗,仗着身形娇小,从狭窄的窗口中硬生生挤进屋,悄无声息地落了地,然后给同样年幼的陆临渊解开身上绳索。

    陆临渊波澜不惊的脸突然裂开,震惊和难以置信交替闪现,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

    潜入园区的薛兰泽并不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已经将来历背景出卖了小半,就算知道……她眼下也顾不上。很快,远处的建筑物亮起星星点点的光斑,隔着数百米的夜幕,打出有规律的闪光——那是危险清除,可以突入的信号。

    薛兰泽正要悄悄潜过去,疾掠中的脚步忽然顿住,下一秒,她从地上抓起一把碎石子,随手打向夜色深处!

    这一下动静不小,碎石稀里哗啦,仿佛下过一阵暴雨。藏身黑暗中的男人猝不及防,百忙中弯腰后仰,石子裹挟着劈风撼海般的力道,堪堪擦着鼻尖过去。

    他还没来得及站直身,薛兰泽已经抢到近前,手掌突出如电,稳准狠地卡向那人咽喉。然而来人也不是软柿子,反手架住薛兰泽手腕,旋即使了个巧劲,一拉一扭间险些拧脱关节。

    这两人一个要走,一个硬拦,彼此都是杀气腾腾,一上来就不留余地。黑灯瞎火中,薛兰泽强忍手腕近乎脱臼的剧痛,以一个诡异又扭曲的角度翻出手掌,顺势扣住那人麻筋。那人皱了皱眉,也被打出火气,反掌翻上她脉门,拼着两败俱伤也要拧断她手腕。

    只听骨骼较劲间发出令人牙碜的“咯咯”声,就在这时,远处扫过一道雪亮的光,交手中的两人同时看清对方面庞,不由吃了一惊,齐齐撒了手。

    “你……”薛兰泽手腕上的剧痛还没消尽,好半天才找回声音,“风篁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风篁避开了警察,却没想到栽在薛兰泽手上,一时也有些语塞:“薛律师……又怎么会在这儿?”

    薛兰泽理直气壮:“阿珏是我下属,又是我同校同系的学妹,我来找她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风篁不像她这么理直气壮,沉默片刻才苦笑了笑:“你就当我是为了同样的理由吧。”

    薛兰泽直觉他话里有话,正要细问,手机就在这时响了。她匆忙中掠了眼,见来电显示赫然是“姓陆的麻烦鬼”,眉头微微一皱,还是接起来:“喂?”

    手机对面传出陆临渊的声音:“你在哪?”

    薛兰泽犹豫了下,还没想好怎么解释眼下这个情况,就听他下一句话道:“不管你在哪,马上撤出来!”

    薛兰泽:“放……”

    陆临渊:“阿珏救出来了,人没事!”

    薛兰泽:“……”

    薛大律师百忙中一咬舌尖,将后面那个不甚文明的字眼强咽下去,临时拐了个弯:“……放心,我这就出去。”

    然后她挂断电话,神色复杂的看向风篁:“不管你为什么来,等这事了结后……风篁老师,咱俩得好好聊聊了。”

    风篁无言以对,只能苦笑。

    薛兰泽不缺乏基本的辨识能力,当然看得出风篁没恶意——从这人的言行判断,他似乎知道薛兰泽想做什么,一直有意无意的递出援手,在最关键的时刻“推”上一把。

    可惜薛大律师独行惯了,深知不明缘由的好意和恶意一样需要提防,她不能容忍自己身边有任何不知底细的因素存在。

    这让她有种失去“全盘掌控”的错觉,从而焦躁不安。

    但是眼下,王珏的安危压倒一切,天大的疑虑也只能暂且搁置。薛兰泽最后盯了风篁一眼,转身往来处疾掠而去。

    陆临渊果然还在铁丝网后等着她,这一回,薛兰泽连树都不爬,借着助跑窜上铁丝网,脚尖踩着铁丝间的空隙,三两下溜上墙头,然后翻身腾跃,轻轻松松落了地。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拿到体操赛场上,起码能得9.0以上的完成分。

    “阿珏呢?”她问道。

    陆临渊用几分钟前薛兰泽看风篁的眼神盯着她,直到薛大律师被盯得浑身冒冷汗,才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上车。”

    Taycan 4S确实性能绝佳,即便晚出发了一刻钟,依然将将追上呼哧带喘的警车和救护车,前后脚抵达临江市第一人民医院。

    没等陆临渊停稳车,耐心不好的薛大律师已经窜出来,眼睁睁看着医护人员推着早已准备好的急救床从自己面前掠过,将一个浑身湿透、用警服外套包裹着的女孩接下救护车,一路呼啸着推进急救室。

    “你们是不知道,这回真的太悬了,只差一点就救不回来!”

    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走廊上,杨帆连说带比划的向陆临渊汇报救援过程:“老崔他们带人冲进去时,那水已经漫过姑娘嘴巴,眼看要漫到头顶……幸好注水的阀门被人及时关上,才没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陆临渊听得很专注:“知道是谁关上水阀的吗?”

    杨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老崔带人赶到时,别说人,连个鬼影子也没见着……我估摸着,那人早在警方抵达现场前偷偷溜走了,”他皱着眉头,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气,“也奇了怪了,他要是来救人的,干嘛不帮着打个120?他要是跟绑匪一伙,又何必多此一举?良心发现吗?”

    陆临渊沉吟片刻:“还有第三种可能。”

    杨帆一愣:“什么?”

    陆临渊扭过头,看向不远处长椅上的薛兰泽——自从王珏进了急救室,她就泥塑似的坐在门口,任谁劝说也不动弹,大有落地生根,给医院当门神的架势。

    前刑侦支队长眼神微微闪烁:“第三种可能,那人确实是来救人的,但是救到一半,警方突然赶到。他不想被警方发现行踪,于是中止行动,一个人悄然离去。”

    杨帆目瞪口呆,跟听天书似的:“不是……为什么啊?他专程来救人,说明不是跟绑匪一伙,既然行得正坐得端,有必要藏头露尾吗?”

    陆临渊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从眼神里透出“我对你的智商不抱任何希望”的意味。

    杨帆其实不笨,自己单独行动时,很有些出其不意的小花招。但是刑侦支队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在陆支队长的英明领导下长大的,习惯了听吩咐做事。只要有陆临渊在,杨帆还算灵光的脑袋当即停摆,只会睁大一双懵然无知的眼,嗷嗷待哺地等着投喂。

    直到接收到来自前刑侦支队长的“鄙视”视线,杨帆因为熬了四十个小时而生锈待机的脑袋瓜才“嘎嘣”一下,恢复了运转。

    “等等……就连我们也刚推测出受害人的藏身之处,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杨帆回过神,越想越不对劲,“卧槽,他哪条道上的,居然比警方还神通广大?这要是落在老子手里,非问个明白不可!”

    陆临渊揉了揉眉心,总算对杨支队长的智商恢复了少许期待。

    “这人消息灵通,身手也很敏捷——崔队长潜入园区时,已经封锁各出入口要道,他却能在不惊动警方的前提下全身而退,可见不是一般人,”陆临渊淡淡地说,“我怀疑,这人和市局内部存在着某种联系,所以才能第一时间得悉案情进展。”

    消息灵通,和市局内部存在联系,更重要的是身手敏捷,能避开训练有素的公安干警……符合这一连串条件的人并不多,杨帆认识的更是少之又少。

    然而并不是没有。

    电光火石间,杨帆联想到某种可能性,通宵熬夜的疲惫和暴躁忽然消失了,眼底掠过极其复杂的神色。但是很快,他意识到陆临渊在观察自己,立刻将这些形诸于外的情绪强压下去,张嘴打了个欲盖弥彰的哈欠:“不管怎么说……要不是这哥们顺手关上水阀,受害人连进急救室抢救的余地都没有。”

    这倒是事实,即便是陆临渊也无可否认。

    “……老崔赶到时,所有痕迹都被清理干净,地板、墙壁,甚至是玻璃鱼缸,都没发现任何绑匪留下的踪迹,”杨帆摸着下巴,两条眉毛险险吊出额头,“你说这帮绑匪也是脑子有病,兴师动众地绑了人,不为财也不为利,到底图什么?总不会是看谢静章可怜,帮忙伸张正义吧?”

    这一次,陆临渊没再鄙视他的智商,而是面露沉吟:“更大的可能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杨帆诧异地挑了挑眉。

    陆临渊沉声道:“你还记得临江实事追踪曝出的三条新闻吗?”

    杨支队长瞳孔骤缩,只听陆临渊意味深长地续道:“我方才查了下,第一条新闻是下午两点左右曝光的,仅仅相隔半个小时,世钧集团……以及旗下所有子公司股票都开始大幅跳水,一路跌到三点收盘,不出所料,明早开盘又是延续跌势。”

    杨帆听懂了他的暗示:“你是说,绑架王珏的人很有可能是世钧的竞争对手?”

    陆临渊低垂眼帘,纠正了他的说法:“又或者……只是单纯和王世钊不对付。”

    杨帆细品他话里话外的深意,原本不算大的眼睛顿时睁圆了,正要说什么,忽听“咣当”一声,急救室的门开了。

    陆临渊和杨帆同时转身,然而还是慢了一步——近水楼台的薛兰泽第一个抢到跟前,迫不及待地问道:“阿珏……我朋友怎么样?”

    她一边问,一边探头往里张望,只见雪白的病床紧跟着推出,王珏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眼睛紧闭、长发凌乱,脸上泛出毫无生气的青灰。

    但她单薄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氧气面罩里有规律地凝结出雾气,这是比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更具说服力的定心丸。

    薛兰泽紧绷了二十多个小时的一口气猛地松下,只觉得手脚软得厉害,身不由己的踉跄两步,好悬撞上墙壁。

    一只手就在这时探过来,轻柔而稳如磐石地扶了她一把。

    薛兰泽回过头,和近在咫尺的陆临渊目光交汇,又飞快分开。

    刹那间,看不见的暗流汹涌而过,快到只有当事人才能捕捉到蛛丝马迹。主治医生浑然未觉,仍在絮絮叨叨:“病人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身体虚弱又受惊过度,等她醒来就没事了……”

    他后面说了什么,薛兰泽基本没听清,浑身神经元都跟长脚了似的,不远千里奔赴而至,聚集在陆临渊扶着她肩膀的那一小片皮肤下。

    火烧火燎。

    或许是她僵得厉害,陆临渊会错了意,非但没撒手,反而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要不要打一瓶葡萄糖?”

    他吐息极轻,仿佛一片柔软的羽毛,似有还无地掠过耳垂,激起不为人知的涟漪,一层层向极远极深的地方扩散。薛兰泽忙摇了摇头,将那一丝隐秘的悸动匆匆甩开。

    “我……咳咳,没事,”她嗓子有些沙哑,清了两下才能顺畅说话,“倒是你……自己去照照镜子,就你现在这个脸色,不用上妆,换身衣服就能直接客串鬼屋NPC。”

    陆临渊:“……”

    薛兰泽缓过一口气,仿佛要将过去二十多个小时的憋屈一股脑发泄出来,变本加厉的满嘴跑马:“我早就说过,像你这种身娇肉贵的主就该在家里好好娇养着,偏要跟出来奔波劳碌……待会儿要是低血糖发作晕过去,我可不管你!”

    陆临渊面无表情地撤回手,有那么几秒钟光景,恨不能穿越回一分钟前,将那个好心搀扶薛兰泽的自己一巴掌抽开。

    ——这种滚刀肉的货色需要什么关心?只配拖去上刀山滚油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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