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勘查

    孙智超毫不犹豫地应道:“是!”

    他想了想,又道:“杨哥,需不需要通知当地派出所配合行动?”

    杨帆正要开口,想到局里迄今为止没露出形迹的“内鬼”,以及年初陆临渊莫名其妙的牢狱之灾,到了嘴边的话拐了个小小的弯:“先不告诉别人……咱们现在也不确定这地方跟案子有没有关系,只是现场勘查,没必要闹出那么大动静。”

    孙智超点头答应了。

    杨帆又转向赵九甄,总是嬉皮笑脸的神色收敛得一干二净,压平的眼角抻出几分过分郑重的凝肃感:“老赵,这事到你为止,我不希望有第四个人知道。”

    赵九甄听说了“市局内鬼”的传闻,眼看两任刑侦支队长相继落马,连马局都受到双规,心里知道厉害,忙不迭点头道:“放心吧,保证一个字也不会透露出去。”

    杨帆对孙智超摆了下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刚一开门,就和正打算抬手敲门的周心洁看了个对眼。

    周心洁眨巴着一双眼睛,条件反射地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杨哥我不是故意的……”

    杨帆没心思搭理她,匆匆点了个头,带着孙智超一阵风似的卷走了。

    姓杨的滚刀肉从来吊儿郎当、油盐不进,周心洁从没在他脸上见过这般凝重的神色,一时竟有些吓住了。片刻后,她才在赵九甄一迭连声的呼唤中回过神,一边在心里暗自嘀咕,一边将手里的文件摆在桌上,抬头正好扫见电脑屏幕上的照片,忍不住道:“诶,这不是江宁的迎风塔?赵哥你没事怎么研究起古建筑了?”

    赵九甄记着杨帆的吩咐,没敢往外透露,打了个哈哈道:“这不突然想起,有桩案子的第一现场可能在这儿附近,就稍微研究了下。”

    周心洁没心没肺地笑道:“这样啊……我还以为是陆队又出什么事了。”

    赵九甄一愣:“这跟陆队有什么关系?”

    周心洁跟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你不知道?陆队的亲生母亲……祖籍就是江宁啊!”

    赵九甄面露错愕。

    从临江市到江宁市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三四百公里的路程,开车少说要大半天。警用比亚迪在高速公路上一骑绝尘,不见尽头的公路延伸向旷野尽头,与灰霾的天空勾连在一起。

    孙智超从衣兜里摸出一根烟,想起现在是在高速公路上,不能开窗,只得悻悻闻了闻,又收回烟盒:“杨队,你真觉得咱们队里……”

    “有内鬼”三个字在舌尖上盘旋一匝,到底没往外倒。杨帆从后视镜里掠了他一眼:“我觉得没用,得看证据怎么说。”

    孙智超啧了一声:“你这口气,真是越来越像陆队了。”

    说来也挺有意思的,当初陆临渊蒙冤,杨帆比谁都着急,软磨硬泡、花样百出,总算磨得薛兰泽接了案子。可是当危机解除后,杨支队那根名为“不服气”的神经又开始蠢蠢作祟,提起陆临渊就没好气。

    “谁像他了?”杨帆愤愤道,“老子就是看不惯他那做派,仗着‘下过几年地’,总是一副‘没什么能逃过我一双火眼金睛’的嘴脸……看着就来气!”

    孙智超习惯了这货口不对心的做派,听完就算,压根没往心里去:“得了吧你!嘴上这么说,等陆队真有个什么,你又比谁都着急!”

    杨帆横眉立目,就要跟孙智超好好争辩一番,谁知这时,手机忽然响了。他只得将到了嘴边的反驳暂且咽下,随手戴上蓝牙耳麦,张嘴就是找茬的腔调:“喂,谁啊?”

    耳麦对面顿了片刻,传来风篁连调侃带试探的声音:“……你吃枪药了?”

    杨帆:“……”

    可能真是一物降一物,杨代支队长天不怕地不怕,胆子大的能把太平洋一口吞了,唯独对风篁教授格外忌惮——前一秒还气焰嚣张,大有揪着孙智超掰扯明白的意思,后一秒活像被谁泼了一盆冷水,将满腔中二小火苗劈头盖脸地浇没了。

    他摊在副驾位上蔫了一会儿,闷闷道:“没……有什么事吗?”

    风篁好脾气地笑了笑:“我现在在市局门口……中午有空吗?请你吃个饭。”

    杨帆抿紧嘴唇,眼角呈现出一条紧绷的直线。

    自从王珏绑架案后,整个市局开启“连轴转”模式,白天黑夜马不停蹄,喘口气都艰难,更别提抽空休假。当然,如果杨帆愿意,吃顿饭的时间总是有的,但是出于某种身为警察的直觉和警惕,他下意识抵触着这样的接近。

    可能是因为,杨帆从看似儒雅的风篁身上敏锐嗅到一股与常人不同的气息——尖锐、危险,仿佛隐藏在重重迷雾背后,让人对他的来意和前尘充满不安的揣测。

    也可能是因为,再精湛的演技也骗不过自己,杨帆可以重复一千遍“他和风篁只是普通朋友”,但是面对本尊时不受控制的吸引力,却是演技和理智无法抹煞的。

    尤其是……这位温和儒雅的教授先生一边若有意似无意地介入侦查工作,一边诸多隐瞒,再深的关切中都夹带着锋芒,让人没法坦露胸怀、放心结交。

    杨帆沉吟片刻,将那点心猿意马的搔痒强行摁平,端出客气又不过分热络的态度:“我现在不在市局……”

    耳麦对面意味深长地顿了下,随即,风篁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出差了?去哪?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杨帆无端涌起一腔无处发泄的无名火,心说:你对我各种隐瞒,还指望我对你知无不言?

    哪有那么好的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总是吊儿郎当的语气中难得带上一丝真火,“刑侦工作本来就要保密,哪有到处宣扬的道理?再说,你什么都告诉我了吗?”

    风篁显而易见地一窒。

    杨帆扳回一城,心里却并不觉得痛快,听着耳麦对面长久的沉默,反而更憋屈了:“我现在不在临江市,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就要挂断电话,风篁却仿佛长了一双透视千里的神眼,抢先一步道:“等等!”

    明知对方看不见,杨帆依然不由自主地挑了下眉,露出一副随时准备找人挑衅干架的欠揍神气。

    然而短暂的沉默后,风篁的语气反而放柔了许多,依稀透出几分真挚的诚恳:“我……并不是有意瞒你,只是许多事,我自己也没理清楚,所以不敢贸然告诉你,也是怕你遇到危险……”

    杨帆大约有点吃软不吃硬,虽然竭力维持语气中的冷硬,张嘴却不受控制地缓和了声气:“你每次都这么说……我怎么知道你是真有苦衷还是装模做样敷衍我?”

    这一次,风篁沉默的时间更长,久到杨帆几乎以为他放弃了,才听蓝牙耳麦里传出压得极低沉的话音:“……约个时间吧。”

    杨帆一愣:“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有意无意地介入警方查案,又隐藏了什么秘密吗?”风篁沉声道,“约个时间吃饭,我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虽然杨帆是块油盐不进的滚刀肉,但是那一刻,还是抑制不住心头狂跳——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种终于撬开千年蚌精,看到缝隙中露出若隐若现的珠光的错觉。

    他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气,生怕动静大些就让这只成了精的老蚌“嘎嘣”一声闭上嘴:“这可是你说的……你不会反悔吧?”

    风篁不由笑了,有些无奈,又有些忍俊不禁:“嗯,我说的……你什么时候有空?”

    杨帆看了眼手表:“我今天要去外地一趟,晚上未必赶得回来……明天吧,明天中午,就在市局对面那家粤菜馆。”

    风篁笑了笑:“好。”

    手机“咔嚓”一声挂断,杨帆从胸腔深处呼出一口气,虽然前路依然渺茫,来自市局内鬼的阴影也挥之不去,他却好似凭空搬开了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整个人从里而外的“明快”起来。

    这点变化逃不过同为刑警的锐利视线,孙智超偷摸瞄了一眼又一眼,终于忍不住:“杨哥,笑什么呢?该不会背着兄弟偷偷找对象了吧?”

    杨帆猛地一震,分明是青天白日,他却好似被雷劈了,半晌僵硬的面皮上透出一丝微妙的热气,欲盖弥彰地呵斥道:“什么找对象?谁找对象了?案子没破,方玮也没抓到,哪有闲心找对象?我说你们这帮人天天不务正业,那点八卦心思怎么不放在案情上!”

    孙智超:“……”

    他用十分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市局最大的“八卦粉头”一眼,从姓杨的异乎寻常的过激反应中读出“做贼心虚”四个字,聪明地闭紧嘴。

    江宁离临江市不算远,发展程度却隔着一条马里亚诺海沟,如果说,临江市属于国内一线发达,除了首都就是它,那么江宁离二线都达不到,顶多是不入流的三四线。

    正因如此,耸立江畔的地标性建筑之一——穹顶大厦就显得格外打眼,往东是江宁知名景点“迎风塔”,东南则是一座气势宏伟、装修精良的建筑,乍一看像是某知名风景点,直到看清门口硕大的“锦宫”霓虹招牌时,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江宁市最豪华的大型高档会所。

    事实证明,用“豪华”俩字形容锦宫确实不太恰当,因为刚一进门,无论头顶的波西米亚水晶吊灯,还是镏金的纯天然大理石立柱都透着一股幽幽的“奢华风”,灯红酒绿的红尘气扑面而来,糊了两位刑警先生一脸。

    孙智超虽然是土生土长的临江人,却是从小接受“艰苦朴素”教育长大的,头一回见识这种场面,整个人惊了一跳:“杨、杨哥,在这儿消费……水准应该不低吧?”

    杨帆其实心里也发虚,只是不愿在下属面前露怯,硬生生挺直腰板:“会所都这样,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见多了就好了!”

    说完,他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硬是将颤巍巍的脚步迈出六亲不认的气势,成功赢得身后小弟佩服又崇拜的目光。

    可能是杨帆装得太成功,将陆临渊的八风不动照抄七分,已经足够唬弄服务领班,浓妆艳抹的女人殷勤周到,一路将人毕恭毕敬地引到二楼包房。进去一看,清一色的土豪金装潢,从墙纸到沙发到茶几再到地板,无一不闪烁着纸醉金迷的光芒,全方位无死角地挑逗着灵长类生物的欲望。

    杨帆在真皮沙发上落座,两条长腿硬是翘出了“唯我独尊”的气势,眼珠滴溜一转,扫过茶几上的酒水价目单,喉咙里猝然闷出一口老血,险些喷服务领班一脸。

    “这一瓶酒快赶上老子大半个月的工资,在这儿消磨一晚上,是要把裤子都当了的节奏吗?”他欲哭无泪地想,“早知道该把姓陆的拖来,不行抵在这儿,反正他家里有个金龟媳妇儿,还能拿钱赎人。”

    正当杨代支队满脑子跑马时,服务领班已经殷勤笑道:“两位老板看着脸生,不像是熟客……第一次来江宁?”

    杨帆心里滴血,脸上却很淡定:“唔,老板来谈生意,约了客户明天吃饭……听说在江宁地界上,锦宫算是一等一的好去处,事先来踩个点。”

    服务领班这才知道,这装得二五八万似的货色只是个跑腿探路的秘书角色,顿时没了好脸色:“这样啊……不是我吹,在咱们江宁地界,锦宫排第二,还没哪家敢排第一。不过,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敢进咱们家的门。”

    杨帆两条胳膊抱在胸前,八风不动的做派照抄陆临渊,斜乜眼角似笑非笑却是跟薛兰泽学来的:“那敢情好,一般二般的货色,咱们老板也看不上眼……”

    姓杨的虽然兜里没钱,气势却端得很足,抱胸往那儿一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小开换了身皮囊微服私访体验民间疾苦。服务领班常年混迹风月场所,见过的人不少,自认有几分眼力见,此时居然被姓杨的唬弄住,犯了几句嘀咕,还是出去叫人了。

    他前脚刚走,孙智超后脚就坐不住了,略带几分急切地转向杨帆:“杨哥……”

    杨帆竖起手指抵在唇上,打断了他的话音:“嘘……”

    他一边比划手势,一边若无其事地笑道:“小孙啊,以前没来过这地方吧?年轻人,还是要多见些世面,别整天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

    孙智超见他有意无意地摸自己耳朵,又往墙后偏了偏头,就知道他怀疑这屋里有窃听装置,百忙中艰难捋顺舌头,讪讪笑道:“杨哥说的是,我以后得多跟您学着点儿。”

    杨帆满意地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包间门突然开了,只见那浓妆艳抹的服务领班领着四五个同样被化妆品易了容的女孩子,风摆杨柳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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