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被抓

    这濒死的一击榨出杨帆体内所有的狠戾和血勇,十指仿佛铁铸的紧箍,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男人的脸色人眼可见地变了,双眼因为充血而变得赤红,十根手指反拧住杨帆手腕,指甲毫不留情地嵌入血肉,那发了狂的条子却跟不知道疼似的,任他如何撕扯都毫不动弹。

    惊呆了的打手们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七手八脚地围拢上前,铁棒拳头齐上,鲜血瞬间飞溅出来。然而杨帆发了狠,拖着男人在地上翻来滚去,哪怕鲜血顺着额角滑落,将视线浸泡在一汪鲜红中,依然不肯撒手。

    男人的脸色已经由红转青,撕扯踢踹的动静逐渐变弱,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年轻女孩惊恐的尖叫声——两个打手挟持着那白衣服女孩,硬生生拖到跟前。

    女孩鬓发散乱,脸上的化妆品早就花了,狼狈不堪地糊了满脸。她张嘴无助地吸着气,却不敢发出呼救声,因为锋利的匕首就抵在她脖颈处,随时可能割断喉咙。

    然而杨帆近乎疯魔的神智已经被女孩的尖叫惊动,眼珠微微转动,现出一丝不甚明显的动摇。

    电光火石间,男人蓄势已久的拳头重重砸在杨帆脸上,将他整个人掀飞出去。打手蜂拥围上,将满脸是血的警察牢牢摁在地上。杨帆用力挣扎,强弩之末的身体却无法从打手强有力的桎梏中挣脱出来,赤红一片的视野中,只见一双深筒男靴踩着满地血迹,不紧不慢地走到跟前。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比我想像中的有能耐,”或许是因为喉咙受损的缘故,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音量也被迫控制在一个十分克制的范围内,“很好……不愧是姓陆的带出来的人!”

    杨帆额头上的血迹往下滴落,很快汇聚成小小的一滩,他却吃力地抬起头,咬牙露出一丝狞笑:“那你最好记住爷爷这张脸,总有一天,我会亲手送你下地狱!”

    男人勾起嘴角,眼底的充血还没完全消退,先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他半蹲下身,铁钳似的手指单手扼住杨帆咽喉,分明可以在一瞬间捏断喉骨,却不慌不忙慢慢加力,带着几分猫捉耗子的戏谑,打量着杨帆逐渐青紫的脸色。

    “亲手送我下地狱?”男人轻言细语,“很遗憾,你恐怕……等不到这一天了。”

    杨帆张着嘴,却骂不出声,血液急速冲上头顶,他在雷鸣般的轰响声中听到了喉骨“咯咯”爆响的动静。

    那一刻,杨帆仅剩的念头不是惊慌,不是恐惧,甚至来不及考虑思考是谁泄露了行踪,将自己送到这帮歹徒手里,而是风篁好不容易答应坦白一切,眼看只差临门一脚,自己居然赶在这时掉了链子。

    “又让那小子逃过去了……”杨帆在生死一线间迷迷糊糊地想,“妈的,还以为总算有机会撬开他的嘴……”

    然后,他听到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放开他。”

    扼住杨帆的男人回头看了眼,露出显而易见的不豫。但是当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走到近前时,他知道不能再拖延,悻悻松了手。

    下一秒,失去支撑的杨帆趴在地上,空气猝不及防地涌入气道,令他身不由己地狂咳起来。

    男人站起身,用“刚捏死一只蚂蚁”的闲适姿态甩了甩手,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方先生有什么高见?”

    围在四周的保安再次让开一条通道,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到了近前,锃亮的鞋尖抬起杨帆下巴,大片的阴影随即覆落,仿佛有人正弯腰仔细打量着他。

    “怎么能用这么粗暴的手段对待市局的领导?”“方先生”用温文尔雅的语气说道,“把这位杨队长请下去,好好洗干净,我留着他还有用。”

    被称为“柯先生”的高大男人双手胞胸,闻言面露不屑:“留着他?你既然知道他是谁,就不怕他把条子都招过来吗?”

    “他确实是个麻烦,但是风险同样意味着机遇,”方先生轻声道,“柯先生,你忘了我为什么冒险潜回临江市吗?”

    柯先生眯了眯眼。

    “虽然这位杨队长运气不怎么样,不过好在,他有个值得信赖的朋友,”方先生悠悠地说,“那位‘朋友’身上藏着我想要的金矿,我还要靠这个鱼饵,把他‘钓’过来。”

    ***

    没第一时间看到杨帆跃下二楼,孙智超就知道情况不妙,他有心赶回去,却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两边拐角处传来——打手赶到了。

    小孙警官从警五年,从没遇到过这样两难的处境,千百种念头山呼海啸般闪现,终于咬牙转身,不顾一切地拔足狂奔。

    “杨哥多半已经落在这帮人手里,”逃命的间隙中,孙智超的思绪居然是从所未有的清晰,“我只有逃出去才能叫外援,我必须……”

    “必须”什么还没想好,前方冷不防探出一根铁棒,贴地扫中小腿胫骨,只听“砰”一声闷响,孙智超趔趄着栽倒在地,一时半会儿爬不起身。

    他也够机灵,栽倒的瞬间顺势滚了出去,身后紧跟着落下的砍刀铁棒擦着衣角过去,在水泥地上拖出一溜火星。

    孙智超抬腿踹倒一个扑上来的打手,龇牙咧嘴地站起身,一边踉踉跄跄往后门跑,一边从衣兜里摸出手机,对光照了照——果不其然,还是没信号!

    他暗骂一声,拖着一条不甚利索的残腿,闪身避开打手当头砸落的砍刀,随手抄起不知哪来的施工队遗留下的半块砖头,对准打手脑门来了下狠的。

    只听一声脆响,好似还有回音,打手双眼圆瞪,鲜血从七窍中井喷泉涌而出,整个人成了一团面目全非的血葫芦。

    这丧心病狂的一幕震住了所有人——包括孙智超在内。他从警多年,亲手抓捕过的嫌犯两个巴掌也数不过来,却从没亲手给人开过瓢。有那么一瞬间,小孙警官被触目惊心的血色震住了,握着砖头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然而只是零点零一秒,他又光速回魂,不顾一切地奔向后门。

    ——锦宫的地理位置非常微妙,好似一道分界线,隔开了灯红酒绿的闹市区和低矮破旧的老城区。会所后门正对一条小巷,两旁延伸出四通八达的岔道,只要一钻扎进去,就像入了水的鱼,再难被找出痕迹。

    孙智超心中狂喜,连后背上被砍刀带出的大口子都忘了疼,一步三瘸地奔到门口……下一秒,他听到身后传来很轻微的“咔嚓”一下。

    那动静似曾相识,又绝非日常生活中经常能听见的,以至于孙智超第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但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刑侦人员,多年来磨练出的第六感凝聚成一根细而尖锐的针,精准戳中脑子里那根已经紧到极致的弦。

    出于本能也好,毫无来由的直觉也罢,千钧一发之际,孙智超毫不犹豫地扑了出去。紧接着,他只觉得后背右肩胛处被人重重搡了一把,惯性驱使他踉跄着扑出去好几步,好不容易扶着墙壁稳住重心。

    脚步声不依不饶地追在身后,孙智超甚至来不及分辨自己有没有受伤,一鼓作气地投入黑暗。险恶的夜色压顶而来,错综复杂的小巷在逐渐模糊的视野中失去分别,成了混乱而毫无意义的色块和线条。他扶着墙,逐渐放慢脚步,只觉得手脚体温飞快流逝,每喘一口气都几乎耗尽全身体力。

    “我这是……怎么了?”孙智超茫然地想,“身体……怎么提不上力?”

    一阵夜风吹过,被冷汗浸透的后背钻心的凉。他伸手下意识抹了把,发现那玩意儿的触感跟汗水不一样——有点发黏。

    发黏的液体很快在身下汇成小小一滩,借着远处渺茫的路灯,孙智超终于看清,那是鲜血。

    “这是……中弹了?”他想,“我要死了吗?”

    可是我还没把锦宫的情报递出去,杨哥也没救出来,难道……就这么死了?

    太不甘心了!

    孙智超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四肢匍匐着往前爬去,手指在水泥地上抓过,留下五道连皮带血的印子。但是黑暗潮水般汹涌而至,将他一点一点拖进去。终于,他彻底没了力气,烂泥似的摊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视野中最后一点微薄的光亮逐渐消逝。

    “真是太跌份了,”孙智超喃喃自语,声音轻的连自己都听不见,“就这么死了……简直没脸见人了。”

    他终于无以为继地坠入深渊,闭眼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印象,是看到一双黑色高跟鞋踩着犹如小步舞曲的调子,悠悠来到跟前。

    ****

    同一片夜幕下,有的角落血色汹涌,有的角落却难得陷入安宁——虽然陆临渊没明目张胆地搬回轻奢大平层,经过之前的袭击事件,薛兰泽也不敢放他一个人回租屋。

    一个软硬兼施,一个欲拒还迎,最终,陆队还是半推半就的在薛律师家里落户扎根。

    一般来说,久别重逢的故人突然相认,因为经年的光阴横亘其中,多少会有些陌生和不适应,非得让神魂追上一阵,才能从大相径庭的轮廓和气质中依稀分辨出似曾相识的影子。

    但薛兰泽和陆临渊的情况不太一样,在把话说开之前,他俩已经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小半年,对彼此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太过熟悉。因此陆临渊没费什么力气,就让记忆中两个全然不同的形象重新契合在一起。

    一时间只觉得既新奇,又有些熟稔的亲切。

    薛兰泽倒是早过了适应期,十分不拿自己当外人地横倒在沙发上,又把抱枕垫在陆临渊膝头,整个人往上一躺——竟是拿陆队的大腿当了枕头。

    陆临渊哭笑不得,有些微妙的不自在,又不忍打破此刻难得的宁静氛围,两条胳膊僵在半空,不知放哪合适:“你……你看看你,像什么样?”

    薛兰泽十多年前就没怕过他,十多年后参透了陆队“色厉内荏”的本质,更不把他虚张声势的数落放在心上:“这有什么?你背也背了,抱也抱了,现在才想起男女授受不亲?晚了八百年吧!”

    陆临渊脸色没变,耳根却不易察觉地红了:“我、我什么时候……”

    薛兰泽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自下而上的视野正好将陆临渊耳垂上那点鲜艳欲滴的珊瑚珠子纳入其中。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有上手捏一把的冲动,又怕时机不成熟,触动陆临渊心里那根冰冷又坚硬的“线”,被渴望煎熬得坐立难安。

    “在明华医院的时候,”薛大律师强行按捺住心口那只蠢蠢欲动的毛爪,理直气壮道,“你把我当娃娃,背起来就走,还想不认账?”

    陆临渊忍不住分辩道:“我是看你走不动路,怕你摔了!”

    薛兰泽胡搅蛮缠:“那你现在不怕了吗?”

    陆临渊:“……”

    陆队终于发现,跟当律师的比嘴皮子利索纯属自己找虐,尤其当该律师不准备以理服人,开始满地打滚撒泼耍赖时,所有的条分缕析、逻辑缜密都成了对牛弹的琴。

    曾在云滇边境大杀四方的陆警官彻底没了辙,生无可恋地靠在沙发上,任由薛大律师拿他当靠枕使。谁知这货躺着还不老实,仗着陆临渊脾气好,爪子在他膝弯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揩油水,然后拐了个微妙的弯,一路往大腿内侧去了……

    陆临渊终于忍无可忍,逮住她手腕强行薅出来:“你往哪摸呢?”

    薛兰泽嬉皮笑脸:“你裤子上有灰,我帮你拍拍。”

    陆临渊:“……”

    事实证明,一旦人类突破道德下限,脸皮厚度就跟吹出的气球一样,一路往“厚颜无耻”去了。陆队翻了个隐晦的白眼,试图用故作严厉的目光戳破那层脸皮,谁知薛兰泽糊在脸上的不是充气垫板,而是钢筋混凝土的长城,任凭陆临渊狙击半晌,依然纹丝不动。

    她弯下眼角,仗着自己皮相好,一边用指腹在陆临渊手腕内侧轻轻勾了把,一边笑出满眼星光。

    陆临渊被她笑得没脾气,黔驴技穷,只得认栽。

    两人腻歪了一整晚,到了睡觉的点依然舍不得分开——陆临渊几乎拿出硬抗毒贩酷刑的意志力,才把薛兰泽纠缠在他腰间的胳膊撕下来,然后假装没看到薛大律师又是渴望又是希冀的目光,转身进了客卧,“砰”一声带上门。

    紧接着,他向后靠倒在门板上,用发烫的掌心撑着额头,总是冷冷抿紧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牵动,露出一个发自真心又忍俊不禁的笑意。

    长达六年的卧底经历在陆临渊身上留下了极为惨烈的痕迹,哪怕时过境迁,最初的伤疤只留下浅浅的印子,依然没法完全消除——比如说,困扰陆队三年之久的睡眠障碍,以及每晚都从噩梦中惊醒的PTSD。

    但是奇迹般的,只要薛兰泽在身边,哪怕隔着一堵冰冷又厚实的墙,陆临渊也能睡得很好。

    当天夜里,陆临渊是被绵延不绝的手机震动吵醒的。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手机,迷迷糊糊摸索半天,才发现手机安静如鸡地躺在床头柜上,丝毫没有诈尸的迹象。

    陆临渊艰难地翻了个身,只觉得从胸口往下都动弹不得,定睛一看,才发现身边趴了个八脚的薛律师。

    陆临渊:“……”

    薛兰泽应该是趁他睡着后偷溜进来的,没敢往被窝里钻,仗着房间空调暖风够足,连人带被卷成一团,囫囵个抱在怀里,睡得四仰八叉、人事不知。

    这一幕的冲击力太大,陆临渊有些不知所措的赧然,缓了半晌才推了推薛兰泽:“……你手机响了。”

    薛兰泽睡得正香,把人往怀里扒拉了下,含混不清道:“让它响……”

    陆临渊被她七手八脚地纠缠住,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出来,哭笑不得道:“这个点打来,兴许是有什么要紧事……你好歹先接了。”

    薛兰泽稍微清醒了点,不情不愿地撒开手,回身捞起手机,也没看来电显示,迷迷糊糊地接通电话:“喂?”

    下一瞬,她被困倦压成一条缝的眼皮陡然分开,睡意如狂风卷过的浓云,霎时间烟消云散,只听手机里传出风篁急促又紧绷的声音:“薛律,阿帆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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