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不测

    因为一个始料未及的电话,一宿无梦成了幻灭的泡影。半个小时后,薛兰泽穿戴整齐的站在自家厨房里,亲手泡了两杯咖啡和一杯热巧克力,端着进了客厅。

    陆临渊伸手去够咖啡,却被薛兰泽一巴掌拍开。薛大律师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将热气氤氲的巧克力塞给陆队。

    “到底怎么回事?”她在沙发上坐下,朝对面投去关切的注视,“杨警官怎么了?”

    看得出来,风篁一宿没睡,眼眶里纠缠着深重的血丝。他一口闷下小半杯清苦味十足的意式浓缩,这才勉强摁平火烧火燎的焦灼:“今天……不,准确的说是昨天,他去外地出差,大概下午一两点左右跟我通了电话。我跟他约好今天中午一起吃饭,但是那通电话之后,我再也没联系上他,打他手机发现已经关机了。”

    薛兰泽将“你俩一起约个饭还这么郑重其事,到底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的八卦之心小心藏好,试探着问道:“也许……是杨警官手机没电了,忘了充电?单凭这一点,不能认定他遭遇不测了吧?”

    风篁捧着咖啡杯,清朗的眉目间压着风雨欲来的阴霾:“不会的……昨天挂机前,我叮嘱他发消息报个平安,他也确实答应了,不会无缘无故失联。”

    薛兰泽有些不明所以,陆临渊已经回过味来:“那小子虽然性格恶劣,脾气也不怎么样,但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薛兰泽,温和又不容置疑道:“既然他答应了风篁教授,就算出去找公共电话亭,也一定会报平安……就像阿珏那样。”

    最后半句话把薛兰泽所有未竟的说辞都堵了回去,她一声不吭地沉吟片刻,抬头问道:“所以在那之后,杨警官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风篁点了点头。

    薛兰泽:“据我所知,市局干警执行任务需要搭档配合,不能单独行动——既然杨警官去了外地,知道当时跟他在一起的警察是谁吗?”

    风篁夹紧眉头。

    “我不知道,”半晌,他微微苦笑,“因为之前隐瞒了一些事,阿帆他……对我有些疑虑,这种情形下,我不好打听得太详细,就算问了,他也未必会说。”

    或许是想起自己之前对陆临渊也是连瞒带骗,薛大律师难得有些不自在,心虚地揉了揉鼻子。

    陆临渊抓过薛兰泽的手,将那五根总是不规矩的指头握在掌心里,连教训再报复地拧了一把:“你跟他通话期间,有没有任何迹象可以暗示他的目的地??”

    风篁没发现那两位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动手动脚,自顾自地沉浸在叙述中:“不过……我可能知道他失联前最后去了哪。”

    薛兰泽和陆临渊两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几乎是异口同声:“你怎么会知道?”

    风篁顿了顿,居然步了薛兰泽的后尘,不甚自然地转开视线:“我……咳咳,在阿帆手机里装了定位系统。”

    薛兰泽:“……”

    难怪杨帆会怀疑这位,到底是干刑警的,一眼就透过“风度翩翩”的表象看穿了“道貌岸然”的本质。

    薛大律师谴责的眼神太露骨,以至于风篁不得不分出精力解释一句:“我不是有意盯着他……只是最近正值多事之秋,他这个职业、这个身份,很容易被人盯上,有陆警官的前车之鉴,我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无端躺枪的陆临渊往沙发上一靠,那意思大约是:勿cue,谢谢!

    薛兰泽点点头,想到姓陆的也是几番在生死线上打滚,自作主张地原谅了风篁:“那杨警官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哪?”

    “江宁市东北,离临江大约有两三百公里远,”风篁沉声道,“我记得阿帆说过,他在外地出差,要明早才能赶回,根据时间推算,他此行的目的地很可能是江宁市。”

    听到“江宁市”三个字,陆临渊显而易见地愣了下,旋即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薛兰泽没留意这点稍纵即逝的异样,兀自苦苦思索:“江宁?我记得那就是个三线城市,能有什么?”

    她询问地看向陆临渊,后者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跟她一样一无所知。

    风篁心知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他大半夜打给薛兰泽,原本就是碰碰运气,假如杨帆事先没和陆临渊通过气,他们仨就是想破脑子,也想不明白其中原委。然而要风篁干坐着等消息,他也是万万等不下去,不过稍一迟疑,已经站起身来:“今晚打扰了,你们先休息吧,如果有什么进展,麻烦随时通知我。”

    薛兰泽和陆临渊对视一眼,紧跟着站起身。

    “你现在要去哪?”薛兰泽问,“你不会打算把杨警官白天走的路线重新走一遍,一路追踪去江宁市吧?”

    风篁用表情告诉薛兰泽:他就是这么想的。

    虽然薛大律师也曾在王珏失联时干过类似的蠢事,但是眼下,失踪对象和她没有直接的情感联系,薛兰泽严丝合缝的理智开始有条不紊地转动:“江宁虽然是三线城市,地方却不小,少说有好几百万人口,你这么找下去,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分别?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摸清杨警官是因为什么赶去江宁……”

    风篁何尝不知道这是最愚蠢的法子,但是此时此刻,心急如焚熬干了理智,让他无暇深思:“现在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要是阿帆真遇到什么危险,等我们查明情况,他早就……”

    他百忙中猛咬舌尖,将后半截不祥的的揣测强咽回去。

    陆临渊沉思片刻,突然抓起手机,飞快拨通一个号码,短暂的忙音后,里面传出机械女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陆临渊瞳孔微凝:“小孙的手机也打不通。”

    薛兰泽对刑侦支队的内部人事架构毕竟不了解,基本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眼睁睁看着陆临渊思忖了一会儿,再次拨通一个号码。这一回,电话终于接了,里头传来一个陌生的青年男人的声音:“喂?”

    陆临渊沉声道:“是我。”

    陆队无论何时都平稳沉着的声线实在太具有辨识度,电话对面的小青年瞬间认了出来,一时间几乎有种抽中五百万彩票的诚惶诚恐:“陆陆陆……陆队,你怎么突然打来了?”

    陆临渊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留意到他话音清醒,没有半点睡意:“今天你值夜班?”

    “是!”小青年应了声,紧跟着,手机对面传出纷繁嘈杂的声音,有人声嘶力竭地嚷嚷道,“让一下……大家往后让让,把封锁线拉起来,别往跟前挤!”

    可能是大半夜被吵醒的缘故,陆临渊本就精神不济,此时越发觉得那股嘈杂汇成一根针,一个劲往太阳穴里钻:“你那边怎么回事?是在忙吗?如果有正事,我就先挂了。”

    小青年欲言又止,哽了半秒,再开口时带上轻微的鼻音:“半个小时前,长宁路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我现在就在现场……”

    陆临渊有些诧异:“交通事故?那不应该是由交警大队负责,怎么把你叫去了?”

    手机里传出意味不明的动静,仿佛是小青年深吸两口气,好不容易压下喉间喷薄欲出的哽咽:“因为死者、死者是……”

    陆临渊心头突然升起一个不太妙的预感。

    然而客观发生过的事实不会因为陆队的个人意志改变逆转,噩耗终究顺着手机信号传了过来,只听小青年抽抽噎噎道:“死者是……技侦的赵哥!”

    陆临渊仿佛被电打了,瞳孔飞快地收缩到极致。

    前刑侦支队长用切身经历诠释了什么叫“朝中有人好办事”,哪怕已经“引咎辞职”大半年,只要他想知道,消息依然第一时间送到案头——十二月十一日凌晨两点左右,市局技侦组负责人赵九甄离开市局,沿着一贯的路线驱车回家。在经过某个十字路口时,他被一辆超速右拐的白色丰田迎面撞倒,当场车毁人亡。

    “事故发生后,白色丰田逃离现场,警方已经发布协查通告,在全市范围内征集线索,”陆临渊放下有些发烫的手机,揉了揉微微酸涩的鼻梁,“虽然……这么做很可能是无用功。”

    此时窗外已经泛起微白,预示着漫漫长夜即将走到尽头,然而客厅里的三个人并没有豁然开朗的轻松感,笼罩心头的夜色反而越发深沉。

    薛兰泽当了六年的刑辩律师,考虑问题的角度和思维与刑侦人员无限趋同,很快领会了他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这不是一起简单的交通事故?”

    “没有足够的线索和证据,我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但是阿帆前脚失踪,赵九甄后脚出事,时间上过于吻合,”陆临渊沉声道,“最重要的是,交警大队勘查了路口的交通监控,证明车祸发生的瞬间,白色丰田非但没有减速刹车,反而猛踩油门加速……排除司机因为过分疲劳而误把油门当成刹车的可能性,唯一合理的解释只有他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赵九甄的命去的。”

    薛兰泽想起年初陆临渊遭人陷害的一幕,脸色不知不觉阴沉下来。

    虽然一宿没睡,风篁却毫无倦色,但凡和杨帆相关,思维仍旧敏锐的吓人:“如果真是蓄意为之,凶手为什么要谋杀一个技侦负责人?是他的存在碍了谁的眼,还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装修精良的客厅里陷入漫长的沉默,虽然他们仨的脑袋瓜还算灵光,其中两位甚至具备专业刑侦思维,但要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推测出某个云遮雾绕的可能性,还是太为难了些。

    “如果这两起事件之间确实存在某种关联,以我的判断,赵九甄很可能是知道些什么,”陆临渊一字一句地说,“只是这案子和‘故意杀人’挂上钩,在侦破告终之前,市局内部势必会讳莫如深,想打探消息并不容易……”

    薛兰泽突然道:“其实可以换个思路。”

    陆临渊和风篁四道视线瞬间集中在她身上。

    “我们不妨想想,杨警官的当务之急是什么?”薛兰泽说,“他目前最紧急的就是王世钊涉嫌贩毒制毒,以及临渊遇袭两桩案子,能让他撂下手头事务,从临江大老远赶去江宁,很可能是找到了关键线索……”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半秒,等那两人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后,才一字一顿道:“不管是王世钊涉毒,还是临渊被人袭击,这背后都脱不了一个人的影子,倘若杨警官真是因为查案失联,势必跟他有关!”

    她指代的很隐晦,同样对案件涉入颇深的两个男人却第一时间领会了她的暗示——萧家!

    风篁突然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陆临渊和薛兰泽几乎同时反应过来,双双抢上前。薛兰泽到底快了一步,一把抓住风篁手肘:“你打算做什么?”

    风篁回过头,四目相对的一瞬,薛兰泽倒抽一口凉气,被那眼底蠢蠢欲动的戾气和杀机激得寒毛倒竖。

    “放手,”风篁的语气依然平缓而轻柔,猛一听和他讲课时没什么区别,“既然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事情反而简单了。”

    薛兰泽并没有因为“简单”两个字就放下心,反而更加不安:“你想怎么做?”

    “听说萧凌父母去得早,只有一个弟弟相依为命,他对这个弟弟十分疼爱,当初不惜开出将近八位数的委托费聘请薛律出庭辩护,”风篁声音压得极低,“我倒想看看,他是真情深还是假作戏?”

    薛兰泽:“……”

    风篁教授不愧是为人师表,能把“老子就是要拿他弟弟开刀,姓萧的不放人,我就把他弟弟活剐了”的狠话表述的如此委婉含蓄、润物无声。

    从情感上而言,薛兰泽完全支持风篁的计划,易地而处,倘若眼下行踪不明、生死不知的是陆临渊,她也会走同样的极端。

    但是陆临渊毕竟好端端的站在这儿,薛大律师的理智还在尽忠职守地发光发热,从“刑辩律师”的专业角度也好,从“朋友”的私人立场也罢,她都没法眼睁睁看着风篁往死胡同里钻。

    “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测,没有进一步的证据,无法断定杨警官的失联跟萧家人有关,”薛兰泽沉声道,“我稍后赶去世钧,到时可以试探一二,如果萧家兄弟真的掺和其中,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风篁一声不吭地听完了,礼貌地道了声“谢谢”,然后他不由分说地推开薛兰泽的手,大步往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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