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舌战

    方玮眼神微沉:“薛律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兰泽将骨瓷杯放回案上,曲指点了点座椅扶手:“长了眼睛都看的出来,萧总现在是世钧话事人,只要他动动手指,有的是人愿意接过橄榄枝。”

    “方先生就不一样了,上了警方的通缉名单,就跟阴沟里的耗子似的,一露面就人人喊打。”

    “今时今日,你觉得你还有多少底气,能跟萧总平起平坐地谈生意?”

    有那么一瞬间,方玮脸颊微微踌躇,总觉得自己好似“纸醉金迷”被撕去那层惑人眼目的镀金外壳,露出底下虚弱又不名一文的真面目。

    他在薛兰泽照妖镜般的目光下被打回原形,看到了多年前那个跟在王世钊身边,被呼来喝去、夹缝求存的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方玮端着骨瓷茶杯的手不知不觉捏紧了,眼皮过电似的疯狂抽搐。

    “不愧是干律师的,果然牙尖嘴利,”他皮笑肉不笑地抬起头,冷冷盯了薛兰泽一眼,“看来,萧董事长是找了条好狗。”

    薛兰泽微微一笑:“不敢当?我哪有什么獠牙利齿,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两人在奢华贵气的会客厅里短兵相接了一轮,方玮没占到便宜,只得将话题悻悻拐回正轨。

    “萧凌到底想要什么?”他面无表情地问,“能劳动薛律亲自走一趟,应该所图非小吧?”

    薛兰泽极温和地笑了笑:“萧总也是为方先生考虑……你手下人虽能干,到底不是知根知底的人,用起来总是不那么方便。既然大家合作了这么久,萧总在人事上为您也是理所应当。”

    再好听的说辞也掩饰不住“掺沙子”的用意,方玮不由冷笑一声:“是‘提供帮助’,还是想往我身边安插人手?最好能架空我这个主事人,把边境工坊全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姓萧的算盘打得也太精了!”

    “不然呢?”薛兰泽翘起一条腿,悠悠地说,“别看您这锦宫外表气派,只要萧总一句话,被端只是分分钟的事——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没了命,再多的荣华富贵也没法享用,您说是吗?”

    方玮眼神骤戾,薛兰泽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不慌不忙道:“当然,您也可以拼着鱼死网破把萧总拉下水,但我只问您一句话:您的那些指控……有证据吗?”

    方玮微乎其微地抽了口气。

    “萧总是世钧集团话事人,这个身份有多贵重,方总心里清楚,”薛兰泽淡淡道,“您要是拿不出如山铁证,单凭几句模棱两可的证词,可是很难撼动世钧的根基……更别提,打刑诉是我的看家本事,您就是想往萧总身上泼脏水,也得先问过我。”

    方玮脱口道:“薛律别把话说太慢,是模棱两可还是铁证如山,还不一定呢!”

    薛兰泽轻敲扶手的手指忽然顿住,微微掀起眼帘:“方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方玮话音刚落就自觉失言,仓促间冷笑一声,刚想说什么,摆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打了个手势,立刻有黑衣保安递上蓝牙耳麦,方玮侧头听了几句,嘴角忽然意味深长地勾起。

    他往后靠在宽大舒适的真皮沙发中,饶有兴味地看向薛兰泽:“听说,薛律聘请了一位了不得的助理?”

    薛兰泽心头“咯噔”一下,脸上却滴水不漏:“那又怎样?”

    方玮含笑望着她,表情中带着说不出的恶意:“我还听说,薛律和这位助理先生的关系……不那么一般?”

    此言一出,不仅薛兰泽心生警惕,连靠墙站着的黑衣保安都看了过来。

    薛兰泽心中惊疑不定,一时拿不准方玮是有意搅混水,还是真的留了后手。短暂的沉吟后,她索性将最肆无忌惮的一面端在脸上,坦然道:“不一般谈不上……只是那小子长得不错,敏锐度和洞察力也有一点,带在身边能省不少心,还可以养养眼,何乐而不为?”

    方玮顿了半秒,重新舒展了坐姿,两条腿翘在一起,从头到脚释放出“胜券在握”的笃定。

    “薛律可能不知道,”他用一根手指蹭了蹭上唇,悠悠道,“许多年前,我和这位助理先生有过两面之缘。”

    薛兰泽头一次听说这段,眼皮倏尔掀起。

    “第一次是在八年前,当时他还很年轻,斯文俊秀,看着跟个大学生似的,被主教的人绑了来,用枪口压跪在地上,分明命悬一线,却能不慌不忙的跟主教谈判,”方玮抬起头,露出一点悠远而怀念的神色,“那时我就知道,这人绝不是一般的学生仔,要么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要么……他从一开始就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薛兰泽没听着他后半句话,无数乱七八糟的遐想和疑问都被“主教”两个字牵连起来。

    “主教?”她疑神疑鬼地想,“怎么会这么巧?警方到底派了几个卧底潜伏在主教身边?”

    “事实证明,我的眼光不错,他到了主教身边,没多久就混成核心人物,”方玮没发觉她的失神,兀自感慨道,“三年后,我再次见到他,他已经成了和主教一路的人物,前一秒还在斯斯文文地穷客套,后一秒就把一个保镖的胳膊拧碎了。”

    薛兰泽:“……”

    薛大律师摸了摸肩膀,无端觉得后脊骨有些发凉,心说“那小子被我调戏那么多回都没说什么,应该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手下留情了吧?”

    “听说他是条子派来的卧底时,我着实惋惜了好一阵,因为知道以主教的手段,肯定不会留他活口……只是我没想到,这位陆警官的命这么大,落到主教手里还能活着逃出来,”方玮脸上带笑,眼皮下却投射出锐利的眼神,刀片一样层层切割着薛兰泽脑壳,恨不能将狐疑和猜忌化作显微镜,将她脑髓里有几颗细胞都照得一清二楚,“薛律,你找了位这么有能耐的助理,就不怕哪天没留神,步了主教的后尘?”

    薛兰泽不了解云滇毒枭的势力分布,对“主教”这个名字却是印象深刻,仿佛冥冥背后的一根线,将所有若隐若现的蛛丝马迹串联在一起。

    “是他!”薛兰泽百感交集地想,“当初萧凌电话里提到的那个条子……就是陆临渊!”

    按照三俗网文的套路,这份命中注定的巧合够薛兰泽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她和陆临渊相遇,可惜现实残忍地甩了薛大律师一记耳光,逼迫她用最短的时间调适好心情,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方玮的试探:“这就不用方先生操心了……他再有能耐,现在也成了丧家之犬,掀不起多大浪花。”

    她意味深长地一顿,斜乜眼瞟向方玮:“这一点,方先生应该比任何人都感同身受吧?”

    方玮被“感同身受”四个字扎了心,脸颊猛地绷紧,有那么一瞬间,显露出几分近乎凌厉的冷戾。

    薛兰泽不为所动,甚至微笑着眨了眨眼。

    偌大的会客厅突然安静下来,沉默中酝酿着不动声色的杀机。不知过了多久,方玮突然站起身,冲薛兰泽比了个“请”的手势:“既然如此,咱们就一起去瞧瞧,这位陆先生到底是丧家犬,还是白眼狼?”

    薛兰泽脑中掠过更为深重的疑云,再深的城府也压不住话音里的紧绷:“方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方玮诡秘地笑了笑:“薛律可能不知道,在咱俩闲聊的时候,我手底下的人也刚刚请了这位陆警官上门做客。”

    薛兰泽瞳孔突然缩紧。

    方玮笑意深沉:“薛律……一起去瞧瞧吧?”

    ***

    就在薛兰泽和陆临渊一前一后进入锦宫之际,一辆白色的电动未来绕着周边巷子兜了两三个圈,挑了个不引人注意的小巷口,悄无声息地停稳了。

    片刻后,一个头戴鸭舌帽、脸戴防霾口罩的男人穿过巷子,无声无息地摸到锦宫后门。

    也是他运气好,前后两位“贵客”驾临吸引了锦宫的大部分保安,此时后门格外安静,别说人影,连流浪猫狗都没见到几条。

    戴了口罩的风篁稍一寻思,还是冒险将后门揭开一条缝,左右张望两眼,确认周围没人盯着,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进去。

    风篁教授为人师表了一辈子,头一次干非法入室偷鸡摸狗的勾当,难免业务不熟练。他刚摸到后厨门口,冷不防一个人影从走廊拐角冒出来,两人四目相对,那人惊叫一声:“你……”

    他第二个字还没说出口,风篁身形一闪,神出鬼没地到了近前。那人傻愣愣地看着他,死活不明白前一秒还离着十来步远的人,下一秒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到了跟前。疑惑还没来得及解答,后颈突然一凉,紧跟着干净利落地陷入黑暗。

    风篁教授实在是君子人,劈晕对方后还厚道的伸手扶了把——免得对方栽倒的动静太大,把附近的保安都招过来。他把人拖进厨房,三下五除二扒个精光,五花大绑后塞进储物柜里,又将那身黑不溜秋的行头一件件套在自己身上。

    末了,他对着玻璃门照了照,似乎被这身行走煤球似的打扮丑爆了,惨不忍睹地别开眼。

    这身打扮卖相不佳,效果却是实实在在,随后的一路,风篁教授又撞见几波人马,看打扮像是会所的工作人员,都是瞥了眼就擦肩而过,压根没发现这是个滥竽充数的假冒伪劣货色。

    “以貌取人要不得啊,”风篁痛心疾首地想,“等回去后,一定得把这段经历编成反面教材,教导学生们透过现象看本质的重要性。”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之前两拨服务员一样眼大漏光,好比拐过楼梯口时,迎面走来一个同样打扮的黑衣保安,擦肩而过时似乎发现了什么,盯着风篁看了好几眼。

    “你等等!”他突然开口道,“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

    风篁应声站住脚,顶着一脸以假乱真的懵逼,回头张望两眼,然后指住自己鼻子:“你叫我?”

    虽然风篁教授演技过硬,奈何保安眼力非凡,硬是看穿了式样雷同的打扮下隐藏的不一般的灵魂:“对,就是你!你叫什么名字?”

    风篁回头时已经探查清楚周遭环境,此时十分自然的上前两步,笑道:“我是新来的,我叫……”

    “我”字刚出口时,他离保安还有五六步的距离,等到“叫”字尾音落地,人已到了保安跟前,一只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形如一把张开的铁箍,迅雷不及掩耳地扣住保安咽喉,将他狠狠抵在墙上。

    那扇门是虚掩的,里头是个黑漆漆的仓库,被保安身不由己的一撞,立刻向里滑开。风篁顺势窜进去,上门落锁只在眨眼间,然后他五指收紧,将保安到了嘴边的呼救声硬生生捏了回去。

    “我不想伤人,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风篁沉声道,“昨晚闯进锦宫的警察,被你们关在哪了?”

    保安嘶声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

    风篁抬起左手扣住他肩膀,冷冷道:“你能一眼认出我不是会所保安,说明对这里的工作人员十分熟悉,要么是工作多年的老人,要么是有头有脸的领导……不论哪种情况,会所里的动静都大概率瞒不过你。”

    保安还想装傻,下一瞬,难以形容的剧痛猝不及防炸开,他只觉得被风篁扣住的半条胳膊像是要活生生撕裂,张口就要痛呼惨叫。

    风篁早有准备,抄起一卷破抹布塞进他嘴里,保安的惨叫声全堵在喉咙口,噎得涕泪横流。

    “我的耐心不是很好,”风篁教授依然是学生面前的谦谦君子范儿,说出口的话却压抑着冷戾,“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只要慢一秒,我就捏碎你一处关节,直到你全身骨头都被捏成粉末为止!”

    他顿了顿,大概有些意犹未尽,想起不久前看过的某部热门电视剧,脱口将人家男主的台词照抄过来:“我听说,人身上有二百零六块骨头,你是个硬汉子,不妨多扛一会儿,我等得起!”

    保安简直吓尿了,他自认不是什么善类,在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工作,每天见到的龌龊事也不少。但他阅历终归有限,见识过的最凶残的场面就是□□斗殴,何曾见过风篁这般一言不合就断人骨头的角色?当下眼泪鼻涕不要钱的往外流,被堵住的嘴里呜呜作响。

    风篁唯恐他不老实,又恶狠狠地吓唬他一通,这才把破抹布抠出。保安瞬间软了,要不是被人抵在墙上,恨不能跪地给风篁磕俩响头:“我说……我都说!那人被关在东边地下室里,我偷摸听了一耳朵,说是打算今晚转移走……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您高抬贵手,我儿子还在上小学,一家老小都指望我养活呢!”

    风篁:“……”

    原来不管古今中外,求饶都是一个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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