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生天

    薛兰泽十分友好地对他笑了下,下一瞬手指发力,从手腕逆着手肘一路窜了上去。一连串动作快如闪电,等打手回过神时,半条胳膊的骨头已经片片碎裂,当即跪倒在地,发出一声惨烈至极的嚎叫。

    狭窄逼仄的地下走廊将打手的嚎叫声层层放大,形成触目惊心的立体声效果,其他人心有戚戚地后退两步,和眼前的人形杀器保持安全距离。

    陆临渊挟持着方玮退到走廊尽头,百忙中回过头,刚想问什么,忽然发现自己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只见杨帆伏在风篁背上,脑袋耷拉着,不知是死是活。

    陆临渊脱口道:“他怎么样了?”

    风篁偏头看了眼,脸上难掩担忧:“伤得不轻,刚才晕过去了。”

    陆临渊无声无息地松了口气。

    虽然有肉票在手,但看保镖虎视眈眈的架势,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显然不可能。陆临渊稍一沉思,已经做出决断——他挟持着方玮退回方才的会客室,抢在打手们跟进来的一刻抬腿踹出,只听“轰”一声响,第一个冲进来的打手打横飞了出去,跟翻倒的多米诺骨牌似的,一路压倒无数同伴。

    与此同时,薛兰泽和风篁一边一个关上大门,沉重的门板一旦闭合,整个会客厅就成了独立的空间,任保镖怎么撞门,一时半会儿也别想冲进来。

    陆临渊微微松了口气,将方玮丢给薛兰泽,自己凑到墙角,仔细摸索过墙壁:“刚才那个杀手就是从这儿逃走的,这里肯定有暗门机关……”

    方玮突然得了自由,第一反应就是不顾一切地奔向门口。但他显然忘了不久前手下的教训,没跑两步就被薛兰泽薅住后领,身不由己地提溜回来。

    方玮爆出一句粗口,仗着男性先天的力量优势,突然从后腰拔出匕首,呼呼两刀劈向薛兰泽。薛兰泽不慌不忙地偏过头,在刀锋落下的瞬间猛地挥出一拳,直接将方玮抽飞出去!

    薛大律师看着文质彬彬,手劲可一点不小,方玮在天旋地转中挣扎着爬起身,嘴角当即见了血。

    “方特助,我劝你还是老实点,别白费力气了,”薛兰泽悠悠地说,“看在咱们都被姓萧的摆过一道的份上,你跟我和平友好地移驾公安局,我不咬你怎么样?”

    方玮口鼻间含着血沫,喘息尚且艰难,却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你以为……进了公安局就算完了?”

    薛兰泽听出他话里有话,危险地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萧凌为什么能那么轻易扳倒王世钊?你以为世钧凭什么力压同侪,短短十几年就发展到如今这个规模?”方玮嘶声笑道,“这里面的水深得很,你以为是你一个小律师和一个过气警察就能查明白的?”

    “告诉你,萧凌早就防着这一天,事先安排了不知多少后手……咱们前脚进了公安局,后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薛兰泽心念电转,由方玮这番暗示想到陆临渊年初那场莫名其妙的牢狱之灾,再联想起杨帆私下探访锦宫,却遭人泄露行踪,最终被毒贩守株待兔——无数蛛丝马迹勾连在一起,从云波诡谲背后透出险恶的光,隐约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

    除了当初落马的徐鸣捷,市局内部还有别的内鬼!

    而且……这个“鬼”无论职务地位还是权限都在徐鸣捷之上!

    薛兰泽下意识看向陆临渊,后者却不为所动,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方玮,仿佛压根没听见。凭着这大半年来的了解和默契,薛大律师突然意识到,对于市局内部有鬼的事实,陆临渊早就心里有数,而且想的比薛兰泽更深、更远。

    “他应该发现了什么,”薛兰泽不动声色地想,“说不定连这个鬼是谁都有了猜测。”

    她正想不动声色地试探两句,张嘴却呛了一口刺鼻的烟,只见方才还通风良好的会客室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烟雾缭绕,浓烟裹挟着火光从门缝里汹涌而入,原本昏暗的房间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如果手里有个温度计就会发现,此时的室内温度正在直线上升。

    一直淡定自若的薛兰泽突然反应过来:“他们在外头放火!”

    此言一出,偌大的会客室陷入死寂,方玮脸色惨白,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不可能……我还在这里,他们怎么敢……”

    薛兰泽和扭头看来的陆临渊飞快对视一眼,在眼神交汇的瞬间肯定了心中揣测:“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柯林既然能煽动你,自然也能策反你的手下——要是我没猜错,外面那帮人里有他一早安下的‘钉子’。”

    “本来你风风光光的,这帮人可能还掂量一二,为了外人卖了自家金主值不值当。但你现在虎落平阳,随时可能招来警察,他们当然希望将咱们一锅端了,以绝后患的同时还能向未来老板递上投名状,何乐而不为?”

    方玮表情扭曲,却找不出话反驳。

    风篁目瞪口呆了片刻,终于后知后觉地理顺前因后果。作为一位思想水平过硬的人民教师,他奉行了半辈子的“义以为质”,哪怕偶尔出于情势所迫,做出一些不那么合法合理的举动,本质上依然是一个文静安分的君子人,不太能理解亡命徒的脑回路。

    如今近距离围观了不法分子黑吃黑的现场,风篁教授既觉得不可思议,又好生长了一回见识,更对常年跟亡命徒打交道的杨警官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同情。

    然而眼下不是发表感言的好时机,因为门外的打手发了狠,一把火放得来势汹汹,烧糊的焦味隔着门板都能闻见。到了这份上,谁都知道不能耽搁,拖下去只有烧成一锅糊家雀的份,方玮咬了咬牙,终于坐不住了:“从右往左数,最底层第三块墙砖是活动的,踢进去就能打开暗门!”

    陆临渊神色微妙地盯了他一眼,目光中闪过森冷的警惕。方玮苦笑道:“都这时候了,我骗你有什么好处?等着糊成一锅吗?”

    陆临渊这才收回视线,脚步刚一挪动就被人抢了先——只见薛兰泽身形微晃,悄无声息地到了近前,然后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出。

    陆临渊:“……”

    他抬起的手慢了一步,没能拉住薛兰泽,眼睁睁看着她把墙砖踹了进去。下一瞬,墙壁内侧响起似曾相识的“轧轧”声,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暗门往里弹去,露出一条仅能容纳一人侧身而过的缝隙。

    薛兰泽打了个“跟上”的手势,正准备往里钻,就被陆临渊摁住肩膀提溜回去。前刑侦支队长神色不善地瞪了她一眼:“你带着方玮,走在最后。”

    薛兰泽:“我不!”

    陆临渊执掌市局刑侦口多年,从来作风强硬说一不二,头一次遇到敢大放厥词的主儿,一时居然怔住了。只见薛兰泽曲起手指,往他手腕麻筋处精准一敲,陆临渊登时从手腕麻到手肘,不由自主松了手。

    薛兰泽滑若游鱼,低头一猫腰,迅雷不及掩耳地钻进暗道。

    有那么一瞬间,陆临渊几乎听到自己牙关“咯咯”作响的声音,十分想把姓薛的从暗道里掏出来,先进行一番义正言辞的震撼教育,再狠狠打一顿手板——当然,只限于想想,因为不论词锋还是武力值,陆队都明显不是薛大律师的对手。

    只能用精神胜利法聊以安慰。

    从后赶上的风篁拍了拍他肩膀,眼神同情、表情凝重。陆临渊叹了口意犹未尽的气,拖着方玮紧跟着钻进暗道,落在最后的风篁用力合上暗门,几乎是同一时刻,所有人听到墙外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混凝土结构的暗道在巨响声中地动山摇,墙壁和地板过电似的颤栗,墙灰沙石落了人一头一脸。谁也不知道一墙之隔的爆炸有多剧烈,更不敢肯定粗制滥造的暗道能坚持多久,只能在黑暗中拔足狂奔。

    幸而这条暗道没岔口,尽头连着一条废弃的窨井,薛兰泽对陆临渊和风篁打了个“止步”的手势,自己三两下攀上铁梯,然后一把推开虚掩着的井盖。

    震耳欲聋的枪声随即响起,子弹“砰砰”打在水泥地上,溅起的火光照亮了枪手森然的脸——居然是先一步逃脱的柯林。当所有人以为他已经遁入人海、逃之夭夭时,这凶残成性的杀手竟然没走远,而是埋伏在暗道的必经出口附近,给了后来者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

    那一刻,躲在安全死角的陆临渊心口狂跳,五脏六腑冲击着喉咙眼,险些当场潜逃。只见千钧一发之际,薛兰泽十多年的功夫底子发挥得淋漓尽致——井盖掀开的一瞬,她早有防备地撒开手,犹如离弦之箭般滑出三米深的井筒,然后仅凭一只扶着爬梯的手支撑,将大半个身子甩上井室底部,和索命的子弹堪堪擦肩而过。等到枪手打空子弹,停下换弹夹的空隙,薛兰泽顺势翻回井筒,脚尖在爬梯上借力一点,整个人化成一只一鸣惊人的钻天猴,猝不及防地窜到井口!

    不过眨眼功夫,杀手已经换好弹夹,正要举枪瞄准,薛兰泽不知怎么辗转腾挪,居然头上脚下地颠转过来,两条长腿裹挟着厉风兜出井口,间不容发地扫落手枪!

    柯林闷哼一声,小臂挡不住全力而为的一击,痛得战栗起来。然而他反应极快,条件反射地扑向手枪,下一瞬只见黑影闪过,居然后发而先至,用脚尖将手枪拨飞出去。

    薛兰泽翻身落地,当当正正地挡住柯林:“柯先生,有话好说,动刀动枪多伤和气?”

    柯林冷笑一声,子弹出膛似的扑上前。

    他是职业杀手,每一击都奔着要命去的,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这招对付杨帆很有效,遇上薛兰泽却像是刀锋劈进棉花堆,因为人家根本不打算跟他硬碰硬,身形飘忽如风,尽在拳影空隙间闪躲,乍一看不像生死相搏,倒像是大人逗着孩子玩。

    柯林这辈子没被人这样戏弄过,眼神骤厉,突然从腰间拔出短刀,势不可挡地当头斩落!

    薛兰泽等到刀风近在咫尺,才毫无预兆地低俯腰身,全身重量仅靠一只右手支撑,双腿旋风般扫出,正中柯林手腕。两边硬碰硬地交换过一招,柯林手腕麻筋被扫中,短刀再次脱手而出。

    柯林:“……”

    他一开始或许对薛兰泽存了轻视之心,觉得一个文质彬彬的女律师,就算会点功夫也棘手不到哪去。然而一次吃亏是撞运,两次吃亏是意外,一而再再而三地落入下风,就不是单纯的“巧合”两个字能解释了。

    “你不是一般的律师,”柯林打量着薛兰泽,十分慎重地说道,“萧总找上你……是选错了合作对象。”

    薛兰泽耸了耸肩,那意思大约是“随你怎么说,反正马后炮不要钱”。

    柯林往她身后瞟了眼,只见陆临渊和风篁相继爬上来,还买一送一地附带了一个重伤的杨帆和一个战战兢兢的方玮。他心知要不了陆临渊的性命,居然没有恋战,掉头往小巷尽头奔去,三两下消失在阴影深处。

    薛兰泽这才有功夫打量周遭,发现窨井出口离会所后门并不远,仅仅相隔一条巷子。火光裹挟着浓烟卷上夜空,远处传来穿透力极强的鸣笛声,红蓝交错的车灯咆哮着撕裂夜幕。

    警方赶到了。

    “也对,”薛兰泽漫不经心地想,“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又是枪战又是失火,警方再不出动也是白长一双眼睛。只是这么一来,难免打草惊蛇,我们应该……”

    “应该”怎样还没琢磨明白,她已经被陆临渊拎到面前,陆队难得露出这么难看的脸色,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检查过,确认没少一根头发丝,才将憋在胸口的闷气一股脑呼出。

    “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陆临渊一想起姓薛的混账玩意儿是怎么跟子弹擦肩而过的就浑身发冷,自己被枪口抵住时都没这么胆战心惊过,“我让你躲在后面,你为什么不听?!”

    薛兰泽只用一句话就把他怼了回去:“我躲在后面,换你上?你有把握在一瞬间躲开子弹,顺带把那家伙放倒吗?”

    陆临渊:“……”

    虽然陆队读书期间曾拿过本专业擒拿格斗前三名,但他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形,不得不悲哀地承认:他做不到。

    薛兰泽得意洋洋:“我能!”

    陆临渊:“……”

    薛兰泽继续理直气壮:“再说,你自投罗网的这笔帐,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算,你凭什么对我凶巴巴的?怎么,就许你以身犯险,不准我引蛇出洞?双标!”

    作风强硬、言辞犀利的陆队难得哑口无言了一回,实在忍不下去,只得伸手揪住薛大律师脸颊,狠狠拧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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