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求教

    苏曼卿先是错愕了一瞬,随即,她似乎领会到这个“她”的代指意味,神情复杂地笑了笑。

    “昨天晚上,警方在案发现场附近抓获一名可疑人物,据逃出生天的锦宫工作人员指证,正是这位‘可疑人物’以窝藏通缉犯为借口向锦宫敲诈勒索,勒索不成与服务领班发生冲突,推搡中不慎撞断电路,以致酿成大火,”苏曼卿倒了杯热红茶,加入蜂蜜和牛奶,搅拌均匀后推到陆临渊面前,“现在,薛律师已经作为纵火嫌犯,被江宁市局移交回临江市。”

    陆临渊闭了下眼,用全副理智摁下爆粗口的冲动。他没碰苏曼卿推来的红茶杯,而是深吸一口气,有条不紊地问出第二个问题:“我朋友呢?”

    “您那位刑警朋友伤得不轻,已经送进明氏旗下的私人医院,至于是否要通知警方以及什么时候通知,您可以自行决定,我不做干涉,”苏曼卿淡淡地说,“至于那位姓方的先生,现在就关在别墅的地下室里,趁着您休息的这段时间,我问了他几个问题,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您可以随时带他走。”

    陆临渊将这番话仔细回味几遍,没品出别有用心的意图。然而脑子里的那根弦非但没放松,反而越发绷紧:“陌生人的好意和恶意一样,都需要防备……我和苏总监第一次见面,不明白您为什么会施以援手?”

    苏曼卿喝了口红茶,被牛奶和蜂蜜的甜香抚顺了毛,十分好脾气地微笑起来。

    “有两个原因,”她说,“首先,因为我未婚夫的关系,我对刑警……尤其是曾在云滇边境卧底,并且跟毒枭打过交道的刑警很有好感,出于私人感情倾向,愿意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提供小小的帮助。”

    陆临渊对她的说辞不置可否:“那第二个理由呢?”

    苏曼卿贴着茶几边缘有节奏地敲击手指,仿佛弹奏着一支听不见的小调舞曲:“五……六年前,我协助警方策划了一场抓捕行动,将我的前老板连根拔起……本以为云滇边境能消停几年,没想到前老板有个了不得的远房亲戚,接过他的衣钵和残余势力,很快打出旗号,俨然有新一代毒枭之王的势头……”

    陆临渊突然意识到什么,神情变得惊疑不定:“你说的是……”

    苏曼卿笑着点点头:“我的这位前老板本名不详,道上的人称他为‘神父’,至于他这位远房亲戚,听说大家都习惯敬称他为……主教?”

    陆临渊微微抽了口凉气,盯着苏曼卿的眼神活像看到一只披着人皮的鬼魅:“你、你是……”

    “虽然感觉这个称呼有点中二,不过除此之外,我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方式介绍自己曾经的身份,”苏曼卿微微叹了口气,“那个时候,我被称作‘黑皇后’,用最简单的话概括,就是神父之下的集团第二号人物……”

    陆临渊:“……”

    “当然,这个身份不是我自己乐意的,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会从一开始就远离那个变态魔鬼,”苏曼卿不慌不忙地说,“如果陆警官有兴趣,等以后空下来,我可以把当年的经历详细告诉你,但是眼下,有两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关心。”

    陆临渊头疼地揉了揉额心,差点被纷至沓来的信息量挤爆神经线。但他毕竟曾是卧底毒穴六年的主儿,很快从措手不及的震惊中回过神,清晰锐利地问道:“哪两件事?”

    苏曼卿端详他的目光中含着溢于言表的欣赏:“首先当然是薛律的人身安全……我建议您为她聘请一位老道且靠谱的律师,尽快介入案件,免得被人有心算无心,反而落入被动。”

    这是题中应有之义,陆临渊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我会的。”

    “第二,也是我此行最重要的目的,”苏曼卿将茶杯放回茶几上,撩起眼帘的一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我从方先生口中得知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原来神父身亡之后,‘金沙’的结构式依然泄露出去,在中缅边境掀起好大一场风雨……”

    陆临渊敏锐意识到她想问什么。

    “我并非不信任陆警官,只是这件事牵扯太大,稍有差池就会牵连进无数人的性命,所以——”苏曼卿前倾上身,几乎是直勾勾地逼视住陆临渊双眼,“金沙的结构式和合成方法……你真的掌握了吗?”

    陆临渊的预感得到证实,却并不显得慌乱。他伸手勾起红茶杯,在茶香氤氲中平静地笑了笑。

    “是的,”陆临渊说,“我记得。”

    ***

    王珏一整天打了无数个电话,甚至亲自赶到薛兰泽位于星悦小区的住所摁了半天门铃,结果不出意料——没人接听,家里也没人。

    她实在无计可施,只能一边打车回律所,一边一遍遍徒劳拨打陆临渊的号码。眼看这一天过去大半,黄昏即将再次降临,奇迹出现了——已经发烫的手机里传出陆临渊熟悉的声音:“……阿珏?”

    王珏猛地僵住,分明只是几天不见,她却觉得仿佛过了一辈子那样漫长,还没说话,眼眶先红了。

    半个小时后,已经赶到律所附近的出租车临时掉头,直奔静婉粥铺而去。当小王律师裹着一身焦灼燥火,着急忙慌地冲进粥铺时,发现陆临渊已经到了,正和丁博君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海鲜粥。

    听到脚步声,陆临渊抬头对王珏温和地笑了笑:“来了?”

    他的表情是一贯的四平八稳,透着不动声色的笃定从容,于一瞬间抚平了王珏的心急火燎。她定了定神,放缓脚步走到近前,视线来回一扫,还是选择在陆临渊身边坐下:“陆哥,网上说……”

    “我看到了,”陆临渊语气平稳地打断她,“都是些人云亦云的无稽之谈,不用放在心上。”

    王珏先是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刚放下的心又颤巍巍悬起一厘米:她虽是新人,终归实打实的干了一年律师,太明白无风不起浪的道理。或许网上那些关于“讼棍律师敲诈勒索”的传言是无稽之谈,但“薛兰泽被警方扣押讯问”一定不是假的。

    要不然,律所的实习生们也不至于敢在王珏这个“嫡系”面前肆无忌惮地八卦高级合伙人。

    “我打了一天的电话,一直找不到她,”王珏略带颤抖地问道,“薛律……她到底怎么了?”

    陆临渊垂落眼睫,用温热的粥碗捂住微凉的掌心。偌大的粥铺十分安静,“暂不营业”的牌子拦住了上门的客人,头顶空调呼呼吹着暖风,却没法让陆队冰凉的手脚缓过劲来。

    有那么几秒钟光景,他觉得自己像是劈成两半,□□四平八稳地坐在原地,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灵魂却晃悠悠飘出天灵盖,被相隔大半个临江市的“某人”牵引着,即将越狱潜逃。

    ——直到丁博君开口说话,悬浮在半空的三魂七魄才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镇回主心骨。

    “你方才说,想为阿兰辩护?”丁博君睁开常年眯缝的眼,剥去被酒色生气熏透的皮囊,从中射出的视线居然刀锋一样锐利,“如果我没记错,你是今年三月入职君伦的,实习期没满一年,更别提还要参加律协组织的面试考核……这一套流程走下来,等你拿到执业资格,最快也要到明年三四月份,到时这案子已经移交法院,黄花菜都凉了。”

    陆临渊神色平稳,显然早已权衡清楚:“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

    丁博君紧紧盯着他:“从你入职君伦之后,遇到的所有案子都是阿兰带着你办的,从没自己独立办过案……没错吧?”

    陆临渊坦然点头:“确实如此。”

    丁博君语气严厉:“这个案子我大概听说了,案情相当复杂,就算是有多年经验的老律师都不敢打包票……你一个还没转正的菜鸟新人,凭什么为阿兰辩护?你就不怕弄巧成拙,反而害了她!”

    陆临渊沉吟片刻,在丁博君咄咄逼人的注视中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临江市有很多专业过硬的刑辩律师,他们每一个都比我经验丰富,比我更懂得刑诉技巧……但我信不过他们。”

    丁博君听懂了他的暗示。

    之所以说这个案子案情“复杂”,倒未必是证据链有多牢不可破,而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起案件并不单纯,背后的重重迷雾中隐着根深蒂固的庞然大物,只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已经令人心惊胆战。

    在这种情况下,辩护律师太容易受到外界干扰,也太容易在外力影响下偏离原有的轨道。

    毕竟,对刑辩律师来说,一脚跨明、一脚跨暗是常态,稍不留神就可能再也回不来,如果不是意志坚定、心怀明灯,很难在这一行里做到顶尖地位。

    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在大多数时候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神话。

    陆临渊不敢把薛兰泽的自由乃至身家性命随随便便交托出去,哪怕明知不可为,也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

    “所以,我需要您的帮助,”陆临渊摆正姿态,诚恳地说道,“老师,您曾是临江市最顶尖的刑辩律师,无罪辩护成功率高达七成,我需要您的指导。”

    丁博君一天三句的正经话份额用完了,张嘴就是一串没好气的连环怼:“谁是你老师?我认你这个徒弟女婿了吗?少跟老子套近乎,告诉你,第一次见面时差点拧断老子胳膊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陆临渊:“……”

    出来混终究是要还的,继薛兰泽之后,陆队再一次体会到哑口无言的滋味。

    姓丁的贱人继续嗷嗷叫嚣:“真不明白姓薛的臭丫头看上你什么了……没她赚得多,没她能打耐操,连嘴皮子都没她利索,她就算自己照镜子,都比对着你强。你说说,她还能看上你什么?”

    陆临渊重整旗鼓,只用一个字就把丁博君怼了回去:“……脸。”

    丁博君:“……”

    这个真没法反驳。

    王珏一声不吭地听了半晌,终于忍无可忍,敲筷子打断这两位越来越离题万里的瞎扯淡:“那个……我能做点什么吗?”

    她这阵子光是忙王士钊的案子已经焦头烂额,根本无暇分身,想出面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然而这么多年的情谊摆在那儿,要王珏袖手旁观,当没事人似的干看着,小王律师也是决计做不到。

    她眼巴巴地瞅着陆临渊,大有“只要你一句话,上刀山下油锅我也能把路蹚开”的意味。

    陆临渊扭头看了她两眼,似乎被某个不经意的细节提醒:“王世钊固然刚愎自用,但他执掌世钧这么多年,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萧凌私底下的动作再隐蔽,也不可能完全逃过他的视线,他会一点准备不做,眼睁睁的坐以待毙吗?”

    王珏傻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话题是怎么突然转到自己老爸身上。

    “当初谢静章劫持你,王世钊将一张照片发给兰泽,照片上的主角是他妹妹谢静婉和另一个男人,”陆临渊说,“我见过那张照片,虽然因为光线的缘故,男人的面孔看不大清,但只要是熟悉他的人都能认出,那是萧凌!”

    王珏已经从薛兰泽口中大致听说过这段内情,只是并不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萧凌,震惊之余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那张照片经由兰泽的手,送到谢静章面前,他当时的反应跟你一样,也是大吃一惊,”陆临渊沉声道,“据我判断,谢静章应该见过萧凌,也大略猜到他的身份,但他并不知道谢静婉曾和萧凌有过私下接触,而且从谢静婉当时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判断,两人的关系应该相当亲密。”

    王珏彻底怔住了。

    “当然,照片本身并不能说明什么,更没法指证萧凌和谢静婉的死有关,但谢静章毕竟是考上过大学的人,对整件事不会没有自己的推测,”陆临渊条理分明地说,“一个真正的局外人,怎么会对当事人讳莫如深的案情了解的这么详细?他是从哪弄来的情报,又在案子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只要是稍微有点思考能力的正常人,都会生出类似的疑问。”

    “而王世钊交给兰泽的照片,无异于将这份怀疑坐实了。”

    “谢静章并不是一个天生的杀人犯,如果不是逼到这份上,他不会铤而走险。王世钊这招釜底抽薪,直接动摇了他和萧凌合作的心理根基,真是神来之笔!”

    陆临渊半是感慨半是讥诮地说,看向王珏的眼神却是极温和的:“事实证明,他的策略很成功,这一招的确为你挣出一线生机——在对萧凌生出怀疑后,谢静章放弃了‘复仇’计划,向警方暗示了你的藏身地点。”

    “我对王士钊的为人处世持有保留意见,对他的种种手段也很看不惯,但不得不承认,他对你这个亲生女儿……的确没的说。”

    “如果说,王世钊在这世上有一个真正信任的人,那只能是你。所以现在,我需要你仔细想想,从王世钊被刑事拘留到现在,他有没有向你暗示过什么,或者……留下什么比较隐晦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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