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等你

    谁也不知道传说中接受“双规”调查的临江市公安局局长马靳安非但没有离开临江,反而在一个不为人知的深夜造访星悦小区,和引咎辞职大半年的前刑侦支队长陆临渊进行了一番秘密谈话。

    人们同样不清楚这一老一少秘密交流了什么,即便是负责开车的司机,也只知道一个小时后,紧闭的车门再次开启,陆临渊面无表情地走下车,扭头就要甩上车门。

    后座的马靳安忽然抬手抵住,意味深长地看着曾经最为看好的年轻后辈:“……你真的想好了?”

    陆临渊毫不犹豫:“……是。”

    马靳安犹不死心,试探着问道:“你忘了在云滇边境出生入死六年是为了什么?只要你一句话,立刻能回刑侦支队主持工作——这不也方便你追查内鬼?”

    陆临渊垂落视线:“马局,过去大半年里,我一直在薛律手下工作,和她同吃同住同出同入,最近还确定了关系……”

    马靳安:“……”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

    现在的小年轻,真是自由散漫无组织无纪律,恋爱这么大的事居然不跟组织打个报告!

    只听陆临渊轻声续道:“以我和她的关系,就算回刑侦支队主持工作,出于回避原则,也不能直接插手案件侦办吧?”

    马靳安眼光微闪,默认了。

    “薛律曾经说过,刑辩律师和公检法一样,都是维护法律正义不可或缺的一环,当时我对她的说法持保留态度,现在……有点明白了。”

    陆临渊颔首致意,用温文尔雅的语气做总结陈词:“从十六年前到现在,从骆靖到兰泽,这个案子拖了太久,无数人被牵连进去,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这一次……我希望用自己的方式收住这个尾!”

    马靳安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株亲手栽下的树苗。他曾和无数种树人一样抱着谆谆期待,希望这株小树能茁壮成长、蔚然参天,最终荫蔽一方,然而这个孩子以一种和他期盼中大相径庭的方式成长起来,宁可受尽风霜摧磨,也要在无路可走的峭壁上扎下根系。

    “这么多年,终究是老了,”马靳安叹息着摇摇头,随手带上车门,对裹挟着满身烟气的司机吩咐道,“……开车吧。”

    比亚迪一声呼啸,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拐出阴影,融入出口处的夜色深沉。

    “锦宫大火”的新闻在热搜榜上沸沸扬扬挂了半个多月,热度还没冷却,临江市局已经以摧枯拉朽之势敲定证据链,写完结案报告,并且将相关卷宗移交检察院。

    与此同时,终于拿到执业资格的陆临渊也以“辩护律师”的身份,堂而皇之地推开了临江市第一拘留所会见室的大门。

    桌后的女人被推门和脚步声惊动,从阴影深处抬起头。

    多日不见,陆临渊本以为姓薛的混账玩意儿会受到教训,谁知见了面才发现,所谓的“哭眼抹泪”“悔不当初”只存在于自己的幻想中。虽然换了身碍眼的黄马甲,手上也戴着叮当作响的戒具,薛兰泽的精气神却很不错,斜乜眼瞧来时带着陆临渊熟悉的、似笑非笑的戏谑。

    “怎么才来!”她半是娇嗔半是抱怨地说道,“你再不来,我都该在拘留所里长霉了!”

    陆临渊:“……”

    他拉开椅子,在薛兰泽对面坐下,借着幽暗的光线打量她两眼,然后得出一个让人七窍冒烟的结论:这混账玩意儿不是强颜欢笑,看她面色红润、精神倍棒,这半个多月是真心过得不错,一点没有即将被提起公诉的心理负担。

    陆临渊被气笑了,将手中资料“啪”一声拍在桌上:“逃出火场的锦宫工作人员亲自指证,说你曾试图敲诈勒索,勒索不成又和服务领班推搡扭打,在这一过程中撞断电线,引发大火……警方在案发现场发现了打斗的痕迹,也采集到你的指纹,足以构成证据链。”

    薛兰泽揣着一脸“看西洋镜”的好奇,叮当作响地翻开卷宗,一目十行地扫到最后,忍不住啧啧称奇:“这脑洞开的……绝了!也亏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编出一个起承转合自圆其说的故事,虽然逻辑上还有漏洞,不过单冲这份临场应变,怎么着都得打十分!”

    陆临渊合上卷宗,不动声色:“你以为,这只是临场应变?”

    隔着一张会见桌,薛兰泽和他飞快交换过视线,瞬间明白了陆临渊的言外之意:“不……不是临场应变,这从一开始就是萧凌设下的局,证人证物也是提前准备好的。如果我乖乖听话就算了,要是怀有异心,或者首鼠两端、摇摆不定,他就点燃导火索,将我和方玮一起炸翻天,再当作免费大礼打包送给警方。”

    “就像……他当初对付你和王世钊一样。”

    陆临渊面无表情:“你才想明白吗?”

    “原本早该想明白了,这不是难得偷懒?费脑子的事还是交给陆大律师伤神吧,”薛兰泽懒洋洋地趴在桌上,一只不消停的爪子暗搓搓地探到近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陆临渊衣袖,“可以啊,实习未满一年就拿到律师执业资格证——说,这是走了谁的后门?”

    城府深沉的前刑侦支队长真是用了全副自制力,才勉强按捺住揪住这货衣领,将她满脑子的水控干净的冲动。

    偏偏薛兰泽不懂见好就收,还在搓火:“走后门就算了,反正你上司我不差钱,保险柜里的存折和银行卡随便用,密码都是咱俩刚认识那天……但是不许卖身!你吃我的住我的这么久,欠下的债还没还,估计下半辈子都得卖身给我……这部分‘财产’已经冻结了,我讨完债之前,不许别人染指!”

    她越说越离谱,陆临渊一口肝火堪堪顶到嗓子眼,正要喷薄欲出之际,忽然凝固了——被“咱俩刚认识那天”几个字不轻不重地戳了下心肝。

    他攒了半个多月的火气就这么漏了个干净,沉默半晌,终于且无奈且凝重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一早准备好这一步?”

    薛兰泽眼角轻轻一跳。

    “你和萧家兄弟打交道这么多年,不会不清楚萧凌的秉性手段,从你第一次试图接近萧家兄弟开始,就想好拿自己当诱饵引蛇出洞了吧?”陆临渊语气平稳,若非对他十分熟悉的人,甚至听不出话音里压抑的情绪,“你什么都考虑到,连后事都安排好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我?”

    薛兰泽沉默片刻,缓缓收敛了笑意。

    “你无所不用其极地侵入我的生活,在红线边缘里出外进的试探,引得我动了心、较了真……然后打算撂挑子不干?”陆临渊声音发沉,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股脑涌上头顶,又被那双冰冷坚硬的瞳孔牢牢封在里头,“薛律,消遣人有意思吗?”

    薛兰泽终于叹了口气:“……不是消遣。”

    陆临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这么做有三个理由,”薛兰泽正色道,“第一,这个局原本就是冲我来的,萧凌准备的证人证物也是直接针对我,只有我出面才能彻底引开警方……以及世钧的注意力,尽可能为你争取时间和空间。”

    陆临渊知道她说得没错。

    警方在现场搜查到的证据以及锦宫工作人员的证词都是指向薛兰泽,并没有一丝一毫牵扯到陆临渊的迹象。这或许是因为在幕后主使看来,如今的陆临渊和丧家犬没什么分别,只要收拾了薛兰泽,对付一个失去公权力庇护的律师助理不过是手到擒来。

    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因为方玮和萧凌不是一路人,信息交换难免存在滞后,所以萧凌的布局中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到陆临渊,因为他根本没想到方玮会为了一个“利”字,铤而走险劫持陆临渊。

    “萧凌一开始的打算恐怕是用我试探出方玮的底细,如果发现我和方玮都不值得信任,他就会动用一早安插在方玮身边的棋子——柯林,把我和方玮一网打尽,”薛兰泽低声分析,“在他的计划里,警方赶到现场时,接手的是一盘炸成废墟的残局,我也好,方玮杨帆也罢,都成了死无对证的尸体,警方无法追查线索,只能跟着他刻意引导的证据链结案。”

    “可惜,再谨慎的人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哪怕萧凌算无遗策,也算漏了两件事。”

    陆临渊闭了闭眼,低声续上话音:“……他没想到方玮会为了金沙的结构式把我绑过去,更没想到他事先准备好的大火没能困死我们,让警方逮住了活口。”

    “这就是第二个理由,”薛兰泽说,“你曾是刑侦支队长,就算已经引咎辞职,依然有相当的影响力,也只有你才能调动过去的人脉……”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了句刀:“虽然,我很怀疑你所谓的‘引咎辞职’有多少水分。”

    陆临渊被她戳中软肋,低头干咳了两声。

    “那第三呢,”他揉了揉鼻子,生硬地转换话题,“你刚才说有三个理由……第三条是什么?”

    薛兰泽似笑非笑地斜睨他,直到陆队炸起一身预感不妙的寒毛,她才软绵绵地趴在桌上,一只戴着戒具的手越过大半个桌面,指尖在陆队手腕内侧轻轻勾了把。

    陆临渊浑身上下的神经元立刻揭竿而起,不远万里地赶赴那一小片皮肤下,锣鼓喧天地开起水陆道场。

    这还不算完,没等陆队从肌肤相亲的悸动中回过神,就听薛大律师毫无预兆地放了大招:“第三……你上次进一趟看守所,整个人几乎去了半条命,你说,我怎么舍得让你再进一回?”

    陆临渊:“……”

    陆队自以为和薛兰泽同住大半年,习惯了这货的满嘴跑马,已经有了相当的抵抗力,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即将飞升前夕,薛兰泽的攻势竟然平白无故地升了级,刹那间陆临渊像是被电打了,某种说不出的酥麻顺着脊椎攻城略地,在胸口处炸开一片偌大的怒放心花。

    他下意识绷直腰板,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住心口山呼海啸般的躁动:“对于这个案子……咳咳,你还能想到别的线索吗?”

    虽然陆临渊装得煞有介事,架不住脸皮太薄,热气由里而外发散,很快将耳垂和脖颈蒸得通红。

    薛兰泽舔了舔嘴角,勉强按捺住上手摸一把的冲动。

    “现在的局面已经比最初设想的好得多,至少萧凌不知道,我们手里还握有底牌,”薛兰泽很懂得张弛有度的道理,适时言归正传,“树大招风,萧凌再低调也是萧成钧的正牌继承人,盯着他的人绝对不止一两拨,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许会有什么发现。”

    陆临渊听懂了她的暗示,很显然,薛兰泽和自己的思路不谋而合,都认为王世钊是一个可能的突破口——毕竟是世钧集团多年掌门人,又是看着萧凌长大的,这么多年下来不会不留一点后手。

    “别的我没什么叮嘱你,想不通的地方可以去问老师……怎么说我也带了你这么久,是时候自己上手历练了。”

    薛兰泽不愧是丁博君的嫡传学生,一天只有三句正经话份额,说完了立刻原形毕露,一双眼睛像是活了一样,在陆队身上笔走龙蛇,恨不能勾出一副活色生香的小黄图。

    陆临渊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恍惚中竟然有当街裸奔的错觉,脸皮温度直线上升,只得手忙脚乱地收拾好卷宗和资料,仓皇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陆队这辈子就没这么狼狈过,在薛兰泽似笑非笑的注视中乱了方寸,转身动作太仓促,不留神带翻椅子,发出一记惊天动地的巨响。

    他本以为又要招来一通嘲笑,谁知身后手铐“当啷”一响,只听薛兰泽软软唤道:“哥……”

    陆临渊一副铁石心肠被那声“哥”猝不及防地洞穿了,脚步一顿,忍不住回过头,只见薛兰泽趴在桌上,下巴垫着两只交叠的手背,眼角弯落,对他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

    她轻轻软软地说:“我等你带我回家。”

    陆临渊方才还夺路狂奔的心跳突然定了下来,最后一丝心理防线在她浅淡的笑容中悄然溃散。

    “——好。”

    他郑重其事地应道,然后转身走出会见室。

    “锦宫大火”和“嫌疑人落网”的消息接踵而至,无异于两枚猝不及防的重磅炸弹,还没完全引爆,已经将临江市刚露苗头的过年气氛炸得灰飞烟灭。

    等萧睿后知后觉地听说始末,从斯洛文尼亚搭乘最近一班飞机赶回来,径直闯进董事长办公室时,萧凌正在跟人通话。

    他戴着蓝牙耳麦,手里捧着一杯滚热的黑咖,微眯着眼睛似听非听。下一秒,只听“咣”一声巨响,门板被人大力撞开,偌大的办公室跟着震了三震。

    与此同时,宋助理虚弱的阻拦声马后炮似的传来:“小萧总……萧总正在开电话会议,真的没空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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