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陆谨原本对这种家长里短的热闹不感兴趣,直到向心觅走上前去,他才舍得往人群那边多看两眼。没想到向心觅上去就给人一巴掌!

    他单知道向心觅牙尖嘴利,怎么这姑娘还打人呢!他从阴凉处站起来,这一圈人都是同姓人,彼此之间多半沾亲带故,真要出了什么事,今天向铮带来这几个人恐怕是没法收场。

    向心觅声音提高八度,从人群中冒出头:“你算什么东西!敢出言调戏我!你们这整个村子的蚕丝都是我家收的,有什么事是我管不得的?”

    陆谨扭头看向铮,他倒是老神在在的,坐在席子上慢悠悠地喝茶,神情之间还颇有点得意。这便是不会有什么事的意思了,陆谨又收回迈出去的腿。

    人群里又有人出来说话了,是村长见大老板家的女儿掺和进去,还被自家人调戏,站出来打圆场了:“哎哟,向小姐第一次来,这李有为一个粗鄙的乡下人,哪里认得小姐这样的金枝玉叶。他粗鲁惯了,在众人面前管教自家这种丢人事,脏了小姐的眼,真是多有得罪。向小姐大人大量,就放过他这一回吧!”那村长一面作揖讨好,一面回头拿眼神暗示李有为赶紧把自家媳妇带下去。

    李有为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女娃娃竟是大富商家里的女儿,顿时噤声,不敢再说那轻佻的话了,只是也并不退下,反倒将地上蜷作一团的女人踹到一边,连滚带爬地凑到向心觅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小姐,求求您体谅体谅我们这些穷人,一年就指望这两次蚕种糊口,您若是这次不收,我一家老小下半年可没法活了啊!”

    他还嫌不够,把一旁倒在地上的女人拽过来,扯着头发逼女人和她一起磕头。

    被拽着头发的女人被他推搡着,不敢挣扎,头在地上磕的砰砰响,比边上的男人响的多。

    这完全是一场暴行。向心觅皱着眉:“你松手,把她放开好好说。”

    李有为嚎得起劲,揪着女人不肯撒手 。边上议论纷纷的村民似乎成了他的最佳观众,他愈加兴奋起来,“小姐你就开开恩吧!我们没有活路了啊!”

    向心觅听得烦得很,干脆让两个侍卫将女人从李有为手里夺下来。那两个侍卫穿着轻甲,佩着剑,走过去时冰冷的甲胄碰撞,李有为顿时老实了,乖乖将女人放开,自己头也不磕了,坐在地上干嚎,朝着向心觅诉苦,说着如何如何辛苦,女人又是如何如何懒惰娇惯。

    向心觅没耐心听,她看着被带到自己眼前的女人。

    那女人一直在低声地抽泣□□,止不住地蜷缩捂着肚子,应当是方才李有为踹到了腹部。头发也在刚刚的混乱中被扯的混乱不堪,身上破旧的麻布衣裳洗得发白,过长的衣摆和裤腿显然是男人的尺码,看起来细瘦伶仃,显然与男人嘴里的娇惯搭不上边。

    向心觅扭头派人将去叫个郎中来,又蹲下身子,将衣服给她理好,又将散乱的头发捋了捋,露出了一双含着泪的漂亮眼睛。向心觅一怔,被那双满是悲伤的眼睛戳中,又将声音放低了些:“没事了,我护着你,他不敢对你如何了 。”

    那女人只是短短对视了一瞬,就仓皇低下了头,听见向心觅说的话也没有好转,仍然在克制不住地发抖。

    向心觅叹了口气,派人把她扶到邻近村民的屋子里去了。

    李有为看见自己媳妇要被人带走,立刻从地上站起来了:“干什么,这我媳妇!”

    边上有人笑他:“人家是京城里来的,你还怕他抢你媳妇?人家可比你体面多了,不干那样的腌臜事。”

    李有为扭头便骂,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来,准备散了的人群又围拢过去,看新一轮的争吵。他们对此乐此不疲。

    抢媳妇?向心觅站在人群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关键信息。她随手拦住一个大娘,问道:“李有为的妻子,是怎么来的?”

    大娘最喜欢跟人说八卦,眼下富家小姐同她问,她更是激动,声情并茂地说起来:“李有为那个懒汉哪有钱娶媳妇?那是他在隔壁村子里头把人闺女在田地里糟蹋了!人家家没有办法,才把女儿嫁过来的!不然以她那个狐媚长相,肯定是去大老爷家里当小妾了。”

    她用词粗俗,说到糟蹋的时候语气里满是惋惜,可提到狐媚长相的时候又咬牙切齿的,似乎有些嫉妒的味道。

    向心觅不动声色,接着问下去:“那李有为把她娶回来,怎么还打她?”

    “她不生孩子啊,细皮嫩肉的样也不是个能干活的。李有为个懒鬼,一把子力气全使在女人身上,不是打就是骂的,两人凑一起,家里穷得叮当响。”大娘理所当然又幸灾乐祸地说,“我看着那姑娘屁股大,不像不能生养的,说不定是李有为不行呢。”

    大娘说得起劲,用词愈发无所顾忌。跟在后头的青荷耳朵带脖子都臊得通红,恨不得把耳朵捂起来。向心觅却默了默,又是个苦命的女子。

    向心觅又唤了个在场的侍卫来讲明事情原委:李有为家的蚕茧本就一般,今年旁人家送来的都质量上乘,收茧子的人自然就压价,只肯以比往年低的价格收李有为家的蚕茧,又加上李有为偷奸耍滑,在好蚕茧里混着坏的以次充好,把查验的人当傻子糊弄,还满嘴诡辩不肯将坏蚕茧挑出来,让挑蚕茧的人冒了火气,双方各有不满,生意算是做不成,于是干脆把他撇到一边,不要他家的了。

    李有为气的半死,恰巧自己媳妇前来送饭,受气筒送上门来了罢了。

    结果向心觅竟然为了他这个不值钱的老婆出头,李有为见向心觅年纪轻,看着心肠也软,脑子一转,又有了别的想法,他凑到向心觅面前哭喊,想着京城小姐也许能从手指头里漏点给自己。

    没想到向心觅眼里只有那个女人,根本不听他说什么。

    弄清楚了事情原委,向心觅带着青荷去了郎中看诊的屋子。那女人躺着休息了半晌,总算是不发抖了,那个郎中愁眉苦脸地一边给女人把脉一边叹气,嘴里念叨着“作孽”。

    向心觅上前询问:“大夫,她怎么样?”

    郎中叹气得更大声了:“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暖的,小姑娘还在长身体呢怎么能这样呢?”

    什么小姑娘?向心觅凑过去,方才匆匆一眼,只看见一双黑而亮的眼睛,眼下细看,果然面容稚嫩,看着和她差不多大。

    向心觅又气愤起来,恨自己刚刚那一巴掌甩的不够重。

    她放柔了声音:“你多大了?”

    “十......十五。”声音哑哑的,应当是哭狠了。

    果然只比她大一岁,向心觅拧着眉,李有为把她抢回来,又嫌弃她生不出孩子,多番苛待,放在李有为边上肯定是不行。送回去,李有为也许过不了两天就又找上门去,这姑娘的爹娘能把她丢给李有为第一次,也能有第二次。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带你回京城吧。”向心觅想了半天,还是开口,“去我家做绣娘,有工钱,有住的地方,还不会挨打。”

    小姑娘看着她,一脸不敢相信,她没答应,只是说:“李有为会找来的,他......”

    向心觅握住她的手:“我有办法让他再也不来找你,你信我就是了,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愿意。”她的手小小的,却满是茧子,她悄悄地回握住向心觅的手,“我什么苦都可以吃,也很听话,吃得也不多,不会添麻烦的......”

    向心觅有点心疼,她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吃得多也没关系,好好休息吧。”

    她又安慰了小姑娘几句,得知了她叫赵春花。外头还有个李有为没处理,账本那边也离不得人,向心觅还得回去顶陆谨的班,爹爹那也得有交代,向心觅没时间多待,又嘱咐几句边上的郎中给赵春花开药,到时去找叫陆谨的人支银子,便匆匆离开。

    没想到屋外就站着刚刚她告诉郎中管银子的人——陆谨。

    “什么钱就去找我拿?我可只管公家的账目,你这在外面乱花钱我可管不着。”陆谨靠着土墙站着,一点也不避讳自己偷听墙角的事实。

    向心觅住了脚,她本来就是要去找陆谨:“你怎么在这,那面记账怎么办?没人了?”

    “都回去吃饭了,就剩李有为还在闹着找媳妇呢,几个侍卫把他给架回去了。你怎么个意思?出来一趟还带个人回去?”

    “不然怎么办?这姑娘这么惨总不能不管吧。”向心觅理所当然地说。

    陆谨沉默了一会,站直了身子:“天下惨的人多了,你难道还能一个一个管过去不成?当自己是观音菩萨转世了?”

    他语气莫名其妙地又带着嘲讽,说完转身就要走,看起来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向心觅有事求他,只当自己没眼色,巴巴地赶上去:“这世道,若是人人都看见了也不帮,便只有越来越坏的份了。我尽自己所能,能帮一个是一个,总归会好一点点的。你看,你现在就有个机会,帮我一个忙,让世道变得更好。”她提着裙子跑两步,拦住陆谨的去路:“帮帮忙呗。”

    陆谨抱着胳膊,不大耐烦:“不帮。”

    向心觅似乎很受伤地睁大了眼睛:“我都没说是什么你就不帮。”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

    陆谨放下胳膊,叹了口气,“算了,你说我听听,我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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