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日下来没见着过赵云，打电话、发信息的时候也都是寥寥几句话。吃什么给你送点？要不要等你一起？去不去图书馆一类的。

    这一天出完操两人在操场出口处遇上了，“李骁，”大老远赵云就冲这边挥手，喊着就迎上去了。“嗯？你长高了吗？”说着赵云拿手比量着的同时接过李骁肩上的包。“没有，我往哪长高？是不是瘦了？我感觉最近瘦了一点。”李骁回应着，接着问：“你上午有课吗？吃早饭了没？”“十点有课，你现在有课吗？带你一起吃早饭去。”李骁点头跟着。

    早上的食堂里人并不多，李骁挑了位置坐，赵云去取餐，照例给李骁端了牛奶，鸡蛋面，给自己拿了一份素炒土豆丝和两块油酥饼。

    两个人埋头吃的间隙里说着话，赵云问李骁这些天是不是都在准备考试的事情，什么时候考试，点了点头答下个月末。又交代李骁少熬夜，有事给他打电话，李骁吸溜着面条的同时连连点头。面条见底后开始盘问赵云最近都忙什么，赵云告诉她上课，上网，写代码，打打球，跑跑步。换作李骁告诫赵云少熬夜，问他需不需要图书馆占座。

    两个人已然熟悉到见面不需要寒暄的地步，李骁站起身说：“我先走了，8点有课，你回去还能睡个回笼觉，你自己看你这副睡不好的鬼模样。”余光一扫，惊讶地说：“赵云，你怎么有白头发了？”赵云抬眼对她笑了笑说：“理科男，要么脱发要么白头，都很正常。所以我让你少熬夜呢。”李骁打趣地盯着赵云，“那你还是白头吧，熬夜会脱发和白头吗？”“放心吧，生物遗传学角度说秃头传男不传女，你熬夜只会长白头发。”赵云一本正经地说。“真假的，”李骁不信的眼神看向赵云，“你别扯。”“不信就算，走吧，走吧，我收拾了。”赵云往外赶着她。一眼扫去，没看到水杯，又喊停她，跑去窗口买了瓶水递过去，忍不住又啰唆几句：“这个天还不到喝冷水的时候，出门别忘了带杯子。”“知道了，知道了。”不回头地摆着手，每次都留个背影给他。

    李骁这边走远，她隔壁宿舍一个班的女生就追上来问她：“骁骁，那个是你男朋友？”说着扭头指向赵云。

    李骁不用回头都知道她说的是谁，摇摇头没说话。走着想起到了一些事，跟身边人打招呼：“你先走。”说着从包里摸出了手机给赵云发信息，“我们这学期开的Ｃ语言课程好难，等我忙完四级考试你把你笔记给我看看。”“嗯。”那头快速简短地回了。

    四级考试是在一个周末，李骁上午考完试就接到赵云电话约一起吃饭庆祝，李骁嘴上嘟囔着还没出成绩庆祝什么，还是很快地赶去，见了面一看不止赵云，还有何亮和另外一个男生。

    何亮打趣道：“果然还是骁妹重要，云哥说你今天考完试了，前一阵都熬瘦了，本来约一起去打游戏，愣说没时间。”

    “你叫我骁妹，叫他云哥，你知道我跟他差多大？”李骁不接腔岔开话题。

    “我叫云哥是尊称，叫你是亲切。”何亮顺竿子上去。

    “你算了，还是别那么亲切。”赵云一点面子没留。

    “云哥又开始护犊子了。”那边两个人异口同声。

    “何亮，你俩再这样打趣我，我下次不帮你俩联络我们班女生了。四级考试秘诀还想不想要了。”李骁嗔怪道。

    “嘿嘿嘿嘿，”两个人笑起来讲：“骁妹，云哥有了四级考试秘诀就等于我们都有了。”

    “别搭理他俩。”赵云推了一下何亮：“走了，看吃什么。”

    李骁这才有功夫仔细看赵云，“哥，你戴眼镜了？眼不舒服吗？”李骁知道只有眼睛非常不舒服的时候赵云才会戴上眼镜。而这个时候叫他哥，也打消了何亮他们的胡乱拉郎配。

    戴着眼镜的赵云真是别有一番韵味，匀称结实的身形，修剪整齐的头发，宽肩窄腰大长腿。连指甲都认真剪平齐，明明是经常运动的人却没有一丝邋遢和不舒适的感觉。本来长得就面若桃花，含苞待放的模样，眼镜一戴把身上经年积累运动气息全拢了下去，添了一丝温润感。

    “我看看你眼怎么了？”李骁扒拉着高出半头的赵云，有点心急。

    “没事，以前接触计算机太少了，只知道拿它上网，现在赶着补补。”赵云不觉意，搡了搡李骁的脑袋。

    “呵，让你少熬夜，你不听。”语气里明显带有气急，“你熬秃了，熬瞎了我看你找谁去。”

    说话间来到吃饭的地方，点菜间就见何亮接了个电话，没挂电话捂着手机问：“曹郁郁打的，跟她同学，说要来，可行？”其他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李骁无所谓地耸耸肩，赵云轻点头没说话。那边挂了电话找老板换了个座位。

    菜刚开始上，曹郁郁跟她同学到了，挺高个一男生，自己介绍说是工学院的叫张羽，顶着寸头，三分白五分粉江南水乡养出的好皮肤，衬衫+五分裤，一双偏休闲的运动鞋。李骁上下打量着，对方眼神上没有丝毫闪躲和退让，同样看向李骁。赵云扫了一眼察觉到，指指座位，示意对方坐下，又冲李骁白了一眼，带着一丝不悦道：“看什么，赶紧吃。”

    一顿饭下来气氛活络，问李骁四级考得怎么样，问赵云最近忙什么，约一起打球，约挂网战几盘，又说道工程系主要课程，感慨外语系终于不用上高数，不冷场的结束前张羽拿到了李骁的联络方式，约着周五一起去梅园英语角。

    本就话不多的赵云看着李骁一脸兴奋劲地朝张羽问东问西，偶尔还接一个何亮和他同学的茬，徒生出园子里小花待放，菜田里小白菜长大的念头，自嘲地轻笑摇头。

    这边曹郁郁一边看着李骁和张羽几个人热络地聊，一边观察着赵云，似笑非笑。

    从洗手间回来的何亮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诡异的场景，顿了顿，咧嘴笑起来。赵云疑惑地看向他问怎么了，只顾着笑摇摇头不出声。

    赵云起身低声对何亮说：“我付钱，今天就到这吧，散了。”转脸喊李骁：“你直接回去睡会觉，我们约打会游戏。”

    李骁闻言转头看他：“要你管，你自己那眼还能一直对电脑吗？”

    赵云没正面回答，挠了挠眉骨让她吃饱赶紧回去睡觉。

    张羽接过话：“李骁，问你借个东西，你晚上有空吗。”“什么？”李骁看向他问。

    “词典，听说你们外语系人手一本牛津词典。我打算下学期考四级。”张羽说。

    “牛津高阶你用不着的，再说我每天都要用的东西，借你也借不久。”李骁直接拒绝。

    “那你有空给我推荐个工具书？”张羽诚恳请求的语气。李骁点点头。

    起身要去付钱的赵云没急着去，看向说话的两个人，内心深处冒出一缕疑虑，很快又被自己压下去，扔下一句：“我楼下等你。”径直下楼去。

    一觉睡醒的李骁摁亮手机一看，两个短消息，都是张羽发来的。

    “在吗，在吗？”间隔几分钟后，“明天有空吗？陪我一起去买本词典？”

    李骁没回复，给赵云打了电话，没人接。发消息：“还打游戏呢？眼不要了？晚饭后我找你一趟。”发完把手机扔一边，又想起什么捡了回来，给张羽回复，“去不了了，明天跟室友约好的。”那边很快回复“没关系，我自己过去，拍照发你，给我点建议就好。”李骁搓搓脸，点了点头，恍惚下回了条“可以。”

    打起精神下床去药房，咨询着买了两瓶眼药水。

    老半天之后赵云回了电话交代没打成游戏，打球去了。问她什么事，李骁说买了眼药水给他，两人没约晚饭，约图书馆门前见。

    再见到赵云，隔着眼镜都看得见他眼睛里带着血丝，红的有点不正常，李骁也不顾眼药水，接过他手里电脑和书包，问要不要陪他去医院看看。赵云掐着眉间摇摇头问她要眼药水。接过眼药水想起书包里有给李骁准备的笔记，摸出来递给她。

    “谢谢哥。”一句话让赵云的眉头又皱了皱。看向她没出声，心里咂摸着频繁叫哥，什么意思？两人哪有不一般的心思，不至于对外划清界限吧？本想问问她怎么看张羽，到底没能张开嘴。

    李骁哪有赵云这般心思，叮嘱赵云眼药水一天多滴几次，少熬夜，眼不舒服尽量别骑车，白了头不要紧，眼出问题了难补救。赵云照着她头撸了一把，敷衍地说知道。这厢李骁还在叨叨：“我一个医学院同学说，他们学医的流传一句话，金眼科、银外科，你说眼多重要吧。”赵云反问她要不要一起自习。李骁直接拒绝，刚考完试怎么也要放松一下。轮到赵云叨叨：“不能出去太晚，有需要给我打电话去接你。”李骁摆手回知道同时走远了。

    赵云走进自习室找了个中间靠后的位置，落座后打开笔记本，向后仰靠在椅背上，顿了几秒从兜里掏出眼药水，翻来覆去盯着看看，无声笑笑，两瓶功效没区别。拧开一瓶滴了两滴，仰头闭眼放空。闭着的眼睛里冒出一个小时候的李骁，短头发，斜挎着书包，一脸反骨地盯着自己。再睁眼，眼前一片茫然，甩甩头看向窗外，图书馆外的水杉绿得发光。

    面前的笔记本重重地合上，呼出一口浊气，似自嘲又似缓解尴尬地扯了下嘴角。呵，二十多年的感情！

    须臾，赵云重拾眼镜戴上，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动，细看下能够察觉力度较往日微微重了些许。

    送完眼药水的李骁直接回了宿舍，站在五楼的阳台上向对面的小湖看去，手边的收音机随意播放着英语新闻。天色已晚，小湖边垂柳下隔一段距离有着一对两两相偎的人，李骁手指轻点阳台眯着眼笑，垂眸中瞟见阳台外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水杉树，笔立在那冒着绿意。

    室友周晨夕蹲在椅子上吸溜着方便面喊：“骁骁，你手机嗡了很多声，快来看看。”李骁带笑应着走回宿舍，点亮手机看是何亮发的消息。周晨夕嘴边挂着面问：“骁骁，谁找你，嗡了这么多声。”

    “哦，何亮，赵云宿舍的。”李骁低头回应她。

    周晨夕吸溜进最后一口面，问：“你对赵云真没意思吗？我看你俩关系不一般。还有这个何亮，之前你们认识吗？”

    “认识，不熟，他跟赵云高中时是理科班同学。”何亮信息里问李骁借四级考试词汇书，没等李骁回复又发信息奉承说李骁四级必过。何亮发信息表达一句话要分几条，所以丁点大的事进来好几条消息。李骁没急着回复他，把信息界面切换到赵云那里，想了想终究没发出去，转回去回复何亮好的。

    隔了几天的傍晚何亮打电话给李骁拿书，约在女生宿舍楼下。见了面没拿到书先问李骁知不知道赵云这两天都在请假的事。李骁摇摇头问怎么回事。说是眼疼，也去看了医生。李骁摸出手机要打电话，何亮让她等会儿打，有事问她。

    “什么事？”李骁不解。

    何亮向她叙述着曹郁郁跟自己的对话，曹郁郁大抵是喜欢赵云，又不解赵云和李骁到底什么关系。跟何亮说起时话语间对李骁很是厌烦和妒忌，但摸不准赵云态度，又惧他俩之间关系复杂，得罪了李骁，惹恼赵云。对着何亮没顾忌地说，何亮琢磨着表达给李骁。

    李骁无语反问：“这种事不应该问赵云吗？我跟赵云要是有特殊关系也轮不到她，问也白问。再说你难道不知道我和赵云铁打的关系？”

    何亮有些许尴尬回道：“我说了她不信，估计也是在赵云那里碰了钉子。”

    “那问我有什么用，我又不能为他做这个主。”李骁抢白一句，“给，用完也不用还我了。”说完不打招呼扭头就走。何亮笑了，在身后高声喊了句谢谢。

    李骁掏出手机拨通赵云电话，嘟了几声没人接，有一丝烦躁地挂了接着拨。响了两声之后电话接通了，那头哑着嗓子喂了一声后，这边李骁像连珠炮一般说个不停：“赵云，你眼怎么回事，你都请假了怎么不说？你现在宿舍吗？你眼能看得见吗？二十分钟后我去男生宿舍大门口等你。”不容置疑地挂了电话飞奔上楼拿钱包。

    讲电话间隙里手机进来一条信息，李骁匆匆看一眼何亮发来的，锁了屏塞进兜里没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