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一曲

    赫寒聿将人半搂在怀里,外衫遮在阿尧身上,挡住裸露在外的伤口。他垂眸,静静打量这张脸,目光落在泛红的脖颈上,透出冷色。

    燎赤比阿尧更早清醒过来,小心翼翼缩在角落,终于忍不住开口:“主君,我们看见的……是谁的回忆?”

    金极天狐可渎魂,先前赫寒聿为了拖所有人下水,默许了狐妖动手。洗魂坡上天地倒悬,从穹顶蜿蜒到地底,所有人都被带入那场不知名的梦。

    他们听不见梦中人对话,看不清梦中人容颜,却能感受到同样刻骨铭心的情感。

    赫寒聿轻轻把阿尧的碎发别到耳后,冷淡道:“你不需要知道。”

    金极天狐渎魂时,他以为对象会是自己。狐妖性烈,想要彻底把自己的天魂复苏,所选之人一为阴阳互补的男性,二为魂灵极强的人。他的魂融了沙森大量亡魂,两点都符合,但从梦境内容看,金极天狐选中了一个女人。

    女人的过往拥有狐妖王最喜欢的“苦”。

    “你确定那边有路?”赫寒聿施舍了一个眼神给燎赤。

    燎赤蹦起来,又因为重伤呲牙咧嘴重新坐下,看了一眼赫寒聿抱着的人,闷闷不乐。同样是受伤,主君一点儿也不在乎他。

    张月鹿刚爆体赫寒聿就赶下来了,当时阿尧无意识倒在燎赤旁边,他直奔师妹,只在确认眼前人性命无虞后,随意探了探燎赤的气息。

    燎赤不敢表现出不满,乖巧点头:“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赫寒聿又难免想到两个天坑——燎赤硬是跳错了!还好这边的情况不算太糟,拖到了燎赤找到路绕过来。

    赫寒聿沉沉扫视,地上除了死去多时的赫玦,还有四蹄不明生灵。观形态与血色,多半是传说中的七星骑第一,张宿。

    魔星出世,七杀应当也不远了。他抿唇,下意识把阿尧搂得更紧,“带路。”

    燎赤扶墙起身,有些不解:“我们回去做什么?那里好多人。”

    “死完了。”赫寒聿改成横抱,动作轻柔替师妹把外袍盖好,收敛所有赤焰火,“没人。”

    地面上那些修士,伤重过半,特别是凌霄仙尊和碧轲仙尊。赫寒聿出手时夹带了私人恩怨,对碧轲便格外狠。如今万春门上下,不仅要帮各宗修士疗伤,更要护着碧轲仙尊尽快回到洞府静养。

    至于掉下来的那部分,深渊长万米,有些人恐怕没捱到落地就四分五裂,赤焰莲目没有看到属于活人的心火。

    石道闭塞,勉强能容纳一人。燎赤个子小,灵活穿过去,回头挠挠脑袋,“不然您先将她递给我?”

    然后收到了赫寒聿一个暗含警告的眼刀。

    赫寒聿计算着距离,小心以赤焰火将人托举着送过去,自己再侧身紧随其后。跟着燎赤走了大半天,赫寒聿耐心告罄,“迷路了?”

    燎赤听着主君刻意放缓的语调,头皮发麻,连连摇头,“不不不!我再——”

    “闭嘴。”赫寒聿蓦地听见响动,用脚尖杵了燎赤一下,往声源处靠近。

    面前是一尾长坡,载着落石往更深处去。斜坡彼端完全没入黑暗,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

    阿尧就是这时候醒过来的。

    脑中一根神经狂跳,抽动着发涨。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感觉到自己身上分外温暖,似乎有人将她的膝弯和肩膀搂住。阿尧下意识抗拒,伸手要攻,赫寒聿蹲下,借大腿把人撑住,用手阻止了阿尧。

    “是我。”

    梦境与现实一步之遥,瀛洲的彼岸不是往生,她还活着。阿尧迷糊睁眼,望着师兄熟悉的脸难得怔愣,意识到他们现在是什么姿势,她手忙脚乱半摔在地上,又被赫寒聿扶着站起来。

    赫寒聿直接忽视燎赤,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感觉如何?”

    阿尧有点不敢看他。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在秋海秘境时,师兄会难过于她不愿与他相认。原来在师兄的时间线里,一百年前沙森覆灭的那天,她曾经亲口以如今的身份告诉过他,会再见的。

    再见之时,却又选择离开。

    她们的信任似乎并不对等。

    阿尧抬头,正想说些什么,空气中再次传来“咔嘣”一声。

    赫寒聿淡淡瞥一眼,以口型告诉阿尧“去看看”。

    他们原本是要去洗魂坡地底,莫名其妙绕到了这里,情况不明,三人脸色都是难得的凝重。阿尧先前掐了自己一把,眼下打斗结束,腿侧痛感姗姗来迟,她有些心不在焉。

    华衍那一鞭落在闻人述身上,她隐隐有种家主知道什么的错觉。若非她跑得快,强行抽离魂识,又有闻人述帮忙,否则无量骨烙印恐怕真的会让她形神分离,这具躯壳会变成空荡荡的皮囊。

    赫寒聿若有所思,偏身挡在阿尧面前,用红目望向地底。

    “这里死过很多人。”他皱眉。

    燎赤终于找到张扬存在感的机会,立刻接话:“是啊是啊,您当时神来一笔他们都没防备,自然是死了。”

    赫寒聿皮笑肉不笑,悄悄回眸,发现阿尧还在走神,于是轻轻用手指戳了她的肩膀,“深渊下有白骨,大概形成于百年前。”

    人不清醒的时候,他尚且可以稍稍逾矩,眼下师妹行动自如,他倒是不好再跨过师兄这个身份做些什么,只能保持距离。

    阿尧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暂时对这里毫无头绪,她掉下来事出突然,本来并没有打算一探究竟。不过听赫寒聿这么一说,她踌躇片刻,转头看着燎赤,问:“你的人?”

    “嗯,”赫寒聿点头,“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师兄,你怎么能动用灵力?”阿尧无语凝噎。

    赫寒聿于是挑眉,小小一丛火焰自他指尖绽放,照亮两人半边脸:“摔迷糊了?这里是沙森。”

    在沙森,赤焰莲主宰一切。阿尧恍然,摸摸鼻子,瓮声瓮气道:“我在南郡见过伏青。”

    “金陵有一座小城名唤志川,尧山是志川的天险。伏青——或者说伏青的非□□存在于尧山中,曾与我短暂交手。天华氏族裔折在那里,八成他们族里有派人往尧山收尸。所以,她应该已经离开。”

    阿尧观察赫寒聿脸色,见他没什么表情,继续说:“不知师兄有没有去过风月台?”

    赫寒聿缓缓握紧拳头,眸光晦涩,“去过。”

    风月台对他们两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地方。闻人遥被毙于风月台的消息传出来时,赫寒聿在西部捉妖,正用他那拙劣的术法与妖打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攒齐了换灵石的妖物,乍然在市民口中听见噩耗,他几乎不去想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赶到风月台的。

    彼时灵界封锁风月台,南北二极倒转,累累剑痕从此不为人知。

    再往后,他疯了一样去求逆天而行的路。

    “风月台附近有饮魂阵。”阿尧陷入回忆,正好错过了赫寒聿翻涌情绪,“我怀疑——也不算怀疑,那饮魂阵应当是用来镇压你的母亲。”

    万剑宗藏经阁那两本手记,清楚点明饮魂阵大阵嵌小阵,大阵有四,小阵存十。假以时日动用四大阵联合,那就是要对付不得了的妖异。

    譬如伏青。

    燎赤眼珠疯狂转动,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决定此生都不会向赫寒聿提起自己曾经对阿尧起过杀心。

    赫寒聿驻足,缓缓梳理阿尧透露出的信息,罕见地有些茫然:“你觉得这下面同样是饮魂阵?”

    这是重点吗!

    阿尧不否认,惊奇地看着赫寒聿。伏青好歹是赫寒聿的母亲,他就如此无动于衷?

    她于是又把在尧山看过的,关于伏青与婴儿师兄的那段碎片掰开了说给赫寒聿听。赫寒聿垂眸,把阿尧身上垂下来的外袍重新拉起来,笑得无奈:“我知道这个。伏青是魂蛇,她对我施了魂印,他们俩谁都不想要我,那段记忆……我小时候每夜都要被迫温习,估计是伏青厌恶我拿走了她的妖骨,也不想我与赫渊做一对正常的父子。”

    “我对她,没什么感情。”

    阿尧迟疑着点头,“那你为什么……要同九头鬼抢她的残魂?”

    赫寒聿伸手揉了揉阿尧长发,蓦地靠过来耳语:“秘密。”

    “主君!”燎赤怪叫,打破了面前微妙的气氛。赫寒聿嘴角虽噙着笑,眼神和看死人没什么区别,定定望着燎赤。

    燎赤只好指着两人身后,说:“那边似乎有东西掉下去了。”

    阿尧感觉耳尖有点热,探头越过赫寒聿往深渊瞧。深渊如一张血口,把掉进去的生灵都抹灭,只剩地底风循环往复的声音。但她定睛一看,似乎有纯白的微点从地底飘上来。

    “下去看看。”阿尧拽住赫寒聿,反被赫寒聿带回来,他摇头,面上明显不赞同,“你新伤未愈,不宜轻举妄动。”

    “这不是有你吗?”阿尧抿唇,结印带出归雪剑,回头看着赫寒聿。

    赫寒聿微怔,笑得满足,“好。”

    ……好什么好!

    燎赤默默跟上,身量比阿尧更矮上近一半,落在后面像条小尾巴。

    三人一路御风,下沉到更阴暗的地方。光点明灭,稍纵即逝,等到他们落地,之前看见的光点就消失了,地底盘旋风声呜咽,满地白骨与她在玲珑寨所见如出一辙。

    真正来到深处,反而摆脱了沉重水汽,地底干燥不已,阿尧蹲下来用两个指头捻起白骨,还未细看,白骨恐怕是风干多年,顷刻碎成小片。赫寒聿漫走了一圈,在头顶留下禁制,踱步过来问:“如何?”

    阿尧没看出什么门道,决定和之前在玲珑寨一样,直接把白骨堆扫开,看地底脉络。

    她没办法运转灵气,只能用手生刨。赫寒聿见状,也没追问,跟在旁边一起帮忙,白骨滚下骨堆后碎裂,地底一时间颇为吵闹,阿尧好不容易拽到一片类似布料的东西,手上用力,鲜红金缕衣飞出来,带起灰尘。

    呃——

    阿尧看清手里是什么,应激般将金缕衣甩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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