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行

    子夜天。

    皇城正门。

    火光燃了一整夜,正是两批禁军交接班的时辰。

    粗眉将军随手将火折子挂上墙,翻身上马,“随我走!”

    身后一队二十人,整整三大队兵士齐齐纵身而行,马蹄带起大片烟尘。东大道是宫内唯一允许骑行的官道,将军领头,大队人马很快赶到正门十米外,一并下马,迎着另一支禁军队伍去。

    “老杨!可把你熬来了!”头戴长缨盔的将军拿出令牌交给杨将军,朝自己人一挥手,两帮人交换位置,值守下半夜的禁军队就成了杨将军这班。

    杨将军面有疲态,收好令牌,捏了捏眉心,道:“各自就位。”

    “是!”

    将士喊声震天,马匹由一小撮人集中牵着带走,其余人小跑到自己的岗位,严阵以待。

    杨将军背手爬上城楼,眼底始终藏着化不开的忧色。他伸手摸摸腰间,想起值班时不能抽大烟,不轻不重“啧”一声,转头与副官聊起天:“程安,禁宫那儿是谁去?”

    程安站在城墙外侧吹风,闻言含糊应道:“李越?周陆?”

    “你小子!程家那位不是正在禁宫中?”

    杨将军压低声音,见左右无人,讳莫如深。

    “又不是我女儿,人家本事大着呢,我看啊——陛下死了她都不会死。”

    “这话说的!”杨将军笑笑,脸上全无敬畏之色,半晌后仰面无声狂笑,“死了可不好。”

    “报——”

    城门外有人拉长了嗓音,一嗓子直把将士们喊清醒了,个个持刀戒备。杨将军忽而肃色,沉声吩咐属下:“东斥候……开城门!”

    东斥候领命而去,如今归来部下不足去时一半。他单手猛勒缰绳,未等马匹停下,整个人连滚带爬跳下来,急忙持剑单膝跪地,“黑白双塔落地了!”

    什么?!

    杨将军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身旁的程安倒是老神在在,并不震惊。

    两座魔塔是庞然大物,初降临时,皇城这里早收到消息。均平帝便在还未病危时下了死命令,南部东部各派一队百人斥候骑前去打探,务必日日追踪魔塔情况。因国师庄纪之提点,东、南斥候更是时刻记得待魔塔落地,不计一切代价都要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回来。

    眼下东斥候如此猴急,算上东郡黄库到中州上京的距离,纵使他们日夜不歇跑马而来,白塔落地的时间恐怕已在前日。

    杨将军提摆疾步下城楼,一马当先扶起东斥候,说:“顾犇,此事再无转圜?”

    “千真万确!”顾犇擦一把额上暴汗,四月天给他热成了酷暑。他不敢停留,用那双汗湿的手掏出怀中文书,“柳成宇比我们更早出发,我在路上遇了他方知黑塔也已落地!”

    杨将军皱眉往顾犇身后看,“他人呢?”

    “死了!”

    顾犇打开文书,上头除了阐明黑塔落地一事,密密麻麻押了许多指纹,粗看一眼比血书还震撼。

    “南郡那头离中州太远,柳成宇那伙人跑到滨州就不行了,临死前拿命担保了这个消息。”

    “跑死了?!”

    杨将军见多识广,仍不免吃惊。他年轻时行军打仗,一日千里也有,能生生跑马到筋疲力竭而亡,可见南郡的事态到了严峻地步。

    “不该啊……”程安缓缓踱步来,接过文书仔细瞧了,“魔塔迟早落地,我想不出他一队百人竟无一人活着回来的原因。”

    他反手用力搓着文书,忽然挑眉,“走吧斥候,咱们得……”

    “咚——”

    洪天钟响了!

    人人噤声,错愕回头遥望中宫最高的钟楼。

    钟响一声、两声……九声!

    “陛下——”

    顾犇双腿一软再次跪下,程安拎着文书沉默了,杨将军则是再次爬上城楼,高声道:“陛下!驾崩了……”

    ……

    小院内一片寂静。

    阿尧在屋中收拾,赫寒聿背靠大门,冷眼听院外官道上人声喧哗。说是喧哗也不尽然,大多是宫人压着嗓子低声交谈,兼有匆忙脚步来回穿梭,听上去就像崩塌前兆。

    只需要一根稻草,皇宫就会大乱。

    “在想什么?”

    阿尧伸手在赫寒聿面前晃晃,稀奇道。

    赫寒聿反手抓住她手腕,将人带到怀里轻轻拥抱。

    “在想……亡命鸳鸯这个词终于能用在我们身上了。”

    阿尧笑,“也没到亡命的地步吧?”

    “重点是‘鸳鸯’。”赫寒聿把人放开,伸手替她收拢鬓边乱飞的碎发,摇摇头,“方才城门那有人来报,黑白塔落地了。”

    黑白塔落地?

    阿尧“啊”一声,思考起时间线来,“距离我们分头去探也不过两日,这就落地了?算他们不停奔波,也就是差不多前脚我们刚走,后脚魔塔就?”

    “差不多。”

    赫寒聿把门内的插销推上,望了眼仍旧点着灯的东西两间侧房,道,“走吧,接上他们三个,且走且看。”

    两人来去自如,离开途中不曾受到什么干扰。只阿尧提出要去城门看一眼,这一看,就发现侧官道上鬼鬼祟祟闪过一个人影,正拖着另一人悄悄走远。

    “……是斥候。”

    赫寒聿用传音交流,快步跟上探了探倒在垃圾池中这人的气息。

    阿尧直觉逃走那人有鬼,果断追过去,在转角处截停此人。

    程安瞳孔放大,还没做出反应,阿尧已经一手攻来,直取面门,另一手却快准狠地碎断程安右手,企图从中夺出什么。

    “你!”

    程安反应过来,竟是大张着嘴把那纸条塞进嘴里!

    阿尧当即卸了他下巴,忍着恶心将人劈晕后取出纸条,扔在地上借着月光瞧清了上面的字迹:

    【南部出现僵尸,请陛下立刻派人救援。】

    字写得很飘,可见是在情急之下记录的,否则把如此潦草的笔迹呈给均平帝,恐会惹得龙颜大怒。

    阿尧若有所思,保留了这份证据,妥善收好后赫寒聿也来了,面有肃色,“斥候死了。这位是守城军副司令,你发现什么了?”

    “这个。此人似乎不想僵尸的消息走漏风声。”

    二人对视一眼,当下明白了局势有多棘手。

    七杀即将归来,若多出莫名而来的僵尸,对百姓而言,这世道就太艰难了。

    阿尧脸色同样不好看,他们随手把程安也给扔到垃圾池中,踏着夜色赶到南街,路上还在讨论。

    “你还记得青州那些药人吗?当时我带清哥儿他们原准备绕路北山,可惜山中藏了一大批僵尸。”

    她想到往事,不免回忆起逝世的老先生。

    赫寒聿观她沉闷,缓缓搂紧她肩膀,无声点头。

    “主君!”

    天将破晓,燎赤夜夜守在小楼外的石槛上,此刻见了两人眼神放光,不等赫寒聿示意他别过来,他已经一蹦一跳靠近。

    门扉匆匆被人从里面拉开,闻人述竟也没睡下,听见动静第一时间跑出来,四人相顾无言,赫寒聿便招呼所有人进去再说。

    “累了就先睡吧。”

    一进的院子里统共只三间房,燎赤睡花厅,闻人述睡一间,余下一间是月白修养的地方,还剩一间耳房空着。赫寒聿当即表示自己不需要休息,半推着阿尧进屋。

    闻人述犹豫片刻,跟了进来,站在门边轻声道:“月白今日能暂时睁眼了,我想……你可能会高兴。”

    阿尧蓦地转头,阴云密布的心情总算有片刻放晴,却又立马郁闷,“可我没有拿到玲珑心。”

    “可以用洗尘心的力量。”

    闻人述坐下,点燃油灯,“我将你先前渡给我的力量转移了一部分到月白身上。”

    “那你的眼睛?!”阿尧怕她又瞎了,连忙挥手试探。

    “好着呢。”闻人述赶紧接话,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这是先天不足,还回去部分,倒也还能瞧清你的脸庞,如此已是满足。月白如今整个人亏空得厉害,要等这部分洗尘之力先驱逐魔气,才能继续。”

    “我看,咱们是要离开的,对吧?不如今夜再渡一部分洗尘力过去,你在旁看着,若有意外也好补救。否则情势越来越差,月白昏迷着终归太被动了。”

    闻人述察言观色的本事极强。从前她瞧不清人们脸上的表情,却能准确捕捉周围人的情绪变化。今夜阿尧与赫寒聿风尘仆仆归来,拢共只在宫里待了三个日夜不到,显然是不准备久留了。但她又怕此举太过冒险会招来阿尧不满,眼下神色便带了些惶惶不安。

    阿尧突然抬手温和地拍了拍闻人述,点点头,“你做得很好。只是人间不比瀛洲,处处有危险。这部分力量你自己留着,我借题发挥一下,看看能不能重新让图腾力量寄生在月白身上。”

    “她的羽衣灯在我这。”

    姐妹俩一起出门,赫寒聿坐在天井旁挑眉,阿尧于是指着月白房门,“我去看看。”

    屋内点了安神香,月白睡颜静谧,可见洗尘之力的确有用,至少令她能安心睡上一整夜。

    阿尧取出月白的羽衣灯,苦恼了一会儿该从何处下手,干脆召唤一截血藤绑定进羽衣灯,又往里注入神芝仙草温润的修复之力。

    现在洗尘心是没了,阿尧却受草木石心启发,自己用羽衣灯造了颗“心脏”出来。

    闻人述慢慢搂住月白坐起来,阿尧一边探着月白被魔气腐蚀萎缩的心脏,一边痛下狠手划开她后背,令血藤生长出茎脉,一点一点连接上月白体内为数不多还有活力的血管。

    灵力控制着分量涌入血藤。这些血藤一端去到月白全身,另一端维系在羽衣灯里,慢慢吸收神芝仙草的力量,竟真的起死回生般勾连到月白绝大多数供养生命的器官。

    阿尧见大功告成,收手时天色已然大亮。

    闻人述扶着她出门,她索性与守在门外的赫寒聿坦白:“我想去南郡。”

    一为探听情况,二为寻找最后一缕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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