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夜星痕

    平地一声“嘭”,当空飘出大片紫色烟雾,迷迷蒙蒙萦绕其间。

    阿尧草木皆兵,下意识以为魔物来临,无极剑抽调而出,那道排斥之力突然挣破压制,竟再次疼痛分明!

    她谨慎应对,额上渗了冷汗,现下却不耐去擦。烟雾团团散开,仔细看去,仿佛是在她们身后暴起,自下而上颜色渐渐清浅。

    阿尧忽然挑眉,凝眸透过烟雾捕捉到小姑娘灵活闪动的身躯。她再看,姑娘的目标毫无疑问是女神像,竟管都不管他们三人。浓烟似乎快要散去,阿尧耸耸鼻尖,唇角扬起,一抹笑藏在雾中如水底望月。

    火硝味……这哪里是魔族?不过是小姑娘家家常玩的炮仗罢了。

    火势并未收拢,阿尧恍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带着火焰奔逃,那“女神像”眼下火烧眉毛了,再顾不得装神弄鬼。

    “留步!”

    阿尧高喝一声,额角胀痛,不明力量对她的攻击愈发猛烈,她只好停下靠近女神像的脚步,稍微放缓了语气,“等你们跑出去皮肉都不剩好的地儿了,莫不如赶紧就地打滚。”

    女神像迟疑片刻,应当是真的受不了这火焰钻心,干脆依言照做,阿尧就趁这会儿功夫将温润灵力打入女神像体内,不着痕迹保住了她一副皮相。

    火灭后几人尴尬对视,赫寒聿轻咳一声,指着内堂道:“不知二位缘何在此装神弄鬼?”

    “误、误会……我是痕星,这是我妹妹楚楚。”扮作女神像的这位姑娘年纪稍长,一伸手把楚楚拢到自己身后,神色间带着惊惶,“‘肖神’是我们县的习俗,因我与那神女有五分相似,才得了这份体面。”

    “河神?”

    “是、是。”

    痕星似乎吓得狠了,开口有些结巴。

    阿尧五指藏在袖中,未免久不开口引人瞩目,她调整呼吸问道:“为何请神之初不带你出面,等到那群抬棺的男孩溺水,县里人才匆匆抬了你去?”

    “不是……是我说岔了,我扮的不是河神,是——”

    “是什么?”

    软剑从痕星袖□□出,一眼挑中了阿尧动手,阿尧立刻反应过来抬剑过招,三五步间拽住软剑,气势逼人,“惊鸿剑步。”

    “你与万剑宗有何渊源?”

    痕星半晌没说出话,反而柳目圆瞪,不可置信地望着阿尧拽剑之手。她有一双漂亮眼睛,恍惚像了闻人遥五分,此刻泪意氤氲,活脱脱一只受惊的小鹿。

    楚楚犹豫着站出来,目不转睛看着阿尧,“你是谁?我娘说,惊鸿葳蕤,只有光明才能抓住一瞬。”

    赫寒聿挑眉,眼底如覆霜色,缓缓念出了一个名字:“应瑜安?”

    应师姐?

    阿尧想起前世种种,悄然传音:“应瑜安不是闭关百年吗?”

    “不曾关心。”赫寒聿抿唇,忽然蹲下来仔细打量楚楚的眉眼,看上许久莫名道,“是有点像……那也不该是这般年岁。应瑜安似乎是去年才出关吧?洞府灵气太盛刚过易折,婴儿不可能在那里活过一日。”

    阿尧默默听了,两人背着其他三个偷偷交流,面上倒很自然。

    “万剑宗一应洞府俱在水天策,出入皆留痕,她闭关一事应做不得假才对。”她赞同赫寒聿的说法,一时间想不到个中因果,索性从小孩入手。

    “楚楚,你和痕星姐姐是亲姊妹?”

    阿尧声音本就柔,眼下刻意捏了半分嗓子同楚楚讲话,令赫寒聿频频侧目。

    楚楚却不买账,小手叉在腰上很有些小大人的模样,“要你管!你们赶紧滚蛋!”

    “没教养!”燎赤当即喷回去。

    赫寒聿沉吟片刻,朝姐妹俩拱手道:“既是私事,某冒犯在先,同两位道歉。只还有一事……我们路经志川,听了请河神一俗心生向往,沿途观至此处却见大家伙忽然都不知去向,此问烦请二位解答一二。”

    “入了庙,大家自然就走了呀……”痕星捻发,肯定道。可惜她不安的眼神落在多疑惯了的两人心中,此事无论如何也不简单。

    姐妹俩倒像是唱双簧一般,姐姐当作是平常事,妹妹义愤填膺:“走了就走了,赶紧走才好!”

    阿尧眸光流连于她二人间,掩唇咳了两声,眼底一汪无声海愈发汹涌起来。她佯作不适,脑内已是风暴万分,立刻联系了月白,传音道:“去瞧瞧村户人家的情况,志川不太对劲。”

    ——

    月白和闻人述正从河岸撤退。长河下游一路绵延进群山深处,近山之畔有一片乱红落英,她二人就将妇女与两个孩子各葬在此处。回程时月明星稀,晚风奔过旷野,带得红绿纷飞。

    闻人述察觉月白停下,偏头看去,就见她遮了白纱的脸严肃万分,眉心拢成浅浅一个“川”字,一息后才回神与她说:“阿尧唤我们去探原住民。”

    “他们不是在为村长做仪式吗?”

    闻人述慢慢拽住裙摆,一脚踩上石阶,又回到村尾的牌坊下。

    月白借她的手上来,推测到:“定然出问题了,探来探去无非是人存或人去楼空。”

    两人就近从村镇尾巴这片开始,不远不近地分头探看。

    闻人述歪着头把长发重新束好,漫不经心走在石板路上。乌发过腰,她伸手全部拢到一侧肩膀前,垂眸看向发带,指尖凝滞一瞬,若无其事往右转,抬手推开了门,自然得仿佛回家般。

    门扉发出“嘎吱”一声响,她察觉自己心跳过了速,快速掐一把大腿冷静下来。此一条道排房布局全部相同,只要进了正门往小门出,她立刻就能与月白碰头。

    闻人述当即走到房前,甫一踏进去,还没看清小门在左或右,脚忽然碰到绵软之物,叫她在黑暗中唬得不轻。

    她蓦地低头,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

    眼下不过酉时末,怎地非但不点灯,还安静至此?

    “吱——”

    身后同样有人打开了门。

    闻人述果断跑起来,随意选了右手边二房钻进去,不料此处竟是封死的一方小憩之所,房中除了垂纱拨步床,空无一物。如今再返回是不行了,她只好捏着鼻子认了,手脚并用爬到床底,等收拢妥当裙角,一回头,正有无数双小眼睛藏在深夜里凝望她。

    来时门未关,从前厅泄进来的光不知何时被挡住。

    ——

    “啊!阿姊快跑!”

    楚楚一口咬上燎赤手臂,痕星却不依,噗通跪下竟是连连磕头,“求你们救救楚楚!”

    阿尧扶额,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地步。

    她与月白传过信,想诈一诈两人,索性谎称她是宝玄宗之人,奉命前来志川县捉鬼。岂料楚楚听了出奇愤怒,叫嚣着道士全是骗子,拿起那软剑一通胡来,真个叫她把三人震住了。

    并非是阿尧不能动手。此处有压迫存在,但她还能坚持,收拾两个三脚猫功夫的姑娘易如反掌,可形势未明朗之前,她是不想动手伤人的。

    “痕星姑娘!”阿尧眼疾手快冲上前抱住了楚楚,“我等绝无坏心!只是志川当真古怪,如今乱世居主,你们若有难处,我们能帮则帮。”

    她神色认真,当真是如此打算。

    痕星唯恐她伤了楚楚,不多时终于妥协,脱力般失魂落魄坐在地上,娓娓道来。

    “楚楚不是我亲妹妹。我也不知她是何时来到志川的,某年某日后就只剩了我和她相依为命。我今年……十七了,小时候还不显,及笄那年村里的人却发现我同神女生得极像。”

    “过礼那日是古家婶娘来替我梳妆,得了前头那位肖神的认可,我便要在每年四月守在朴罗庙扮作神女今世的替身。”

    “我其实……”痕星哽咽一下,难受地摇摇头,“并不想受这份光荣。谁不知那神女亦死得憋屈?可惜楚楚年岁太小,我也挣不了几个银子,倘若在此守着能换得她吃饱穿暖,再学几个大字,也算值当。”

    阿尧不错眼盯着她,问:“你们口中的神女究竟是哪位?”

    “闻人遥。”痕星看向朴罗庙大门,伸手一指,“门上自有她的肖像。”

    赫寒聿却是不解,“素闻闻人遥生平与志川并无干系,你们为何要——”

    他抿唇,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说是供奉么,哪有将女神像扔河里趟一遭的?可若不是带着信仰,又何须令年轻女子孤身一人守着整月长夜漫漫?

    “有关系的!”

    痕星激动起来,用力攥白了指节,“仙者曾言志川是神女归来的地方,只要我们诚心供养她的魂体,志川必会长盛不衰!”

    魂体!

    两道目光同时扫向痕星,阿尧与赫寒聿都在判断此言是真心还是陷阱。

    心内那杆天秤摇摆不定,渐渐向一端倾斜。阿尧下了决断,放开楚楚缓声道:“似乎是听说过那位死时三魂俱散……这可是窥探天机,谁有这般大的本事?西山庄氏?”

    言语间倒也关心了闻人遥的魂体,只重点落在后半句话上。

    痕星看她两眼,赶忙搂了楚楚入怀,“我不清楚,听先母言,是个神妃仙子般的人物下凡来造福志川了。”

    女子?

    阿尧立刻想到闻人偈。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能先天道一步预知万事,恐怕除了卜算一道的传人,便只有朔源宝堑的持有人能做到如此。

    欲魂当真就在此处。但此事牵扯甚广,阿尧没想从痕星嘴里撬出消息,免得打草惊蛇。

    她换了说法,一时间不好再用先前搪塞雷飞的借口,干脆道:“必定是哄你们的。如今谁不知闻人遥是投生在玉京程家?哪里就头一个来了志川。你往后别再做甚替身,只管做自己才好。”

    语毕伸手轻轻拍了拍痕星。痕星愣住,眼神呆怔地抱着楚楚沉默不语。

    阿尧悄悄打开第二魂宫,正感受到转瞬即逝的亲切,直到此时已断定欲魂在痕星身上。

    凛风穿进庙宇,魂海深处属于月白的神识明灭不一,传来的声音却十万火急:

    “小述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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