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恶与炼狱

    身裹“蜃楼”潜入大帐的人,拔腿就要向施法中的大巫师冲去。

    [要拦下他!]

    游光翻手凝出一颗蜃珠,挥向大帐入口的闯入者,又牵起身旁朱颜红色的袍袖,用同样的“蜃楼”覆盖自己,向时影的伞外迈了一步。

    蜃珠融进那人围裹的水气中,游光看清了他的脸,那果然是朱颜的“阿渊”。

    鲛人男子惊疑不定的看向游光,和她抓在手中的红色袍袖,又看向前方正在施法的大巫师和“朱颜”。

    片刻后,他皱着眉头,快步向游光走来。

    游光将他让进时影伞下。见到椅子上昏睡的朱颜,他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半跪在红衣少女身前,伸手小心地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此时大巫师已施法完成。

    玉骨所化的“朱颜的尸体”睁开了眼睛,向着施法者侧过脸来,眼珠滚动,仿佛又活过来了一般。

    在大巫师恭喜大妃控制了赤族郡主,西荒已是囊中之物,和苏妲大妃的大笑声中,时影收起了玉伞。

    白衣少司命凛若霜晨,肃然道:“不如随我去嘉兰,向帝君索要西荒吧。”

    -—

    仿佛只在转瞬间。

    大妃失败被擒,大巫师逃离,而柯尔克亲王为了部族当场自尽。

    游光看着苏妲大妃,号哭着爬向她儿子的尸体。

    时影方才那句“诛其首恶,胁从罔治”,不知为何...在她脑中萦回不去。

    唯有部落亲王的血,能够洗刷部族谋反的罪名,而其他人的血,全都不够分量。

    身为首领,是无法为自己辩解“这些都是他人私下所为,我毫不知情”的。

    如果不想当真起兵谋反,就唯有赴死。

    恐怕大妃正是清楚这一点,才先斩后奏,打算事成后,再迫使柯尔克接受西荒之主的位置,只是没有想到,他先被迫接受的,竟是黄泉归墟。

    [若是我身处柯尔克的位置...]

    [倘若要我来为海国军的所作所为负责...我是不会甘愿赴死的。]

    [可若是要我举兵颠覆空桑,与时影刀剑相向...]

    游光看向身旁她白衣的师尊,摇了摇头,把那些毫无来由的联想抛出脑外,又转向已躺在郡主营帐床上的朱颜。

    那个叫做“阿渊”的男子,给朱颜服下了假死药的解药,转身认真道谢:“少司命,游光,谢谢你们。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颜儿可能...”

    游光看着仍无知无觉,昏睡着的红衣少女,她在信中还教自己不要逞强冒险,可若是他们晚来一天,甚至一个时辰,就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阿渊”又请求道:“此次霍图部事了,赤王很快会派人,接郡主返回天极风城,少司命可否,不要对外提及逃婚一事。”

    他恳切地望着时影和游光,“此事全是渊一人所为,郡主只是受我鼓动,一时冲动,并非对嘉兰旨意有所不满。”

    从朱颜口中听过多次的,六部子弟婚姻无法自主,在此刻化为实体,显露在游光面前。

    被指婚给一个陌生男子,前往陌生的属地,被分配的“婆母”妄图谋害她,来夺取本属于她的西荒领土...可若是假死逃婚,就再也见不到父母亲友,还要冒被抓获罪的风险...

    这个叫渊的人,对她而言就这么重要吗...

    如果时影不是神官,会不会也面临朱颜今日的处境?

    此时游光身旁,片时未语的时影,抬眸看向面前的鲛人男子,缓声道:“赤族与霍图部联姻未成,我也不会特意将平叛之外的...”

    他目光在鲛人男子与朱颜之间一转,“细枝末节,告知赤王与嘉兰。”

    温其如玉的少司命停顿了一下,“本不该对他人私事多加置喙...只是...人生大事,应先找到万全之策,再下决定。”

    时影出口之语字字坠地,仿佛也在劝诫自己,“而一旦做了决定,就不该,再翻悔。”

    帐内一时沉默,名叫“渊”的鲛人男子也没有为自己辩解,直到重明跑进来,扶着帐门喘了口气:“时影,大妃她自尽了。”

    见帐内醒着的三人都看向他,重明又接着说,“不过她招供了,霍图部失踪的鲛人,都被关在一个叫古嵬城的地方,就在天堑关外。”

    重明看了看帐内陌生的鲛人,咽下了关于“归邪”和“海皇”的推论。

    时影拂衣起身道:“那我们便出发了”,他想了想又回过身,挥手间,金色的灵力缓缓包裹这座大帐,又隐没无踪。

    “这道结界,可以阻挡心怀不轨之人入内”,他看着起身致谢的鲛人男子,“我已致信赤王,没有提及逃婚之事,如果不想被人发现你们的关系,就在天极风城的人到达前离去吧。”

    游光踏着湖畔的野草,跟在时影身后,他白色的发带,被自日月湖而来的风吹拂,在她眼前飘飞舞动着。

    按捺着想要抓住那发带的冲动,游光开口问,“师尊,你说过曾有鲛人在空桑建功立业,如果那个叫‘渊’的人能在空桑立功,他可以嫁给阿颜吗?”

    恍如皓月的空桑少司命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走到他身侧的鲛人少年,没有纠正她对于空桑男女“嫁娶”的误用。

    他望向她,又仿佛是望着虚空中,某个复杂难断的抉择,“此前还没有过,鲛人成为六王正妃的先例...”

    “不过,如果他没有去试,便永远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她白衣的师尊,垂眸收回了目光,继续向前走去。

    在湖风中前行的,她的月亮,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穹。

    九嶷山的神官,是不会突然被指婚的,可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是神官...

    会有这一天吗?

    有谁,能将普照天地的月轮摘下,藏入自己怀中?

    -—

    游光站在时影伞下,走入夜幕中漆黑山峦般的古嵬城。

    城内所有通道和洞窟,都仿佛在山岩中直接凿出来的一般,岩洞四壁没有照明。

    可是阴冷的水气中混杂的鲛人鲜血,清晰地指引着游光,霍图部失踪的鲛人都被关在哪里。

    游光循着这血的气味,找到了一片炼狱。

    先是血腥、腐烂和死亡的味道扑面而来。

    紧接着,绝望的惨叫与哀嚎,鞭子抽打皮肉,和烧红的铁器灼烧伤口的呲呲声,刺入游光的耳朵。

    游光被锁在原地,这些腥臭与惨号,仿佛在她面前打开了一扇门,那是来自过去的“奇珍馆”地下,黑暗中的门。

    她的心脏忽然鼓动起来,死亡的气息捂住她的口鼻,让她无法呼吸。

    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她耳旁低语:“看呐,这个云荒,还存在着做什么呢?”

    黑暗、窒息与诡谲邪异的低语声中,一只手拉住了游光。

    是时影。

    他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回了此刻。

    -—

    黑暗中,被捆在木架上的鲛人,闭着眼睛惨叫着,他面前的巫仆扔下鞭子,看了看脚下装了海水的瓮,啧了一声,“这个也没泪了。”

    另一个巫仆,拿着一把带凹槽的剜眼刀凑过来。

    “不,不要啊啊!”

    鲛人不由嘶声大叫起来。

    [龙神啊,海皇啊,随便什么人,救...]

    那把可怕的弯刀,停在他眼前不动了,拿着弯刀的巫仆脸上还挂着方才的狞笑,慢慢倒下,刀尖冲着他的眼睛。

    在他惊叫出声前,一只手抓住了那弯刀的刀柄,把它丢到地上。

    劫后余生的鲛人,挣脱着被斩断的绳索,看向应他祈祷而来的人。

    如同直视了炽热的烈日,那面容直直烙印入他的眼底。

    鲛人不由得避开视线,揉了揉眼睛,才再次看向那身影。

    他想,这一定是龙神派来的使者,或者是海皇本尊。

    -—

    游光站在陶瓮的碎片、泼洒的海水与鲛珠之间,看着从刑架上挣脱的鲛人们,相互扶持着爬起来。

    [海皇,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吗?]

    地牢入口处,突然闪现出一道紫黑的光,镶嵌魔晶的法杖重击地面,从霍图部逃离的大巫师直起身来,“是什么人,竟敢跑到我古嵬城中来...”

    他未出口的话,在看到了转过身的游光时停住了,哈哈大笑起来:“是那个九嶷山少司命带来的鲛人!这是来给我送金铢吗?”

    回答他的,是游光挥出的一道剑光。

    大巫师跃离原地,险险避开了这道剑光,看着它摧毁了之前他身后的石柱。

    “你一个鲛人竟...”

    另一道剑光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语,大巫师举起法杖回击。

    游光举剑接住这紫黑法力,脑中却仿佛响起一个,来自不知哪个谶梦的声音:[你一个鲛人,竟会空桑剑术。]

    两道法力碰撞,相持,继而爆裂,余波撞击在四周的岩壁上,令山岩崩裂四溅,还没能逃离这地牢的鲛人们,发出阵阵尖叫声。

    [这些鲛人还没有撤离...]

    游光环视这似曾见过的,在战斗中岩崩壁裂的囚室,向地牢深处的“虚空”开口道:“师尊,你先排查此处是否有归邪的踪迹”,继而向出口跃去。

    大巫师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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