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容抬起泪眼,伤心喊到:“师父我害怕。”
前方哪里还有元天周的身影,徒留下阵阵朔风吹打衣襟。
元真不忍,在一边劝到:“想容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元真,我们这一去还能再回到青龙观吗?我喜欢百合谷,那里与世隔绝,没有纷争没有烦恼,纵是不能回家,若能不离开百合谷也是不错的。”
三年来想容除了想念爸妈,贺川已经在她心里渐渐淡忘了。她有些依恋现在简单无忧的生活。
“想容,师父说我们的未来在外面的世界,如果不离开百合谷,我们永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对于外面的世界,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反正我很好奇。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危险的!”
“我是很好奇,不过我也害怕。”
“别怕有我在呢!”元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坚定过。与其在青龙观过着今日知明日,今年知明年的生活,不如像现在这样,前路未知又充满期待,才让人觉得活着真有意思。
想容擦干眼泪往脚下的城郭望去,那里是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元真见她已经平静下来,拍拍雪灵的翅膀,雪灵雀会意,逆风带着他们落在一处僻静山头。这里离泾州城不远,站在山顶,泾州城依稀可见。师父把这里作为他和想容的第一站,一定有他的目的。命运的齿轮就要转动,他抑制不住心头的兴奋。
“师父说泾州正在打仗,我们要小心行事。”
“师父好像什么都知道,元真你给我说实话,你对前路也一清二楚吗?”
“不,我并不清楚。”元真有些愧疚,他是比想容知道的多那么一点,但是仅仅就一点,师父说那关系想容的命运,不能让她提前知道。
想容相信元真,所以也不再问了。
元真放眼四周,这座山和青龙山仙人山都不一样,这里人的痕迹很重,农田屋舍随处可见,可就是不见有人在田间劳作。看情形要下到山脚还需几个时辰,元真于是催促道:“我们这就下山吧,到了这里,我的灵力就不能轻易在人前使用了,我们要靠自己的双脚走到泾州城,天黑之前找到客栈住下,看形势再决定几时进城。”
雪灵雀又变身为一只小灵雀落在想容肩头。
绿萼从元真袖中钻出也落在想容肩头。
元真一见有些不高兴,“绿萼,你现在多一刻都不愿待在我身边是吗?”
绿萼摇头扑棱翅膀,好像在掩饰尴尬。
雪灵低头轻啄它的羽毛,两鸟看起来十分和睦友爱。
想容一见笑着劝元真:“你别吃醋,它不过是爱黏着雪灵罢了。”
“我才不会吃醋,我是怕它们压的你肩膀疼!”
绿萼听完又知趣的落回元真肩上。
两人两鸟顺着山路往下走。此刻正是百花烂漫的时节,郁郁葱葱的树木和蒿草将下山的路遮挡的看不清方向,雪灵和绿萼飞到半空带路。
想容指着山坡上一块块梯田问元真:“这一路走来一个人影都没有,为何不见有人在田里耕种呀。”
“都是战乱惹的祸呗,男人都去打仗了,家里就剩老弱妇孺,哪里还有人。”
“这战祸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那些官老爷们躲在城中不缺吃喝,苦的却是老百姓。”
”是呀,不过我看也快了,自从大盛朝建立,新皇登基,百姓就盼着不再有战乱,能过上吃饱安稳的日子,人人都盼着国盛民安,这是人心所向啊!”
“那为何这里还在打仗。”
“泾州是所剩不多几个没有被新朝收复的城池之一,如今躲在里面的是自立为燕王的变军刘黑山,听说他打仗最是勇猛,之前也算对泾州百姓不错,所以才能在这泾州死死守了半年有余了。”
“那起码也有些老弱妇孺啊,可是你看一个人影都没有,怪渗人的。”
“都被刘黑山抓进城里了,据说能充军的充军,不能充军的也不让留在城外,以免被平叛的朝廷军队利用,扰乱军心,所以田地都荒废了。”
“那城外来驻扎的又是谁?”想容很好奇。
“齐王李世磷,听说此人有勇有谋,是个厉害的角色。”
“齐王李世磷?他又是谁?”
“皇上共有三子四女,齐王是二皇子,大皇子睿王李世成,三皇子是晋王李世元。”
想容更加好奇:“元真你还没说那新皇帝又是谁?”
“新皇李绪,三年前在西京登基,国号大盛。”
“先前那位暴君呢?”
“先皇梁坚三年前在江州被他的近臣独孤……什么的,唉,名字我忘了,反正是被他獈杀。”
“獈……杀?”
元真知她不解,解释道:“就是被活活勒死了。”
想容缩缩脖子,一脸恐怖。
“平时见你在青龙观一副不闻世事的样子,这些外面的事你都是怎么知道!”
“师父每年总有几个月在外面游历,当然是他老人家说的了。”
“怪不得呢!”
两人边说边走,路边树林里山花满山遍野,想容摘了野花编个花环挂在脖子上,又编个帽子戴在头上,还叫元真看好不好看。元真见她这一天都蔫蔫的,这会好不容易高兴了,也不阻拦她,任她疯玩。因为有雪灵雀和绿萼跟着也不怕她迷了路,元真就远远在后面跟着。
下山的路越来越宽阔,路两边的风景也变了样,不再是灌木蒿草,而是变成了密密咋咋的竹林,山风吹过,竹叶发出哗哗的响声,在山野间回荡。想容把手中摘来的一大把雏菊、金银花和蒲公英交给元真拿着,自己又去竹林里找笋尖尖。
元真在后面跟着她,觉得只要有想容在身边,再忐忑寂寥的前路都不可怕了。
此刻正是初夏时节,竹林里春笋正是肥美多发的时候,想容看的眼花缭乱,手脚并用也采摘不及。她前面挖着后面丢着,就像狗熊掰玉米一样,到最后手里就留了两个。元真跟在她后面边捡边摇头。
她一路往竹林深处走,元真忽然听见她发出一声惊呼,以为是出了什么岔子,赶紧跑上前查看,见想容往林子深处一块空地跑去。元真这才发现那里一座竹屋隐没在一片竹海之中。
元真刚想叫住想容别轻举妄动,想容已经伸手打开竹门往里查看,还大声询问:“有人吗?”
回答她的只有四周簌簌的风声和竹叶的的刷刷声。
“请问这里有人吗?我们想讨杯水喝。”想容又高声询问。
回答她的仍然只有风声。
元真也走到想容身边往里查看,发现屋里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是一座三间竹屋,屋外有一间小厨房,厨房后面还有一片空地,以前似乎是片菜园,整片屋舍被竹林环绕,远处还能听见溪水潺潺之声,很有世外桃源的意境。看起来在这里住的人很有生活情调。只是看屋子里破败空荡,房子似是荒废了很久了。
想容对这个竹屋很是喜欢,对元真说:“反正今天下山也进不了城了,还要麻烦找客栈住,我们今晚不如就住在这里吧。”
“你说的也对,与其下山找客栈,不如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想容一听忙把身上的包裹放下,“那我去河边洗洗脸,跑了一天了我都脏死了。”想容说完顺着水声找去。元真示意雪灵和绿萼跟着,自己则留在竹屋检查收拾。
想容出了竹林不远,就看见一条小河由西向东流过,河的对面难得看见有一个老妇拿着背篓在河里筐鱼。想容乍一见那人很是兴奋,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除了元真和师父外,所见的第一个普通人,她冲着那人喊到:“婆婆,河里的鱼多吗,你能不能把打的鱼卖给我几条。”
那人抬起身子看过来,想容见她头发花白,形容憔悴。
“我这鱼不值几个钱,不过我自己吃还不够呢,不能买给姑娘。”
“婆婆是住这山里?”
“是,我家就在山下,如今山外在打仗,家不能住了。不过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荒山野陵,不怕这附近流窜的歹人抓了你去,快回家吧。”那老妇穿着补丁粗衣,说话却很是和善。
“婆婆,听说百姓都被抓紧城里了,您怎么还能在这里抓鱼?”
“我一个老婆子,仗也打不动了,抓紧去也是浪费粮食!”
想容想想那倒也是。“那您家里人呢?”
“家里人……。”那位老妇眼神涣散,望着远处的城池木木说到:“家里的男人死的死,没有死的也杳无音信,如今只剩下媳妇女儿带着孩子孤苦伶仃,前些日子也被抓紧城里,说是好歹能做饭劳军,老婆子侥幸留在城外,也没有别的吃的,今天来捉几条小鱼勉强度日,不想就碰见了姑娘。怎么你没有被抓紧城里?”
想容尴尬笑笑:“婆婆,我是外地人,今天刚到此地,正想明日进城呢!”
“怨不得呢,不过你想进城怕是不行了,两边正在打仗,躲着还来不及呢,姑娘可不要往前凑。”
“多谢婆婆提醒。”
两人说着话,不想这会工夫雪灵已经从河里捉了两条鱼上来放在想容脚边。
那老妇看着雪灵雀灵巧不由说到:“你这鸟倒是少见。”
想容忙拿了两条鱼,涉水过河,放进老妇的框里。
“婆婆拿着早些回去吧,免得一会遇上官兵抓你。”
“多谢姑娘,可你就不怕吗?”
“我跑的快不怕的。”
“那好,那好。”
老妇收了鱼框,告辞往山里去了。
想容望着她的身影不觉有些难过,她生在太平盛世,从没经历过战争饥饿居无定所,对眼前的世界她还不适应。
雪灵这时又捉了两条鱼放在岸边。
想容洗完脸,又把鱼清洗干净,带着雪灵雀和绿萼回到竹屋。元真也早已把屋内屋外都清扫了一遍。见想容手里拿着两条鱼回来,不由赞到:“我正想着晚上吃什么呢,你就捉了鱼回来,我看了,那边小屋里有灶台,一会我给你做饭去。”
想容说:“鱼是雪灵捉的,我只是把它们洗干净罢了。”
“是吗!难为雪灵了,让它捉鱼大材小用了。”元真说着爱抚的摸摸雪灵的羽毛。
“我刚才还碰见一个婆婆,她也躲在这山里,不过看着很可怜。”
“说说她怎么可怜了?”
“家里男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就剩下女人了,现在她的女儿媳妇还都被抓紧城里了。”
“她为何没有被抓紧城里?”
“我也是这样问的,她说侥幸藏在山里才没有被抓。”想容一脸担忧。
元真叹了口气“你也不要太难过,天下不太平,老百姓能活着就不错了。”
“但愿这战乱早日结束。”
“应该快了吧。别多想了,说吧这鱼你想怎么吃,我给你做。”
“不如用碳火烤鱼烤竹笋吃,你看可以吗?”
“行,就照你说的吃烧鱼烧竹笋。”
“我还想喝笋汤你能给我做吗?”
“想容,我找了一圈,没有发现盛水的瓦罐,汤就算了吧。”
“我有办法,你去折一根粗一点的竹子,咱们用竹筒烧水做汤。”
“我怎么没想到,还是你聪明,要不师父总说你机灵呢!”
“服气了吧!”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竹屋顿时热闹起来。
这时候,雪灵雀和绿萼落在房檐上,唧唧喳喳不知道在叫什么,反正想容听不明白。可是元真不一样,只见他探出头来一声低喝:“绿萼,你再说我坏话,小心我炖了你喝汤。”他听出来绿萼和雪灵雀刚才在编排他:事事都听想容的,是个软耳朵。
房顶上立刻安静下来。
想容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她对着房上的俩鸟说:“别怕,有我在,他不敢炖了你们。”
两只鸟又叽喳热闹起来。俩鸟的意思是不用怕元真,他也得听想容的。
元真气的直跺脚,想容还不想放过他,追着问:“元真,它们都说你什么了,快和我说说,也让我听听。”
“它们说你身上都是鱼腥味,臭死了!”元真没好气的说。
“真的吗?真的吗?”想容指着雪灵和绿萼质问。
俩鸟这下再也不敢叽喳了,它们扑棱翅膀向竹林外飞去了。
这回换作元真得意了,他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想容左右闻闻,似乎真觉得自己身上都是腥臭气,于是转身往河边去,她要再好好洗洗。
元真在后面喊道:“快些回来,饭马上就能做好。”
河边,想容越想越气,嘴里骂到:“死雪灵死绿萼,看我还让不让你们落在我肩上,晚上你们也别想挨着我睡了。你们嫌我臭,我还嫌你们肥呢,哪天我要是生气了,准把你们都炖了喝汤吃肉。”
想容蹲在河边搓洗手指,洗一遍仍觉得手上有腥臭味,她拽过河边的蒿草搓洗手指,嘴里还不停地嘟嘟囔囔。
她浑然不知,小河对岸树丛里,两个人影隐在暗处正一动不动盯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