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回到客栈,对面厢房里黑黢黢的没有动静,那位衍空和尚似是还没回来,二人也没在意。明日就要搬去福满楼,想容将需要收拾的行李都事先收拾好,明日一早就结账走人。
想容又对雪灵说:“晚上不要再出去了,好好休息,我和元真哪就用你养着了,别操心了。”
雪灵抖抖翅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这天晚上睡觉,想容翻来覆去的做噩梦,一会梦见自己从悬崖跌落深渊,那深渊无穷无尽,没有个停歇。黑暗中有一双双眼睛在窥探她,恐惧就像蚕丝裹住了她,那恐惧不是来自外面,而是她的心。接着又看见雪灵被人剪断了双翅,血淋淋躺在她的怀里,而绿萼也不知去向。她哭,用尽全力喊,就是喊不出声,她往前跑,眼见着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刚想叫,那人却停下脚步,慢慢回过身,快要看见那人的脸时,她又不敢看了,绝望的叫:元真,救我……
“想容想容,快醒醒,我是元真,快醒醒啊,想容。”
想容狠吸一口气,猛的醒了过来。
“想容你醒了?我是元真啊!”元真在隔间门外焦急的喊。
“元真。”
“我在呢!”
“雪灵呢,绿萼呢?”
“你忘了昨晚它们跟着我睡呢。”
想容披衣起来,打开门,元真进来关切的问:“又做恶梦了?”
想容又趟回床上,她胸口的闷疼还没有散去。
“你最近是不是总做恶梦,光我知道的已经有两次了。”
“我要喝水。”想容无力的说。
元真赶紧去给她端水过来,看着她喝下。
“我以前就总做噩梦,不过自从被你从仙人山救了,我有一阵不做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离开青龙观,我的噩梦又回来了。”
“想容,我一直觉得你在害怕,和我说说,你究竟怕什么,我也好帮你。”
“我也不知道。”
“有我在呢,谁也伤害不了你,相信我。”
“我现在没事了,别担心。雪灵绿萼没事吧。”
“没事,我也怕对面的和尚发现雪灵的秘密,昨晚就没让它出去猎物,你放心吧!”
“太好了。”
“还早呢,你再睡会儿,天一亮咱们就搬走。”对面和尚看想容的目光让元真很不舒服,他也怕那人对想容起了歹意。
……
元真和想容走出客栈的时候,也不过刚到辰时。初升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绿萼落在元真肩上,雪灵则依着想容颈窝站着。二人二鸟往福满楼而去。他们不知,才走出客栈不远,身后对面那间春楼的大门就打开了,衍空从里面走出来,目送着二人越走越远。他一个响指,街角闪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衍空小声吩咐几句,那小乞丐快步追着元真想容的影子去了。
元真和想容就在福满楼后院住下了。院里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厨房的大厨黄大顺和他的媳妇周娘子,周娘子平常也在厨房帮厨,他们有个七岁的女儿叫黄春桃,一家三口挤在东间的厢房里,元真和想容住的是两间西厢房。
刘耀财的家眷不在此处,福满楼在泾州城也是个老字号,刘老板靠着福满楼也积攒些家业,早些年太平的时候就在靠着泾安街后面的槐树胡同买了一处宅子,那里也算是泾城富人权贵聚集的地方,他老婆孩子都住在那里。
想容他们一搬过来,周娘子和春桃最高兴,通过过去几天的接触,周娘子喜欢想容不光长得俊,人也机灵勤快,更喜欢元真能干有眼力见,哪里有活计哪里就能看见元真过去帮忙,这样的两个人怎能不让人喜欢。另外,那黄大顺平常除了做饭一天也不说上两句话,他们一搬进来,不光多了帮手,还多了说话的人。
春桃不用说是最高兴的,她喜欢想容姐姐的漂亮,也喜欢元真哥哥的帅气,更喜欢他们带来的雪灵和绿萼,福满楼后院一下子热闹起来。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了半个月,雪灵照例每天趁大家都睡的时候出去猎物,它除了猎兔子野山鸡,还抓鱼,有一天竟然抓回来一只野猪,那只野猪不大,看着也就二十来斤,是个野猪崽子,抓回来的时候还是活的,刘耀财收了野猪十分高兴,没有宰杀它,而是直接养了起来。福满楼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一是因为店里的野味常吃常新,二是因为柜台收账的容娘子长得漂亮。想容每日里往那里一坐,吃饭的食客大多又是男人,那些男人最近来福满楼不光是为了吃饭,还为了来看想容。想容也不怕他们看,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就是元真都把招呼客人的活都揽下了,她只坐在柜台收账就行,和那些食客不用接触,他们愿意看就看去吧。
自从那日元真伤了谢武的手腕,原本二人还有些担心他会来报复,可过了半月也没见人来找麻烦,想容也就把那事忘了。
这日一开店,来了一位熟客,正是客栈的邻居衍空和尚。那衍空一进店,看见想容就过来打招呼,“没想到姑娘在这里做事,小僧要是早知道就早点来捧场了。”
想容见到他有些惊讶,不过一想这福满楼是食客都能来的,她也管不了,于是含笑招呼:“师父要吃什么就找个桌子坐下,最近我们福满楼天天客满,座位不占上一会就没了。”她说完又喊“吴三哥,有客人了。”
吴三忙跑过来:“这位师父二号桌请。”
衍空看看想容,脸上带着一抹微笑跟了吴三走了。
一会元真忙完后头的事往前面过来,想容叫住他,对着左边坐着吃饭的衍空努努嘴:“你看那是谁?”
元真怎会不认识,“他怎么来了?”
“这里是酒楼,谁都可以来呀!”
“是谁都可以来,可就是不该来个和尚,他不是应该吃斋吗?”元真心里对这个衍空实在厌恶。
“我见他点的吃食都是素的,不过他还要了一壶酒。”
“假和尚!他也不怕人说他对佛祖不敬。”元真厌恶的说。
“不就是见过两面,你怎么那么讨厌他。”想容还没见过元真这么不喜欢一个人。
“说不上,我就是觉得他不像好人。”
“好了,别管他了,你去忙吧。”
“他要是找你麻烦,你就叫我。”元真有点不放心。
“行了,我在店里他能找我什么麻烦,对了,雪灵和绿萼都喂了吗?他们可都在房顶老实待着吗?”
“喂了,都在房顶呢,你别操心了。”
元真说完往楼上去了。
那衍空边喝酒边不时用眼睛吊着想容。虽然之前也看过这姑娘,可今日坐在这里再仔细一看,还真是面相不俗。不光人长得清丽脱俗,这气质也是和常人不同,按说当下一般人家的小娘子,若不是风尘女子,每天在这里面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食客,多少都有些怯懦不自在,可她没有半分的害羞,落落大方,就像她周围的男人都不存在一样。
初听说这位姑娘,要从三年前嵩山少林寺说起。他那时还是少林的一个扫地僧,那日掌门师伯的禅房里来了位熟客,正是仙人山青龙观的元天周。元天周和掌门师伯席玄子是多年好友,两人几乎隔个一年半载就会在少林寺见上一面。元天周偶尔也会带着徒弟元真来少林。衍空见过元真,那时他们都是几岁大的孩童,元真不认得他,他却记得元真——一个白净俊雅,不爱说话的男孩,和自己恰好相反。不过他自小就是个扫地的,无人注意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三年前,他记得很清楚,那日元天周急匆匆赶来少林,一进席玄子的禅房,他就迫不及待的说:“我们的推测果然应验了,那人现在应该已经到青龙观了,我已经让小徒去接她了。”
衍空知道,师伯虽司职少林掌门,但他最精通的不是佛法,而是命格推演、观天象、阴阳术数以及炼丹制药。
“你打算怎么办!”席玄子问道。
“先把她留在青龙观,待时机成熟再让他们下山。”
“她可是千年轮回的紫薇星,得她者得天下也,一旦消息泄露,会引起江湖大乱,你可要小心行事。”
“她是不是紫薇星我倒是不在意,我不过是多管闲事,也是见那人可怜,借着老君的庇佑,开启光门帮帮他们,至于得天下,在我看来并不是什么好事,能不能打破这个咒语,一切都看他们的造化。”
“天周,你竟然把天下人看为至宝的东西当做咒语,也就是你这个……算了,不说了,既然你已经有了决断,那人也是在你的努力下才轮转的,你想怎样你说了算。”
此时衍空就在禅房外站着,许是屋内二人太激动,竟都没发现他。
他平常只知道师伯道行深厚,却不想这元天周竟比师父还厉害,他提到老君,不知那又是师伯的什么秘密。
没过多久,衍空因为违反少林戒规被逐出少林,他没有忘记师伯和元天周的话,没有去别处,而是到了仙人山下的一处山洞里住了下来。仙人山本是座灵山,天下灵修之人无不视它为灵修圣地,衍空便隐退此山,他在少林本就暗中修习道法灵术,来到仙人山后,一方面吸纳灵力,另一方面随时注意青龙观的动向。后来没过多久,一日他正在山中修炼,忽见半空有只大鸟飞过,那鸟背上端坐一个少年一个少女,单看那只通体雪白的大鸟已经让衍空惊为仙鸟,再看那少年正是元真,他已出落成翩翩美少年。而那少女,青龙观向来只有元天周元真师徒,如今多了这么一个女子,衍空猜测正是传说中元天周新收的徒弟,他这才知道,那位异人竟是位女子。
有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后,元天周亲自护送他的两个徒弟出山,而他也终于等来了机会。他一路跟随,见二人住进泾州城,遂也在附近住了下来。那晚他走出那间春楼,看到元真设的结界心中震惊,自己虽然修炼多年,但是在这个毛头小子跟前居然不值一提,这样的结界他还不能破解。而那位师伯和元天周嘴里神秘的女子,他一见便被深深吸引——得她者得天下!得她者得天下!衍空琢磨这句话,心内燃起从没有过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