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咏鹤(五)

    游大监有些奇怪陆嘉芩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是谁,但也没多问,他笑道:“殿下好记性,的确是吏部侍郎季恪行。”

    嘶,怎么会是这个倒霉蛋。

    陆嘉芩的思绪不受控制地被带远了一些,最后画面定格在上辈子她贬谪季恪行时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

    那是她登基第二年的冬至,太极殿外大雪纷若鹅毛,她当廷将季恪行贬去了岭南,朝堂上众臣议论纷纷,季恪行跪在廷前一言不发,直到那个老御史骂她昏聩,他才突然开口接下了这道圣旨,次日便离京了。

    季恪行接下圣旨时抬头看了她一眼,陆嘉芩总觉得其中蕴藏深意,以至于一直到她服毒身死的前两年,季恪行都常在她的梦中显现。

    他被贬之后并未自轻,而是在岭南大兴农桑,将那片凄凉地开拓成了富庶之乡,陆嘉芩每隔一月都能收到他的奏折,末尾总有一句“谨问圣安”。

    若给季恪行足够时间,凭他的才能,定能成国家柱石,帮这个苟延残喘的末路王朝再续命一段时间,搭配上沈唯之的主角光环,说不定又会是另外一个太平盛世。

    沈唯之那个大傻叉但凡长了一丁点主角光环外应有的脑子,都知道这个人要笼络。

    但沈唯之没有,陆嘉芩那段时间只觉得他疯得更傻叉了,明明她与季恪行半点交集都无,沈唯之偏咬死了他对她有私情,逼得陆嘉芩只能走剧情线把季恪行贬到了岭南。

    想到这,陆嘉芩难免郁气上涌。

    不过好在这一次,自己也不用跟个冤种似的再走一遍剧情了,只要自己能苟住一条命,幸福生活就在向着自己招手。

    至于这个世界,毕竟沈唯之有主角光环,她记得原著后面的结尾也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陆嘉芩抬起头,随意道:“那的确也要谢谢季侍郎,除了朱太医的礼还备一份薄礼给他吧,随便送点什么,不要太贵重,圣人疑心病重,要是送得贵重些,于我于他都是祸端。”

    成庆帝性格多疑,季恪行进士登科不过三年,却官运亨通,一路升到了吏部侍郎这样的重职,才学如何尚且不能定论,但身家一定清白如雪。

    季恪行的引荐尚且可以看做臣子对储君的关切,但她要是送了贵重的回礼,成庆帝必然会起疑,那样对季恪行这样的纯臣而言,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她前世已经坑过他一次了,这次就别了。

    去捧茶盏的动作稍稍顿住,陆嘉芩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之前踏青之礼上我好像从头到尾都未看见季恪行,他是没去,还是未与其他臣僚同行,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

    游大监沉默片刻,“似乎就是没去,说来也巧,踏青之礼当日,老奴去了一趟汀兰轩买花糕,出门时见季侍郎坐在梦昙楼旁边的馎饦摊上吃午食呢。”

    陆嘉芩闻言险些一口将刚喝进嘴的茶汤喷出来。

    她实在是不能不惊,前世自己在踏春之礼上遭人算计,明鹊拼死相护甩脱追兵把自己扛进的地方,正是梦昙楼的下等地字房。

    自己醒来之后十分惊怒,只想快点离开,再加上地字房残破不堪,又是晚上,她根本不知道跟自己同床共枕的那个人长什么样。

    但她记得事后明鹊隐约提过,似乎是朝内的哪个年轻官员,气度非凡十分俊俏,当时又离梦昙楼特别近。

    明鹊见人入暗巷,立刻就把人打晕抬了进来,怕人不从,明鹊还给人灌了半壶从上等卧房里偷来的暖情酒。

    连踏青之礼都去不了的年轻官员多是难见天颜的散官,明鹊还有脸盲的毛病,且这件事知情人越少越好,后面便没有再提。

    现在一听游大监说“梦昙楼旁边”几个字,陆嘉芩瞬间就跟应激一样沉默了。

    季恪行,年纪的确也不大,长得的确也很俊俏,只是……怎么都不会那么巧吧?!

    游大监奇怪道:“殿下可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哪里不适?要不要老奴再把朱太医请回来。”

    陆嘉芩掩去眼中神色,摇头道:“没有,只是在想后面怎么面对圣人,赵王虽说是醉酒昏头有恃无恐,但他敢这么说,那便是卢贵妃,甚至是整个锦溪卢氏都这么认定。”

    “但锦溪卢氏再怎么猖狂也不敢妄议这种事,他们敢这么想,必然是圣人也这么想。”

    “放屁!”游大监一下子面沉如水,戾气都散了出来,“皇后娘娘品行贵重,德光兰掖,他……圣人怎能这样想?!明明是他先向皇后娘娘许下两情之诺,后面又如流水般纳了一个又一个!”

    陆嘉芩愣了愣,她没想到游大监会突然这么大反应。

    裴皇后是在她四岁时积郁成疾病亡的,但成庆帝很忌讳这件事,连冥诞都不许大加操办。

    因此内宫之人也很少提及裴皇后的事,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东宫,她都已经快忘记裴皇后长什么样,只依稀记得,是个十分温柔的女子。

    游大监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深吸一口气缓下心神,“老奴只是生气圣人竟然会信这样的无稽之谈,当年是卢贵妃恶意顶撞,才致使皇后娘娘早产一月,殿下确为圣人亲生。”

    陆嘉芩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那个霉爹,认不认的都不要紧,反正有跟没有无甚区别。

    陆嘉芩:“那就是孤的模样与母后太过肖似了,圣人看见就忌讳。”

    她转念一想,惬意地往后靠了靠,“不过孤现在也不在意了,阿叔也别跟阙下报什么我大好的消息,朱太医不是说我要静养么,等到饷春大典后再动吧。”

    没有强制任务,没有电击惩罚,她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此时不摆,更待何时啊?!

    游大监眼中露出笑意,“是,老奴知道了,殿下再歇歇,睡了三日想必口淡,老奴去做一碗雪燕白玉汤来,清甜滋补。”

    陆嘉芩眼睛一亮,忙不迭点了点头。

    雪燕白玉汤是游大监的拿手菜,用料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陆嘉芩很喜欢喝,处理政务疲惫时喝一碗再睡两刻钟,醒来就又精神奕奕了。

    而且说来奇怪,这道菜只有游大监能做出那种味道,明鹊跟云鹂都曾向他取过经,云鹂有次甚至较真地在东宫的厨房里备了两口锅子,游大监做一点,她跟着做一点,连火候都一样。

    结果最后炖出来让陆嘉芩尝尝哪碗好喝,陆嘉芩还是选了游大监做的那碗。

    后面这一事,明鹊跟云鹂就再没沾过手。

    这汤炖不了多久,没一会游大监就捧了一碗过来,陆嘉芩咕噜噜几口灌下去,便催着明鹊搀着自己去寝殿外面走走。

    游大监端详着陆嘉芩瘦削的面庞,难免心疼,他默叹一声,转身离开,心想:殿下终于也扛不住了。

    太子殿下自十岁就摄政,十三岁就开始批折子,至今五年,一直兢兢业业,既是为了裴氏的安危,也是为了大梁的将来,可圣人不仅不体贴,反倒处处为难。

    她竭力在几方势力之间斡旋,储君做得朝臣交口称赞,他都快不确定她幼时见书就哭的事,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裴皇后是爱花之人,陆嘉芩没一岁就被立为了太子,因此东宫翻修得也早,裴皇后便亲手种了许多东西,其中就有太子寝殿外的这几棵芭蕉。

    此时春日虽至,寒意却依旧料峭,芭蕉叶一片焦黄,唯有中间那截嫩芯露着显眼的碧色。

    陆嘉芩伸出手去探打在檐下的阳光,紧接着整个人都站了进去,恍惚道:“竟是许久都没赏过这样好的春日了。”

    这的确,前世整日忙着勾心斗角,既要应付脑残的男主,又要应付虎视眈眈的四大世家,想尽办法把软饭喂进男主嘴里,完全没有精力和闲心。

    陆嘉芩终于有了一种其实自己走二周目就是来度假的实感,她扭头看向明鹊,兴冲冲道:“去,喊几个内侍把母后留下的灵芝纹摇椅搬出来,孤要晒太阳,再让厨下切两盘鲜果,沏一壶白茶。”

    这才是舒心日子啊。

    系统也在陆嘉芩的大脑里上蹦下跳,请求跟她连接通感,它也想尝尝鲜。

    陆嘉芩对此感到疑惑,“你一个无神经生物,真能尝到果子的味道?”

    系统:“那当然是尝不到的,但是我们可以体会到宿主的情绪,如果宿主的情绪反应这是甜味,我们也就能相应地具体了解到这个定义。”

    陆嘉芩没反对,接受了系统的请求。

    说到情绪,她想起自己清醒之前听见的最后那句电子音,问道:“你之前说的‘情绪锁定已解锁’是什么意思?”

    系统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吃货的幸福,立刻狗腿道:“就是字面意思,一周目时,为了保证宿主能够顺利完成任务,我们锁定了宿主百分之六十的生理情绪。”

    “当然,这不是针对您一个人的,实际上穿书局的每个员工进任务世界时都要被做情绪锁定的,只是我们检测出宿主比较重情,又不像正式员工那样接受过系统的情绪训练,所以我们锁得比较多。”

    “不过这一次宿主就当是来度假的嘛,情绪价值非常重要,就不需要再锁了。”

    陆嘉芩淡淡一笑,心神一动掐断了她跟系统的通感连接,“说得很好,以后有关我的任何事,都要经过我同意,前世的时候,无论是合同还是贵方告知,我都不知道有情绪锁定这回事。”

    如果穿书局跟她说了这个,为了更好完成任务,她会同意的,但未经自己允许就这么做,陆嘉芩心中难免不愉。

    系统委屈地点了点头,它眼巴巴地望着果盘里青翠欲滴的葡萄,见陆嘉芩实在没有重连通感的意思,恨恨地背过身消失在陆嘉芩的脑海中。

    陆嘉芩忍不住暗笑,她正要伸手再拈一枚绿葡萄,明鹊便急急地奔了过来。

    “殿下先别吃了,快回屋躺着,丘大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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