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咏鹤(六)

    陆嘉芩陡然瞪大了眼睛,险些被嘴里的茶水呛到,她立刻从摇椅上起来,摇晃着往寝殿里面跑。

    怎么想享受一下就这么难……

    明鹊支使完守在院中的两个宫女将摇椅旁的果盘藏进花盆里,立刻转身进了寝殿伺候。

    陆嘉芩正艰难拎着厚重的被子往身上盖,明鹊上前替她掩好边角,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迅速扯出了一个悲戚的表情。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眼中倒映着如出一辙的烦躁。

    丘大监本命丘福,是自成庆帝皇子时就跟在他身边的老人,一直很得用,就连现在位同副后的卢贵妃,见着他也得收敛起自己跋扈的模样。

    这是个纯粹的人精,而且只忠心于成庆帝,陆嘉芩不想还没开始享受生活就先得罪个在长安宫内比较有话语权的人。

    “哟,怎么殿下脸色还这般难看呀,”丘大监被刚回东宫的云鹂引进来,甫一近前五官就心疼地揪在了一起,“那些个太医没给殿下开疗养方子么?”

    他转身看向静候在一旁的云鹂,“云鹂姑娘可得多上点心,殿下是国之储君,可容不得那劳什子混账怠慢,若有冒犯东宫的,殿下只管问罪!”

    陆嘉芩心内翻了个白眼,若说冒犯,若说问罪,沉香楼首当其冲,霉爹怎么非但不拆,反而三不五时地就往那跑呢。

    但她只能虚弱地咳嗽两声,像是勉强维持着风度,“劳圣人忧心,孤,孤也未曾想到,自己的身子这样不中用,竟在踏青之礼上晕厥。”

    用脚趾想都知道丘大监是过来干什么的,探病是假,看她是否与人串供才是真。

    这一次晋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害得陆氏在群臣面前失颜,还是在踏青之礼这样的盛会上,成庆帝无论如何都得给宗室,给群臣一个交代。

    毕竟严重一点说,刚祭奉完祖宗,子孙就毫不忌讳,仗着皇子的身份知法犯法,妥妥的亡国之相。

    不过说亡国之相也没错,按原著剧情,陆嘉芩服毒自尽后,沈唯之拥立了旁支一个八岁的小皇孙为帝,自己为摄政王,再忍了四年就逼小皇孙禅位了,改国号为周,大梁就此亡国。

    而现在给出的东西还是没有细查的结果,如果再牵连出晋王刻意构陷储君这件事,就算锦溪卢氏根基深厚,也架不住这样的罪名。

    可惜自己昏睡得太久,帐中的那女子明显是晋王安排的,要是当时没那么早昏过去,还能扣住她审点东西出来。

    丘大监的眼神隐晦地在陆嘉芩脸上扫过,见她面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双唇却很苍白,不过说话这样短的时间,太子光洁的额头上便隐约冒出了一颗颗细密的汗珠。

    在旁侍立的婢女立刻弯下腰替太子擦去了额上的汗,面上几欲垂泪,“太医说,殿下操劳太过,原本身子就亏空,只是这次借着肝火一齐发了出来,若不是圣人派了位能手过来,只怕现在……”

    陆嘉芩在心里满意地给明鹊鼓掌,没错,就这么说,系统安排得很周全,派多少人来查都是这个结果。

    成庆帝是绝不肯放权的,那这些政务就得他自己批复。

    初春向来是大梁朝堂上最忙的时候,自二月二后,锄田、蚕桑、春闱……这些重事便是轮着来的。

    不管丘大监这次来是想做什么,陆嘉芩只会给出一种回应:我病了,病得快要死了,不仅什么活都干不了,还得把宫中珍贵的东西都送来养着我。

    毕竟成庆帝虽然厌恶自己,但却还是希望自己活着替他牵制远在西北的裴家军和崔太后的。

    陆嘉芩扭过头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与丘大监对话时明鹊又俯身擦了两回汗,丘大监不敢再留,只道回去之后定然会跟圣人好好说清陆嘉芩现在的情况,转身便离开了东宫。

    待人一走,明鹊便帮着一把掀开了压在陆嘉芩身上的厚褥,“殿下装得也太像了些,险些都要把奴婢骗到了。”

    “丘大监是个人精,”陆嘉芩慢慢坐了起来,“不装得像些恐瞒不过他的眼。”

    她表情没有之前的轻松,“我总觉得,圣人不会轻易就这么让我好好歇着,太后也不会。”

    明鹊皱着眉头,“可是殿下如今病得这样重,又是在踏青之礼上当着王中书的面晕倒的,圣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强令殿下理政吧。”

    陆嘉芩摇了摇头,却没再说话。

    当天日近黄昏之时,成庆帝果然流水似地赐下了一堆山珍补品,又将之前救醒陆嘉芩的那位朱太医送到了东宫来,说让她保重身子。

    丘大监暗戳戳给陆嘉芩卖了个好,说成庆帝这次是铁了心要管一管赵王,他不许人精心医治,只说不让伤口化脓留他一条命就行,又从内侍省派了人过去,隔绝了任何人的探视。

    卢贵妃求了两次,成庆帝立马就抬了其他妃嫔的妃位。

    这番话听得陆嘉芩舒心了几分,但也没有顺着丘大监的话说些什么,她只赏谢了几锭金子。

    她就坐等赵王的讣告了,他府里一月前新招进来的那个厨娘,是之前被赵王虐杀奴仆的亲娘。

    成庆帝送来的这位朱太医虽然是眼线,但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陆嘉芩明显感觉自己的元气正在恢复,而且恢复速度还很快。

    她暗地问了系统几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它不能对抗人身的自然恢复机制。

    系统:“我也不能凭空给你捏点伤出来呀,宿主,之前是你这具身体的确存在暗伤,还中了毒,所以我才能操作一下。但你现在毕竟年轻,而且这位太医的确医术高明,他用药精妙,既不多又不少,我真没办法让你继续躺着。”

    陆嘉芩却陡然间瞪大了眼,“你说什么,我中毒了?”

    系统显示屏上露出三个大大的问号,“对呀,这是原著设定,太后在你尚在裴皇后腹中的时候就开始下毒了,宿主难道不知道吗?”

    “这个我知道,”陆嘉芩脸色阴沉得可怕,“但这个毒,母后在我出生不久后就发现了,并且借父皇的手除掉了太后的内应,我身上怎么还还会有毒……”

    一人一系统对视良久,系统觑了陆嘉芩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难道宿主你,没有背诵全文吗?”

    陆嘉芩冷淡地盯着它,不答反问道:“所以你作为随身系统,连原著内容都没有下载储存吗?”

    系统委屈巴巴地小声逼逼,“新手系统就是宿主看了多少,我们记得多少……”

    陆嘉芩没再看它,她深呼吸一口气,自己的“重生”金手指是残缺的,这意味着她现在掌握的部分信息,不是真的。

    就比如自己身上的毒。

    系统慢慢凑了上来,“宿主你不用担心,那位朱太医真的很厉害,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查出了你身上的毒,但他给你吃的药里有一味药可以抵消你体内的毒。”

    陆嘉芩前世见过太多“巧合”,所以并不轻信,自己体内的毒如此隐秘,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太医,就算再如何明珠蒙尘,也没办法这么敏锐吧。

    可这就意味着,这位朱太医背后站着的人并不是成庆帝,而是一个与她同立场的人。

    无论是太后、帝王还是其他为了皇位的人,不盼着她死都是一时的,不会给她根除身上的毒。

    系统被陆嘉芩沉思时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吓得往后推了推,但为了任务还是勇敢地又向前一步,提醒道:“而且咱们的目标现在又不是征服星辰大海了,只要活过这具身体的二十五岁就行。”

    陆嘉芩灵台闻声清明,她缓缓把悬起的心放了下去,重新以咸鱼的姿态躺好。

    系统说得对,她既然打定主意这次不再操劳国事,那就没必要细想这些阴私。

    自己就是胎穿而来受封建社会荼毒太深了,且回了现代社会不过两个小时就又穿了回来,做太子时的条件反射依然存在。

    这一趟是享福的,不是重演顶级社畜悲剧的。

    陆嘉芩拼命重复了好几遍,躁动不安的心才平静下来。

    但这心只平静了五天就再次被山头高的惊涛拍入风雨中,成庆帝见陆嘉芩可以正常行走,立刻就派丘大监过来宣旨。

    丘大监脸上笑出了褶子,“圣人还惦念着殿下的身子呢,让奴才再送些补气的老山参过来,紧着殿下用。”

    他话锋一转,“不过圣人也忧心殿下落了朝政,后面与中书令他们议政时跟不上落人话柄,只是詹士府人多口杂,怕扰了殿下静养,就只派一位大人来与您报一报朝中的大事。”

    “殿下听听就是,不必着急,等将养好身子,圣人就又要将大任交到殿下肩头啦。”

    陆嘉芩在心里骂了句放屁,怎么可能“听听就是”?!

    她轻咳一声,关切问道:“不知道圣人要派谁来,孤也好扫榻相迎。”

    丘大监脸上的笑纹彻底皱成了一朵菊花,“殿下知道的,正是吏部侍郎,季恪行季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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