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燃烛(三)

    系统看着陆嘉芩怒气冲冲地回到了东宫,良久才敢小声逼逼,“宿主,你这样直接跟皇帝呛声,后面的日子还能这么平静吗?”

    陆嘉芩淡道:“说得就跟我不这么做以后的日子就能好过一样。”

    她此刻有些沮丧,但并不后悔,前世碍于系统惩罚必须隐忍,这次能随心而行还得做个绿毛龟,那她还穿个屁。

    陆嘉芩坐在书案前,沉吟半晌道:“如果真不行……”

    系统想到在祈香殿里对陆嘉芩步步紧逼的卢氏母子,灯泡眼睛微微一亮:“……那就篡位吗?”

    “那就死遁吧,”陆嘉芩长出一口气,她毫不客气地打破了系统萌生出的一丝幻想,“你别光想好事,你看看晋王那对储君之位势在必得的样子,你觉得是你的起始任务重要还是你的代号任务重要。”

    系统抖了抖,转念想陆嘉芩似乎也没说错。

    陆嘉芩像是被这个话牵出思绪来,她并没有点到为止闭口不谈,而是继续道:“我初初在东宫醒来时,其实想着要不要争,毕竟前世所犯过错我都铭记于心,这一次若能避开,兴许就会是个别样的结局,所以我饮下了宝鸳送来的酒,将晋王的筹划全都送了回去。”

    “可我想了想后面要做的那些事,还有沈唯之的主角光环,太累了,踏青之礼在争锋中连佐食小菜都算不上,就算我前世不饮那杯鸩酒,后面也会气力不继的。“

    “这更像是报复我自己,就好像旁人叫我抄一本砖头厚的书,我好不容易抄完最后一句,结果一觉醒来抄的东西不翼而飞了,还得重抄一遍,我一定只会想把那本书当场撕掉。“

    陆嘉芩打了个呵欠,”况且我只是个炮灰,哪怕戏份比较重,也还是个炮灰,炮灰存不存在都不耽误主角拯救世界的。“

    系统有些欲言又止,它想起了自己与陆嘉芩绑定前那个“虐恋情深666”前辈跟自己说的话。

    “这位宿主与你的代号任务几乎是百分百契合,我觉得你能被她带飞。”

    代号任务即为系统的前缀“忧国忧民”,系统初与陆嘉芩绑定见她手段真以为自己要一飞冲天了,可它没想到,她这次想做一条咸鱼。

    在虎狼环伺的处境下,她想出来的解决办法是死遁!

    但想想也很合理,毕竟宿主她穿书纯属无妄之灾,这活本不该她来干的,结果却让她干了两次,怎么还能让人打工呢?太不符合穿书局关爱员工的价值观念了。

    陆嘉芩并不在意系统的沉默,她兀自伸手从一旁的瓷碟里摸了块糕,这是汀兰轩那位白案师父新琢磨出的东西,系统跟着感受了一下糕味,顿时心满意足地完全闭上了嘴。

    它只是个新手系统,那么卷干什么,咸鱼多好啊,还能跟着宿主一起吃糕。

    陆嘉芩被那糕勾出了馋虫,趁着饷春大典还没开始又赖在东宫过了几天混吃等死的好日子,以往东宫的菜例也是有份额的,她连口腹之欲都不敢完全满足,生怕因此引来旁人的弹劾。

    偏偏穿回来的时候就逢大病,身边三个人盯得紧,连日里油花都不见多少。

    “这是祥记的烧鸡,这是梦檀楼的肘子,”明鹊小心翼翼地把东西从屉盒里拿出来,一边往门口看,“这是殿下特意吩咐的从垂石桥那头买的豆花与烧饼。”

    她看着陆嘉芩毫不讲究撕下一个鸡腿就啃的模样,满面为难之色,“殿下,若是给大监知道,奴婢给您买了这样荤腥的东西,他肯定要罚奴婢去刷恭桶的。”

    鸡肉滑嫩滋味颇足,陆嘉芩意犹未尽地往另一个鸡腿伸手,浑不在意道:“瞧你那样,游鹄阿叔今天不在,况且东宫自然是孤说了算,孤是太子,怎么连只烧鸡都吃不得吗?太医也说了孤身子已大好,你就休要——”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门口投进室内的光陡然暗了一些,陆嘉芩抬起头来,见游鹄大监倚门站立,手中拎着一个屉盒,正直直看着她二人。

    明鹊骤觉背后汗毛直立,忙朝陆嘉芩行完礼就退了出去。

    游鹄大监与陆嘉芩对视了一会,见她讪然放下手中的鸡腿,无奈地走上前去,他将屉盒拉开,里面竟然摆放着一模一样的四种吃食。

    “殿下病愈方醒的时候就念着这几样东西,只是那时还要吃药,恐伤药性所以不许殿下沾重荤,前两日朱太医说殿下大好,老奴就准备去买了。”

    游鹄大监将那盘有些凉意的肘子挪到一边,将自己带回来的拿了出来,”肘子还是热些味道好,吃这个吧,这一盘老奴且备在小厨房,等殿下消食了再吃。“

    陆嘉芩拿起骨筷夹了块肘花皮,梦檀楼是京城第一楼,掌案的师傅手艺自不必提,且游鹄大监路上都拿东西热着,回来得又急,跟刚出锅的味道差不了分毫,陆嘉芩心满意足地咽下去,才放下筷子,直视着游鹄大监。

    陆嘉芩:“阿叔怎么不问,孤从前并不重口腹之欲的。”

    游鹄大监眼底露出笑意,他想起太子幼时舔蜜糖舔得满脸都是糖渍的场景,“这有什么好问,殿下是太子,自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殿下一直都是嘴馋的,只是后来被教导“为君者喜怒不形于色”,便再也没在人前露出喜爱饮食的癖好了。

    陆嘉芩面上神色却并未放松,她低下头来,“若孤以后都不想在人前遮掩这些呢……”

    游鹄大监笑意一僵,但语气未变,“那也随殿下心意,若是殿下想,老奴这就去筹备,京城里似这样的吃食还有许多呢,殿下以后可以亲下馆子,不必只吃温凉的菜了。”

    陆嘉芩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问道:“若是……孤不想做这个太子了呢?”

    “皇城内千般陷阱万种算计,孤觉得厌烦,光是日日在圣人与朝臣间周旋,孤便觉得乏神,还有那些可看可不看的政务,禁宫内没有什么‘天圆地方’,只有砖瓦码成的枷锁,如同樊笼。“

    游鹄大监脑中浮现出一抹倩影,她为禁宫所困郁郁难平时也望着窗外青天这样说过。

    “伤翅之鹤,困于樊笼,何以高飞啊。”

    游鹄大监浑身一震,绵长的痛楚如吐息一般,狠狠牵连着心头,他一时半句话都说不出。

    “孤只是顽笑,”陆嘉芩见头顶久久沉默,扯出笑来,“太子不太子,原也不在孤身上,这肘花有些肥腻,孤不想吃了,阿叔撤下去吧。”

    因成庆帝放言,陆嘉芩只能准备起饷春大典的相关事宜来,此时是礼部筹备,她不得不去见晋王的毒唯。

    虽然她不喜庾翻,但不得不承认,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纯粹靠着祖荫在朝中任职的,有些真才实学,饷春大典的事情他足足给了三套方案出来,并且就各项可能会出现的纰漏增加了弥补措施。

    “庾侍郎做事向来周到,”陆嘉芩翻阅完最后一卷,“孤大致看过了,并无什么不妥,这些可呈奉御前供圣人决断?圣人有说选用哪一个么?”

    庾翻略弯下腰来,“圣人政务繁忙,微臣送卷书去时,圣人只说饷春大典之事一应由殿下决断。”

    陆嘉芩险些当着庾翻的面冷笑出声,“政务繁忙”,成庆帝哪来的政务繁忙,只不过这些时日她大病一场,又逢诸事掺和到一起,成庆帝才不得不每日多批了两个时辰的折子,剩下的那些事,不还是王中书带着三省共同处理的么。

    三省本就可以处理绝大多数事务,只有几件与国本相关的大事需要成庆帝亲自钧裁,她之所以那么累,一是因为之前系统的强制要求,二就是因为霉爹的那点小心思。

    他不愿直接与世家翻脸,但又不肯继续受世家的挟制,所以需要一个替他收拢权力同时吸引仇恨的人。

    “那便用第一卷吧,”陆嘉芩点了点摆在最左边的一卷文书,“往年也是这样做的,虽无什么新意,但总归不会出错,既是祭祀天地教化万民之举,自然还是稳妥些好,庾侍郎觉得呢?”

    庾翻依旧面无表情,“殿下所言甚是。”

    陆嘉芩微微一笑,转身便离开了礼部。

    庾翻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冷哼出声,太子殿下如此中庸,怎能消大梁罹患百年的痼疾呢?若是太平盛世,有个守成之君倒也绰绰有余,可如今北方胡蛮八部对大梁虎视眈眈,岭南边民亦不服教化寻机反叛,大梁需要一个锐意进取的君王。

    像晋王殿下那样的才好。

    庾翻想起晋王曾向他吐露的种种抱负,登时心潮如涌,只恨晋王殿下出身不及太子,偏了一头,不能名正言顺地大展拳脚。

    “四姓与国同寿,可他们霸占权柄太久,早已忘记先人叮嘱,暗湖已成死水,为万民计,我愿背弃姓氏与血肉,哪怕受万人指摘唾骂,覆泽,你我皆在湖水之中。“

    “我敬重二兄,也愿意做她手中刀刃,可覆泽,你熟读经史,应当比我更加清楚,天家手足若非同腹而生,亦难同道而行,哪怕如此,你也愿意跟随我么?”

    庾翻注视着袍袖上的兰花纹绣,轻轻吐出腹中浊气,他掩去眼中晦暗不明的神色,将案上陆嘉芩选好的文书送去御前。

    那文书在成庆帝那转了一圈,很快就由三省下发到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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