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燃烛(十一)

    浑身的血似乎都烧了起来,筋肉也在一点点融化,陆嘉芩呼吸不畅,想要解开紧锁在喉下的衣物,却被人死死按住了手。

    陈白芷束手无策,陆嘉芩的力气比她大许多,哪怕人此刻蛊毒缠身没什么劲,她也快要按不住,只能求助大喊:“师父!”

    陈元从药箱里拿出一把金针,粗暴地将两人的衣服拨开,让四肢完整露了出来,他下针极准,手指弹动间就把两人扎得一动不动。

    “你把他们两个手腕搭在一起,”陈元提起那两个还在往下滴血的猪心,摸出一把小银刀递过去,“割出两个口子来,还有脚底,也割两个口子,药箱里有蛊碗,里面五毒我都磨碎了,你对着口子接点血进去。”

    他将猪心上下各放一个,谨慎地对准了伤口,从心包里冒出来的猪血还是温的,新鲜地吸引着床上两人体内的东西。

    做完陈元就拎着徒弟往后退,待离得远些才啧啧感叹起来,“这两人命可真大啊。”

    他“嘶”了一声,又左右摇头,慧眼如炬道:“不对,是这姑娘的命大。”

    陈白芷听得有些糊涂,追问道:“师父为什么这么说。”

    淡淡的血腥味顺着划开的伤口飘散进空气里,但随着血流变大,血腥气非但没有变重,反而渐渐变成轻微的臭气,陈白芷抽了抽鼻子,那味道有点像草木的腐朽之气,令人面露不适。

    她正在出神思考,脑袋上突然挨了陈元一个蒲扇大的巴掌,他瞪了陈白芷一眼,从袖口摸出一条遮面的绢布递过去,“你命比别人长是吧,都说了是阴毒的蛊,还敢抻着脖子嗅!”

    陈白芷悻悻缩回了脑袋,听话地又往后后退了一步,她目光落到二人脚下的伤口,骇然发现那么大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止住了血,只剩一条细细的紫黑色血线顺着边缘往下淌。

    她眼神很好,以往跟陈元上山采药的时候,一眼就能看见埋在枯叶底下的菇蕈,因此此刻她十分确定,那血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陈元面色凝重,这折心蛊的解法是他在古方里瞧见的,但之前从没遇到过,他也不知到底有没有效。

    在看到从二人身上流下的血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那般淌到一处去,陈元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他轻咳一声,语做随意道:“这蛊叫折心蛊,发作时如万虫噬心,且解法十分卑鄙,所以我才说她命大。”

    “你之前随为师上山,应当看到了那处断崖吧,他二人是从崖上跳下来的,估计是机缘巧合跌进了天湖里,才没摔死。这几日天湖涨水,他们又被冲了下来,那溪流有一处十分湍急,杂石倒树又多,这二人竟也没折断脖子。”

    陈白芷倒吸一口凉气,“那的确是命大。”

    “蛊主要在这姑娘身上,”陈元冷哼一声,“划伤她的刀上都放了蛊种,但那郎君全身只有一道暗器伤,他应该是以身做挡,才也把蛊沾进了血肉里,不然没他的事。”

    陈白芷露出了悟的神情,可过了一会才又皱起眉来,疑惑道:“我看这蛊虫都被猪心引了出来,这解法也不卑鄙啊,师父为什么这么说?”

    陈元的耳垂立时红了起来,却没回避,正色道:“因为还有后半段,折心蛊有引人欢欲的毒性,其他药物甚至是人都无法解毒,只有与同样身中折心蛊的人欢好,才能保下一条命来。”

    陈白芷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虎狼之词,一时张大了嘴。

    “这是人之大欲,”陈元依旧维持着庄肃的表情,但袍袖下的两只手都纠在了一起,“不过为师不是想说这个,只是想告诉你,这世道上男女固然有大防之界,但你是医者,心防要比身防重,施针诊脉尽可大大方方,不必有愧。”

    “当然也不是要你舍身为人,像这种事你可别犯傻!而且有些郎君獐头鼠目,就想占女医者的便宜,若是遇见这样的人,你只管一针下去,扎得他不举才好!”

    榻上两人随着陈元解释完,也躁动不安起来。

    陈白芷这次无须陈元开口,捏着厚厚布巾上前将猪心和装着五毒的药碗甩进药箱里,转头就跟着陈元出去了。

    猪心被啃噬得千疮百孔,外边蒙着一层青黑色的脉络,她掀开药碗看看,碗壁上也扒着一层这样的东西,还在微微扭动。

    这不是蛊虫,似乎更像是……菌丝?

    陈白芷十分贴心,大抵是话本里郎情妾意的主角都无一例容颜出众的缘故,她对长得好看的人总是要格外包容些,她出门时十分贴心地从外面带好了门,还让门外的村民别靠近。

    门内的二人,慢慢纠缠在一起。

    陆嘉芩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犹如置身于炭板之上,身上哪一处都滚烫,她睁开了眼,伸手胡乱地左右摸索着,迫切想寻到什么冰凉的东西缓一缓体内的热气。

    结果还真让她摸着了。

    陆嘉芩八爪鱼似的攀了上去,这具身躯温凉如玉,她似乎摸到的是人家的脸,意识恍惚地想这人的骨相还不错,下颌线轮廓分明,应当是个帅小伙。

    可惜脸上这点地方实在太少,陆嘉芩乱摸一通,竟把人家也摸热了,她不满手下的冰凉触感消失,立刻顺着脖颈往下,可只摸到了一件扣得死紧的衣裳。

    陆嘉芩十分不满,将目光对准衣扣,她耐心仔细地解了起来,可体内高热又起,她不耐烦起来,双臂一使劲,衣扣应声而开。

    衣裳的主人闷哼一声,精准地抓住了她作乱的手腕,他急促地喘息着,情欲驱散了所有的理智,他现在只还记得,他是谁,解他衣扣的人,又是谁。

    这么想着,季恪行望着眼前的面孔,强忍问道:“殿下,我是谁?你看清,我是谁?”

    这人的手是凉的,陆嘉芩愿意被他抓着,勉强听了他的问话,她眯了眯眼,仔细辨别着身边人的面孔。

    系统心惊胆战,生怕她说出点不该说的,提醒道:“季恪行,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陆嘉芩认了出来,她也觉得系统说得对,这人的确好看,肯定答道:“季恪行,你是季恪行,季伯端。”

    季恪行闻言缓缓松开抓住她的手,他的脑子也昏昏涨涨的,不住回忆起前世的事来。

    梦檀楼的地字卧房,似乎比这里还要残破些,连灯油都是下等品,烧起来时味道冲鼻子得很,但那晚月色极亮,如银盘遥悬于天,光华璀璨,洒下一室清辉。

    殿下身边的那个武婢给他灌了整整半壶暖情酒,药性发作起来极快,她扑在他怀里乱摸,力气又大,他毫无招架之力。

    此刻情形恰如当时,唯一改变的大概是两人的位置,季恪行很快什么都想不起,在残存的蛊毒催动下顺着本能行事,两人犹如置身于潮水之中,随波飘荡起来。

    药性稍解时,陆嘉芩的意识终于回笼了些,她抱着人,手心顺着那人的脊背摸下去,却陡然摸到一条几乎横亘整个后背的伤疤,粗粝的触感戳得她将手往后一缩。

    她模糊地记起了先前自己吐露的答案,心中某处高悬的疑问在此刻落地。

    真的是他……真的这么巧,前世她落入晋王陷阱仓皇逃到梦檀楼时,他就在旁边的馎饦摊上吃午食,明鹊抢过来的那个倒霉蛋,真的就是季恪行。

    情潮再次漫过全身,两人粗喘一声,十指紧紧纠缠在一起。

    等陆嘉芩彻底清醒过来时,屋内已然一片漆黑,枕边传来轻微的吐息声,浅淡的兰麝香气从鼻尖飘过,身上的肌肉有些酸疼,她大脑缓冲了一会才想起白日发生的事,而后重新陷入一片空白当中。

    她只确认了一件事,前世今生睡的都是季恪行。

    陆嘉芩再次问候了一句幕后主使的祖坟山,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这情况实在太过复杂,她的大脑此刻退化到了单细胞生物状态,无法给出解决方式。

    季恪行中途有清醒过么?他如果知道太子是女子,回去后会如何处事呢?会向宗室和朝臣告发此事,指责裴氏意图牝鸡司晨,搅乱朝纲么?

    杀了他……

    她摇了摇头,轻声穿好衣物,没想到脚刚刚触地,就听见背后传来温润的声音。

    季恪行问道:“殿下,你要去哪?”

    陆嘉芩全身一僵,血从脚底往头顶哗地冲上去,虽她看不见,但她猜得到他是面向自己讲话的。

    幸亏如今是深夜,室内并未燃烛,两人互相都看不清面上的神情。

    还好季恪行没做出更让人尴尬的举动,他只坐在床上,并无要下榻的意思。

    也可能是下不了,毕竟他腿还没恢复完全,没什么大力气。

    陆嘉芩一时想不出什么回答的话来,没想到季恪行又问道:“殿下要杀了我么?”

    陆嘉芩深吸一口气,镇定反问道:“季郎要将孤是女儿身的事公之于众么?”

    “不会,”季恪行声音很轻,但听上去十分坚定,“殿下是大梁的储君,无人可指摘,高皇后亦是女子,可她之功绩,名垂青史,伯端并无男女成见。”

    陆嘉芩轻笑一声,“我又怎知不是季郎为了保命假意逢迎,待脱困之后再背诺食言呢。”

    季恪行:“那殿下尽可杀了我,不需殿下身边的太子亲卫,殿下自己就能轻而易举扼死我。”

    陆嘉芩终于回头,她深深凝望着黑暗中的人影,“季伯端,我似乎从未施恩于你,你算得上清流之首,为何要选东宫这条船?我以为,朱吟松会同你说起当日我责罚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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