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护士查房，最后他们发现他睡着浴缸里。
“哪来的浴缸?”
“上次有个病人死活不肯住院就是因为没浴缸泡澡，他家人就给他弄了一个。”
“撤了。”
雾被叫醒，让他睡床上。他点点头，爬上床，蒙住头秒睡。
他侧躺着睡觉，眼睛一睁开，就听见棉的声音。她在说话。
他翻个身，继续睡。
海恩对她说:“我已经给他做过检查了。他很坚强，而且挺……”他一时找不到形容词，“他挺有自己的想法的。有句话他说的没错，他能够看着自己好好活着。他挺想出去玩的。雾很聪明，你放他出去玩，他知道回家，你不需要找人看着他。
这个药，你得看着他吃。我一直不觉得自伤是件很正常的事。”
“如果一个人成长成了很温柔的人，要么他有很多爱，要么他经历了很多苦难，并且说明了这个人很善良。阿雾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海恩叹口气，“说实话，他的情况我也没见过。但是他会自己治疗，很乖。在我深入了解他之前我一直觉得他没什么问题。现在，我也觉得他没什么问题。他自己都接受了自身的残缺，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去治疗他呢？
或许我来的太晚，他已经失望了。”
棉有些不理解，“你是要放弃他吗？”
“不是。只是他病的由来已久，根深蒂固，而且没有什么心理阴影，就像是天生就是这样。这种情况除了喝药无从下手。就像身上的骨骼器官已经错位，精神手术没有麻药，一个挺不住他现在的意识就会飞散。”
“不能试试吗？”
“做手术是给那些要自杀的，自制力差的病人准备的。他很好，现在就很好。谁都不要去打扰他。你安排他治疗是在跟他抢冬天取暖的被子。”
海恩眨眨眼睛，快五十的人，眼球确实有些浑浊，看着她，觉得她应该是听懂了，
“我们谁都没有真正了解他，或许连他的父母都被蒙在鼓里。
就像他的名字。他就是一团灰雾。你可以被允许活在阳光里，就有人被上帝之手按在大雨里，人人的命运不一样。人类多样性，就是这么奇妙。”
他摆摆手。棉点点头。
雾再次睁开眼睛，看见她的眼睛。棉坐在床边，双手撑在他两边，她的头发又长长了。
“很好看。”
棉笑起来，“谢谢。”她扶着雾坐起来，说:“等会就换衣服出院，然后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晚上我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吃什么？”
她的手指抚摸嘴唇，然后觉得尴尬，笑起来，“不知道，我让纤去探的店。”
雾点点头，“我不在，你怎么吃的早餐？”
棉回想，“在路边买的三明治，或者在咖啡厅里吃早餐。”
“有觉得味道不错的吗？”
棉无奈的摇摇头，“你做的就挺好吃的。”
“嗯。那我明天给你靠佛卡夏，上次阿夏教我了，给。”他打开手机给她看夏给他拍的视频。
夏刚发的视频。
“你做了一个就做了一下午?花了那么多时间，还是算了。早餐吃别的。”
他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夏发来的，棉没关手机所以看到了。
她含着歉意把手机递给他。
雾垂眼，打字，发送，再抬起手机对着棉的侧脸拍照发过去。
[我上次说给你介绍女朋友，你还记得吗？]
[我上次不是说我谈女朋友了吗，阿夏?]
[图片.]
[就在我旁边呢。]
棉都看见了，也没说什么，就问:“看视频，她不是让你把面包带回来了吗？怎么回来的时候没带回来?”
“路过一个流浪汉聚集的地方，给了那里的小孩，他们还得长身体。”
“嗯。”
雾看见她盯着自己的鞋子，他把手机塞到她手里，下床洗脸刷牙。
洗漱完之后，他看见棉晃着两只脚。
他一声不吭背着棉换衣服，她反应过来，扭头一看，就见他脱光了衣服。背上的蝴蝶骨尤为突出，又白又锋利，好像真的是白骨长成的蝴蝶。
雾感觉到她的视线，扭头看她。棉得逞的笑了，然后缓慢把头转过去。
他们一起回家，吃了饭，睡一觉起来雾去洗澡，换了身衣服。
棉在客厅等他。窗外，夕阳的余晖洒进来，橙光给地板刷了漆。棉专注地盯着地板发呆。
不知道雾对自己的情感是真的还是假的，是用心考虑过了，还是随便敷衍人的。
她什么都不缺，一生都有阳光照耀。所以她不强制要雾的爱以此来获得安全感。只求他人在自己旁边就好，关键她还是放心雾不会跟别人有关系。
或许，她已经驯服成他了。
门咔哒合上，雾扶着门把手出来，手腕上戴着的表表盘上反射橙光，顺便照亮表的黑色金属质感。
棉听见声音，转头，看见他好像还没睡醒，一脸的迷糊样子。他正在整理衣袖的扣子。
雾穿了一件灰色衬衫，粉色牛仔裤，一双白色休闲鞋。他的头发长长了，就扎了一个小揪揪。
他抬头只看见棉的脸被后面窗外的阳光给曝成了漆黑一片，只有一头金发和夕阳辉映。
棉起身，雾逐渐看清了她的笑脸，然后是她的衣服:一条围胸，切臀的粉色碎花裙子，下面穿着一条浅蓝色牛仔裤，她还没穿鞋。
雾觉得棉长得这么好看，不管穿什么都会很好看的。
他们到了餐厅门口，有专门的人在等着他们。
雾一进门就觉得不对，一个客人都没有。他环视一周，不大不小的餐厅里摆着不超过十张桌子，围着四张椅子。
但是都是空的。虽然没有电视剧里男主准备的装饰，可是他确实有种预感。
“你包场了？”
“只包了两个小时。因为好像有人提前说了要带人来吃饭。”她耸耸肩，“我砸钱了。老板说服我只包两个小时，那边也退了一步。”
雾觉得挺好玩的，“你真厉害。”
棉挺胸扬眉，“那当然。我可是要养你的。”
“不用这么麻烦。”
“你没戴眼镜能看清吗？”俩人落座，棉小心地说:“我在公司上班是隐藏身份的。”
“只是轻微近视而已，不碍事。”
她点点头。
棉对服务员说:“上菜吧。”
雾将餐巾放在腿上，看见面前的桌子上端上来了餐前面包。他不想吃，棉也没吃，只是在看菜单，跟雾说了下等会要上的菜。
雾对照菜单算了一下价格，一人快一千，还包场。
第一个上的就是厚切培根，雾闻着焦焦的味道，飘着肉香。
“尝尝。我在网上看到了这里的肉烤的很焦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我平时煎肉很狂野吗？”
棉不得不承认。
“那你习惯吃几分熟?我给你做。”
“不用。我上班废脑子，跟你吃牛排补充体力。”
雾点点头，把最后一口培根塞嘴里。满口肉香，焦香的味道直充天灵盖。
棉觉得他挺欢喜的。她笑着。
接下来是鱼子酱。雾不喜欢，他让人端走。棉那边是黑松露意面，她吃了一口觉得一般，吐了，让人端走。
“怎么了？”
“不好吃。”那就不必占胃了。
他俩各上了靠三文鱼。雾嘟起嘴，有点期待，拿起刀叉，切了一块。
俩人对视一眼，都点点头。还有一股柠檬的清爽。他想起来，好像很多餐厅烤鱼肉都喜欢加柠檬。
“喜欢吗？再来一份虾尾。”后面的是跟服务员说的。
接下来是一份表面特别酥的牛排，闻着很香。
棉靠在椅子上看着他吃，雾的食指捂着嘴。
“有蒜，还有洋葱，用黄油和橄榄油煎的，黄油小块打底，淋上橄榄油，只加了盐，估计还烤了烤。其他的吃不出来。”他又切了一块。
他看着棉笑嘻嘻地，就伸长胳膊喂她，“尝尝。”
“小心别刮着舌头。”
棉张嘴，伸出红舌，皓齿咬住欲滴油的牛肉，她的舌头比牛肉中间还红。
“你就吃那么点？”
等棉嚼完了才回:“我饱了。”
“你想吃什么吗？”
“一杯可乐。”棉笑起来，她交叠双腿，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上，一起压住扶手“也对，我忘了。”
等雾吃虾尾的时候，她还在看菜单。
这个虾尾够绵密，鲜香，“这个很好吃。你尝尝。”他的双眼都亮了，极力向棉推荐。
“好。”她含笑答应，让人再上了一盘虾尾。
雾边吃烤奶油边看棉的反应。
“确实不错。”
“OK。”
棉吃的很开心，雾吃的很满足，他想复刻一下刚刚吃的牛排，其他的他没吃出来。
是怎么做来着?他皱起眉，眯着眼睛，有点忘了味道。他看向棉，想问她还记不记得。
他俩刚出门，准备上车，旁边一辆车上下来一个人，喊住棉。
棉一看，自家CEO。她笑脸盈盈地跟老板打招呼。总裁把车门一关，径直走向她。
雾也把车门关了，站在她旁边。
“这家餐厅不是被包场了吗？你怎么会在这？”
她刚想说自己想来这吃饭，却被告知这里包场了，没想到送他们出门的服务员快嘴。
“现在已经结束了。可以迎客了。”
老板笑着说:“我看见你从里面出来，还以为你来跟人过来吃饭呢。”
人家都看见了，还撒什么谎?
“对。我是跟我的男朋友一起来吃饭的。”她握住雾的手，顺便抬起来。
“跟小男朋友吃饭这么大方?还包场?我还想和我妻子过来过纪念日，没想到被你包场了。多亏你善良我才没有惹我妻子生气。”
棉笑笑，“他这里只能包一整晚，多亏有你我才没有太破费。”
老板悠闲且缓慢地靠在她的车上，“宾利欧陆。”他盘起胳膊，手指捂住嘴，装作惊讶，“还能敞篷呢。”他敲敲车窗，问纤:“租一晚上多少钱？”
棉直接说了，“这车是我的，司机也是我的。”
他老板这才满意地从车上起来，“包养的男朋友挺帅的。”
他伸手和雾打招呼。
“你好，我是棉的老板。”
“你好。你跟你的妻子真是伉俪情深啊。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已婚男士会只关注自己的妻子呢。”他把疑惑的棉推上车，关了门。
“你管她花多少钱跟我吃饭。这涉及到了她的隐私，希望你能收起你的好奇之眼。”
她老板说:“抱歉，我并没有那种想法。”
“我已经说了。虽然她是你的员工，可不管是男还是女，这涉及她的私事，你有点越界了。”雾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垂下眼皮，转身从另一边开门上车。
棉翘着二郎腿，胳膊撑着脑袋，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他一脸瞧不起人的架势。而且我比较喜欢专一的人。”
“你是不是误会了?”
“什么？”雾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理解错了。
“他只是想嘲讽我几句。”
“为什么嘲讽?”雾依旧没觉得自己有问题，“他那么关心你花了多少钱，开了什么车干什么？”
“因为我当时并不同意和他分时间。他气坏了就亲自和纤吵了。我当时让他不用管来着。可是他花了三天一直骚扰我。所以我就同意了。”
雾明白了，看着窗外，“哦”了一声。
怪不得他要两个人都嘲讽呢。
他有些担心，“那你……他要是找你麻烦怎么办？”
“他不会这么不理智。就是他发现是我，也只是讽刺我几句，而且我挺挣钱的。”棉对他笑，“我上周给他挣了五千万。”
“那你自己挣了多少？”
棉换了一个手势，八千万。
她放下手，顺势牵上他的手，她小心翼翼地，俩人的手指勾在一起，浅浅绞住。
“阿棉，这个世界上是绝没有什么东西是免费的。”
“我对你的爱是免费的。”
“不对。你要求的回报是我爱你。”
雾扭脸，看她。她的眼神炙热，真诚，确实是一副深情的模样。
“那如果我爱你了，到时候你不爱我了怎么办？”
棉连忙坐近点，“你怕我爱不下去吗？你怕我的爱有保质期?”
“我得想想。”他重新把头转回去，可是手指没有放开。
他有亲密恐惧症，但是这样的接触就很好，再多一点都不行。
“我一直很想不通为什么你要把我圈在你身边。可是想通了之后其实答案很简单。我可以接受你的一切强迫，可是我并不能靠近你一步。我很害怕，我怕人心善变，我怕你的征服欲。我遇见你，只是一场龙吸水。
或许你能看出来，我没有安全感，我更不贪心。不是我的，我一点都不会要。我更不会欠别人什么。你的爱是你的一厢情愿，我没有什么压力，相反，我的生活轻松了很多。我报答你，才和你在一起，我没问你要一分钱。”
棉不理解，也不看车窗上，他脸的样子，只是盯着他的侧脸。
两人手指不一样的白，都颀长，雾的手指更粗一点，手腕处从表带里蔓延一根筋，在指关节缠绕。
“什么意思？”
“就保持现状吧。”
棉靠在他旁边，两人之间只离了一点距离。
门一关，棉就拽住雾，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灼灼的视线像野火烧在草原上，在他的眉眼见流转。
他深感大事不妙，抬手挣脱她的牵制，转个圈从她另一只手里出来，然后捂着脖子冲进房间，或许是他担心快速关门会夹着她的手，但是他慢点关门直接被她抓住门边。
平时真没见她锻炼过，但是她直接掐着雾的脖子把他推倒，他的肩撞到床板，整条胳膊都麻了。
棉反手关门。
他拧眉，还没反应过来，棉蹲在他面前，把他的脸抬起来。像无数次那样，吻上他的嘴唇。
有一股可乐的味道……但是他的舌头比今晚的饭还好吃。
软软的，温温的。
雾能活动的那只手被按住，另一只手还在发麻，也不知道碰到哪了。
他把注意力放在棉身上，就觉着自己的舌头和嘴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连个口水都咽不下去，像喷水了一样流了一下巴。
他得空呼吸，俩人却越吸越近，呼吸缠绵。他浑身发热——
棉突然咬住他的侧颈，靠耳朵的位置。
雾的那只手上压着她的手，他伸舌头舔一下下巴的口水。
棉体贴，把他脖子上的口水也舔了。雾闷哼一声，歪头，然后被她拽回来。
她的手解他的扣子，雾终于抬起了麻掉的手，说:“我主动，但是别做完整。”
棉点点头，双手举起投降。
雾站起来要去洗澡。
“就在这。”
“你是不是老早就看上我的身体了?”他嘴上这么说，可还是很诚实的脱了。
之后，棉和雾睡在一张床上。
星期天，棉睡懒觉，雾起床学习。夏天默默到来，携着晨曦。
呼呼操作的空调已启动，今早又是一个即将明亮的清晨。雾写了一晚上作业，棉早上醒了，下床趴在他身上。
雾无所谓，抽了手，两条胳膊包住她。
怕光刺激和打字声音吵。他往后轻轻移动，椅子的轱辘轻轻转动，他伸长胳膊够床上两人昨晚盖的毯子，恢复原位给她盖上。
他自己继续写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