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恩看见了他的无措,招手让他过来,“咱俩聊聊。”

    雾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指将铺在沙发上的毯子推整。

    “没什么好聊的吧。要说的都说完了。”

    “我的病人都会按时复诊。你也不例外。”

    “我?”雾没什么想说的,“我挺好的。你有什么问题请问。我如实回答。”

    海恩按例询问了些问题。雾都回答了。

    “刚刚按门铃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听歌睡觉,被你叫醒了。”

    “你没睡。”

    “快睡了。”

    海恩点点头,“上次和你打电话的那个朋友能帮你吗?”

    “没有。”

    他这就不懂了,“有关心你的朋友和爱你的伴侣,怎么会没用呢?你是在故意逃避吗?就像你有药不喝一样吗?”

    “你别跟我犟。”

    雾被逗笑了,“我接受不了,就像瘫痪的人动不了一样。”

    海恩思考起来,“那你可能是回避型依恋人格。”他举例子,“讨厌肢体接触,抗拒与人交心。性格复杂矛盾”

    雾浅浅看他一眼,“我交过心。可是然后呢?我的房间依旧空荡荡的。

    我和你交过心。可是呢。人格解体没有解药对吧,最多一个精神类药物以偏概全。然后呢?我依然还是这样。你刚刚看我做饭了,我即使不吃药也能好好活着。”

    海恩当然不相信,“我按门铃的时候一直在看监控,你根本没有睡觉,你就是不想开门。如果我不来的话,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吃饭了?然后失眠?

    你知道一个健康的心理标准是什么吗?”

    “是求生欲。”

    雾被他说的低下头。谁说的?什么标准,什么规则都是人定的。

    “你的理智根本就不是理智,是解离。”

    雾点点头。

    “那我还挺幸运的。”

    “原本我也以为爱有用。可是,我得问谁要爱呢?我的父亲每天都很忙。我的母亲每天都很忙,我的哥哥每天都很忙。

    我的父亲最要面子,根本不能接受我是个精神病。原本连我自己都接受不了我是个精神病。

    我就好奇为什么我会得精神病。是我聪明,然后我应该是个蠢人吗。还是别的,命运的捉弄什么的。

    我不知道。我每次都会在搜索引擎里搜这些病。它告诉我,精神生病和那些身体生病的人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正常人中有百分之一的概率会得躁郁症。我正好是七十亿人中的百分之一。

    其实我挺厉害的,人格解体里生长了躁郁,在无爱的环境里,我还有情感障碍。

    不论我怎么治疗,我只能是这样。永远无法融入人群。但也无所谓。一个人也无所谓。”

    雾靠在沙发背上,没抬头,却扭脸看外边,窗户外边早就黑了。

    “棉,她不能爱我。我以前很期待有个人能救我于水火,可是,这个人真的来了。她却不能了,我好不了。

    我的心力交瘁,爱不了自己更爱不了别人。一个人都不敢辜负。

    我曾经也很聪明的,也很厉害的,也有很多朋友的,可是,我不能。”他张开一只手,晃晃。

    “一朝疯魔,便是一辈子。我才二十几岁啊,可我就已经病了十几年了。”他一下子攥紧手,另一只手的食指和拇指按死将要冒出眼睛的泪水。

    “够了,够了。”雾双手拍在两条大腿上,站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

    他振作一口气,“其实我还行,轻微的躁郁可以给我打一针鸡血。让我好歹能笑出来。”

    “你开心吗?”

    “废话。重度躁狂我就会喝药的。我知道分寸。”

    雾往窗边走,打开窗户,风迷住他的眼睛,让他眯起眼。

    他喝着酒,“如果哪一天起雾了,就出门散散步,体会体会我的感觉。虽然体验感不好,但是还能走。

    这个世界上痛苦的人多了,地狱划分十八层,我好歹幸运一点,站在第一层。一个人爱自己的第一步就是,心疼自己,尊重自己的痛苦。可是人很奇怪,有些人即使身陷囹圄,可依旧抬头仰望星空,便觉得幸福,便觉得痛苦不是痛苦。

    小说里称之为爱。拯救。”

    他抬起头:“可是我一抬头,一团雾。也没有关系。”

    海恩知道,他无可救药了。

    “你可以和她结婚,然后她就可以看着你喝药,听你说话,带你出去玩。”

    雾把易拉罐扔进垃圾桶里,抬腿踢了垃圾桶一脚,他双手插兜,抬头对他说:“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一个人的爱。所有人都说回避型依恋人格恶心。我觉得恶心的是人的情感。你有什么理由保证自己能爱某人爱一辈子?

    如果有个人能发明时光机就好了,那么五十年的后的棉能过来告诉我她爱了我爱了一辈子吗?

    怎么可能呢?谁能保证自己能爱人爱过几十年呢?小说看多了吧。

    爱一个人就应该安安静静的。可她的爱就像台风,吹飞了我所有的计划。我并不怪她,毕竟她那么优秀。我只希望她能乖一点,她的任何一次逼迫都像是用斧头砸在我的房间。”

    “你还年轻,接下来的任务是好好活着。”

    “你很聪明。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治疗你了。”

    海恩听完他的话后只说了这两句话。

    他独自下楼,将车开到酒吧门口,进去一个人喝酒。

    他认为如果一个人能坦诚接受自己的内心,那么他就不需要心理医生。因为他没有疑问,如果有疑问,他自己会找答案。

    雾看了那么多书,没有变得很多愁善感。

    他有那么多问题也能控制。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以及需求,爱或不爱,要或不要,活或不活。

    虽然他行走在雾里,虽然很多黑色的手抓住他的脚踝。但是,他灵活善变,懂得放弃,不再固执。

    所谓的梦想是可以更改的。

    曾经有这么一个故事:有两个人,第一个人想成为一名画家,第二个人想成为一名钢琴家。可是第一个人失明,第二个人耳聋。于是,第一个人成为了钢琴家,第二个人成为了画家。

    很多心理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医生问:“为什么不吃药?”

    患者答:“我害怕变得麻木。”

    医生说:“可是你能保证这些敏感不给你带来痛苦吗?”

    于是,患者吃药,痊愈。

    雾的情况非常特殊。但是他能活。一个病一个病一个病,所有的症状连在一起,互相贯通,就像水流不从原本的出口流出,而是在里面转了几圈找到了另一个出口,所以他能活。虽然步伐缓慢,但是能活。

    现在有棉来打扰他。他有点不敢想:如果雾自杀,理由就有可能会是她。

    送走客人,雾疲惫不堪,也超级烦躁,是为刚刚的矫情而烦躁。

    也特别想划破动脉,感受血液从身体里流掉的感觉。退而求其次吧。

    世界上所有的心理医生都是打着能治疗你的旗号,来听你的所有过去,然后拍拍屁股走人,根本不管你的感受。

    “你要是再自伤我就不治你了。”

    骗子,根本就无能为力。然后他们能很快的原谅自己:我无能为力。

    心理一直有问题的人,在他们看了是很可悲的。那看医生干什么?找骂吗?

    所以,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他给棉发消息:[你都听见了,听话一点。]任何人都不想见。

    一句话,一句狠话。

    棉刷新一下聊天记录,上次和他聊天还是在问他去哪的时候。

    之后的一个月,纤都觉得她心情很不好。纤没温那么多花花肠子,也不敢哄啊。

    直到终于有几个小偷合伙进棉的别墅的时候,纤才觉得自己被拯救了。

    他将这四个小偷绑起来,脖子圈着定位器,一旦跑了,超过一定范围,就会被电晕。

    电死干什么,电死了还怎么玩啊。

    “阿棉,我抓了几个小偷,你玩玩发发脾气吧。”

    “好。带回俄罗斯玩吧,在这里太麻烦了。”

    “好。我马上安排飞机。”

    纤把这一个月受得委屈全部发泄到这四个小偷身上,卸了他妈的肩膀,然后给他们注射麻药,让他们睡了一路。

    这四个小偷没想到只是偷个东西,就被人卖了。

    棉坐在前面,在想:如果把雾也带到俄罗斯就好了。她转念一想:希望他高兴一点。或者说希望他好起来。但是如果他突然好了,他会不会接受不了啊?

    绒知道了她要回家,很高兴。

    纤和绒说了,绒问:“他是个善良的人吗?”

    要不是雾善良,绒早就把他杀了。

    晚饭后,绒和棉在书房里聊天。

    “我一直觉得让你出去走走是想让你看看这个世界,多认识几个朋友,但是没想到你看上了他。

    我都有点后悔让你出去了。”

    棉不置可否,“我出去看看我的小侄儿。”

    没想到,净也和她聊这件事情。

    “其实,你们两不相欠。时间可以让你放下你的坚持。”

    “姐姐阿——”原本她在飞机上想雾的时候,她的气已经消了,但是现在一个两个的都在提醒她,雾不喜欢自己。

    她将怀里的小宝贝放下,夺门而出,拿起枪通知纤可以了。

    纤把四人的活动范围扩大,然后解了手铐,让他们跑,谁跑赢了,谁就活。

    他看见几人立马逃窜,笑了纤上车的,棉坐在后面,调整枪。当纤开启车追他们的时候,棉站起来,举起枪,对准目标。

    腿,胳膊,肩,擦脸过。

    有一个不小心射中了他的耳朵,穿脑过。棉啧了一声,扭腰给那个人补了一枪,补在心脏。

    棉听着剩下三人的嚎叫声,弯腰对纤说:“下次割了他们的舌头。太吵了。”

    “好的。”

    棉抬头,看见有个人朝着车冲过来,棉笑了,举起枪,射穿他的心脏,然后纤开车把他撞飞。

    棉及时缩头,“我等会一定要洗澡。”

    “已经准备好了。”

    剩下两个,都准备翻墙,但是身负重伤,爬不了。棉累了,直接两枪送走。

    绒看了她的战绩,说道:“还是退步了。你十五岁杀的熊死的都比这四个人惨。”

    棉把枪递给佣人,端起水杯喝水,“爱上了一个人。爱屋及乌的。”

    “及什么?性别?”这四个都是男的。

    “及地球。及人类。”

    另一边,芝加哥的雾在做骨汤麻辣牛肉面。

    霍衣和他一起吃。

    他观察了一下这里,看见正对客厅的墙上有一个挂着脖子的监控。已经废了,当时他和海恩说完话之后的第二天就给拆了。

    霍衣耸肩,放心了。

    雾边吃边犹犹豫豫地,他好久没听见棉的消息了,旁敲侧击沛,她说棉回家了。

    他当时有些惊喜,但是他怕是自己说的话伤害到了她所以就想着要不要跟她发个消息问问。

    谁知道,霍衣先问了。

    “你们两个终于分手了。”

    雾停下叉子,“不知道,反正她回家了。估计是放弃了。”

    “你说了狠话?还是你践踏了她的尊严?还是伤害她了?”

    “第一个,吧。如果我伤害了她,那我估计早死了,或者被她绑到俄罗斯了。”他想想都觉得绝望。

    霍衣笑出了声,“我觉得她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了。可能是生气了,去散心了。”

    “哦,是吗?”他回想一起棉生气:摔杯子,打巴掌,掐脖子,强吻,咬喉结,穿耳钉。

    还有还有,直接打晕带回家。

    “肯定不是。”雾双手合十祈祷,“希望能安稳活过这个冬天。”

    雾胳膊肘压在桌边问:“我是不是把话说的太狠了?万一……那什么,她哭了怎么办?”

    霍衣不理解地皱眉,哭?

    “你说了什么狠话?”

    这,雾就想不起来,他把聊天记录给他看。

    “什么阿,没头没尾的。”

    雾就从海恩按响门铃开始回忆,但是具体说了什么:“好像是说她不能拯救我而且她喜欢我是在打扰我。大概是这个意思。”

    他直接破罐子破摔,“反正我没说太狠。反正突然不爱了都会受伤的,伤也会好的。”

    “烦死了。”他拿起叉子吃面,已经冷掉了。

    霍衣就这么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假如你们每天在一起,那你会不会喜欢她?依赖她?”

    雾抿掉嘴上的汤,说:“我是回避型依恋人格。”

    “狗蛋。”

    雾剧烈地摇头,“不能让人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他为了哥哥期待的家庭和睦一直在装作正常。发现他为了妈妈愿望的身体健康一直在装健康。发现他为了父亲希望的考上大学而一直努力。发现他为了不耽误其他人而不和其他人交朋友。发现他的病只要一点点爱就能不这么严重吗?

    发现他能接受那一点点爱。原来他并不是牢不可破的。

    他装的。

    棉和他的父母在外面急得打转。不想接受,爱他?搞笑,早死哪去了?

    但是太晚了。

    天黑了,该回家了。

    霍衣立马站起来揍他一拳,却被他的骨头给撞回去了,“瘦不死你。多吃点饭吧。”

    “真的不想吃啊,做完就不想吃了。”

    霍衣冷下脸,“原本还以为不用把刀给你了,但是看你不爱吃饭,估计还得把刀给你。”

    “你这次又没带,下次吧。”

    “下次是什么时候?”

    “偶遇你的时候。”

    “真狗。”如果霍衣要见他,那就要带刀,如果不想把刀给他,就不见他。

    其实可以一迟再迟。但是霍衣得想想。雾觉得霍衣也挺逗的,他估计会和温交朋友,要不要让他俩认识一下?

    雾又把叉子放下,胳膊支着脑袋,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要是认识之后,他把自己杀了,又跑去杀温,温肯定会觉得有意思的。那个时候世界不就乱了吗?

    他可不想当那个上帝之手。

    吃完饭,他就要送霍衣走。他还不想走,但是雾想让他走,直接把他送椅子上将他提起来,推搡到门口。

    “哪有赶人走的?”

    “我想下去转转,你先回家。”

    “咱们一起散步不就行了。”霍衣这才开始开门,夹着他把他拉出门。

    “我想一个人去。”

    霍衣跟没听到一样,一直在嘴里重复:“散步,散步,散步。”

    “所以你又在想什么?”

    雾摇摇头,“忘了。”他一半忘了,一半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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