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1 章

    这阵子,刘彻频频带着人来公主府上拜访。

    第一次刘嫖根本就没叫人领他进来,借口自己身体抱恙怕过了病气给他,直接就把人挡在了门外。第二次,陈午亲自作陪,留他在堂内喝了一盏茶说了许久的话,其余跟过来的近卫则在偏房吃了一顿饭。

    今日是刘彻第三次上门,于情于理刘嫖都得露个面了。

    大堂内,刘嫖面无表情的坐着,不咸不淡的看着来的人。

    刘彻也跟个去见丈母娘的毛头小子一样,言语间的奉承和谦虚跟泉眼里的水一样,时不时的就往外冒。

    人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招人疼。但是在这公主府,刘嫖和陈午对刘彻这个毛脚女婿的态度却掉了个个。刘嫖是那个唱白脸的,陈午则是那个扮红脸的。

    说句实话,现在单看刘彻这个人,确实没什么坏话能扣在他的头上。十二岁的儿郎,天家贵胄,一举一动礼仪规矩无可指责。只是在言语之间依稀看得出来这个儿郎的傲气。不过这也难怪,天子宠他,为了给这个儿子铺路不惜用尽了手段。饱受疼爱之人心性上难免会自傲些。

    “侄儿今天过来还有个不情之请。”刘彻笑着说道,“听说不光是您,就连阿娇姐姐也病了些许日子了。侄儿来了几次不曾看望过她,心中挂念不已。所以,能否容侄儿前去探望?”

    病了?

    刘嫖暗自腹诽。

    现下无人不知陈若华是被她关起来了。可刘彻却说是陈若华是病了,所以才一直不曾出面示人。

    “太子年幼,过了病气去可怎么好。”刘嫖似笑非笑的回答,“还是再等等,等什么时候阿娇的‘病’好全了,你们表姐弟再见面为好。”中间那个‘病’字咬的格外的重。

    “侄儿身强体壮,一点小伤小病不碍事的。”

    刘彻眼神闪了闪。

    他又不能说陈若华被禁了足,只能假托生了病。可没想到现在这个借口反倒把自己装了进去。

    但他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到陈若华的。她在府上被禁足,不知道能否得知他在外头做了什么。所以他得见她,叫她知道自己是真心实意,不是闹着玩的。

    “姑父,可否带侄儿前去阿娇的院子?”

    这位姑母不好说话,姑父总同意的吧。刘彻心中想着,看向陈午。

    陈午呵呵一笑,看刘嫖在一旁不曾反对,所以说道:“既然太子要去见阿娇,那我便带你过去。只是阿娇尚在病中,不能同太子久呆。”

    “这是自然。”刘彻达到了目的言语间就带上了点笑意,起身便向刘嫖告退了。

    待两个人走后,刘嫖那股子飞扬跋扈挑刺的劲头就像被扎破了的皮球,全松懈了下来。

    “太子每次来的阵仗都大的很,来也不空着手,次次都带了礼物。其中有不少是点名给县主的。”秀纱一边指挥着下人收拾堂内的茶盏,一边在她身边柔声说道:“能叫太子这般低声下气的人家,咱们在长安也是独一份的。”

    “他倒是聪慧,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有意阿娇了。”提起这个,刘嫖心里其实非常的郁闷。

    这是个阳谋,还是个挺高级的没办法拒绝的阳谋。

    因为太子的阵仗实在是太大了。

    刘彻每次过来身边都带着东宫十几个近卫,乘坐四人乘的马车,前前后后摆足了太子的排场。一来二去的,全长安的人都知道刘彻几次三番拜访她这个姑母了。

    她这个大长公主府有什么值得太子这般行事的呢?看客们略思考一番想必就有了答案。

    刘嫖不管迎或不迎,陈若华的名声都已经跟刘彻绑定。纵使现在陈若华真和刘彻断了,但外人也不见得有敢娶陈若华的!

    前有刘启威逼利诱,后有刘彻出面逢迎,陈若华嫁进东宫的事情已然成了定局。

    可即便如此刘嫖也得摆出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太容易得的东西总是叫人轻视的。刘彻花的心思越多,娶阿娇越不容易,才会越珍惜自己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

    刘嫖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若是早两年发现陈若华同刘彻的事情,她尚有转圜的余地。若是刘启不曾参合赐婚的事情,也保不准也有斡旋的机会。

    可是事情就是这么的凑巧。

    陈若华同刘彻情窦初开两情相悦,刘启为刘彻布局属意立阿娇为太子妃。

    更叫人难过的是,她的亲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觉得这事件好事。唯有刘嫖,也只有刘嫖,同他们格格不入。

    但现在说什么也无事于补了,她现在只能尽力为陈若华的将来考虑。

    之前刘启说可以给陈若华写道永不废后的旨意用来安她的心!

    刘嫖看向远方天边的云彩,傍晚红霞格外的明媚。她想,她得想办法让刘启早些赐下圣旨才是!

    西厢这边,刘彻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你来了。”陈若华坐在窗户边,粉黛未施首饰未带。昏黄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柔和中又带着点脆弱。

    刘彻看到陈若华的样子顿时就心疼了,他踏进房门,跪坐在她的身旁,想伸手抚摸她的脸,但又停了下来。

    近乡情更怯,不外如是。

    “姐姐,瘦了。”话语柔的能滴下水去。

    陈若华为着这句话,多日的委屈好像就有了可宣泄的地方。

    她已经被关了好几个月了,这期间哪也不准去,什么消息也听不到。也就这几天,院子里的人才松了口,小心翼翼的跟她说点外头的事情。她想,要是只她一个人这么僵着算什么呢?要是刘彻只是一时兴起,那她多日的委屈不就全成了笑话了?

    刘彻看着泪珠一颗颗往下掉的陈若华慌了手脚。他从未见过女孩子哭的样子,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哄人。只能笨拙的,用手去抹她的眼泪。

    过了一会后,他又免不得笑出声来。

    陈若华没好气的推了他一下。见着人哭不小心翼翼的说几句好话就罢了,怎么还带笑的。

    “姐姐肯为我哭一场,我就觉得厚着脸往这里跑的几趟就值了。”刘彻说道。

    陈若华闻言也不怎么哭了,她擦了擦脸有些疑惑的说道:“是么。你先前来我都不知道,昨天才从下人的嘴里知道点外头的事情。”

    刘彻有心说点高兴的话哄陈若华开心,“这是我第三次来了。次次都带了礼物给你。你现在收不着不要紧,待过了今日,想必那些东西都会送到你这来的。”

    “我阿娘为难你了?”陈若华收敛了那些喜悦的神色,换上一副严肃的模样看着刘彻接着说道:“我阿娘见惯了宫里头的事情,她是怕我嫁给你过的不好才这样阻拦你的。她全心全意都是为着我。你要是对我阿娘不满,就冲我来,以后别想给我阿娘委屈受。”

    刘彻还真有点记仇。

    他本以为自己哪哪都好,娶阿娇是很顺利的事情,不成想自己这位姑母拼着违抗圣命也要拦着,叫他有些郁卒了好些天。

    “你嫁给了我怎么会有委屈受?”刘彻理所应当的说道:“就算我想给你委屈受,祖母她老人家,还有我母后、我阿姐,她们肯定饶不了我的。”

    陈若华‘哼’了一声,反驳道:“你将来要是做了皇帝,谁敢饶不了你呢?只有你饶不了她们吧。”

    刘彻笑了下,“以后的事暂且不论,但现在我是这般想的。而且你看我,坐冷板凳坐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能来见你一面。姐姐,可也知道我的心了吧。”

    “我阿娘能叫你来见我,肯定也松了口了。”陈若华看着他灿然一笑,“不过,”她又低下头去带着些担忧的神色,“可我听了阿娘的话,心里也不放心。若是以后你喜欢别人不喜欢我了,我可怎么办呢?”

    刘彻正色的看着她,“宫里妃嫔不准私藏刀剑,可是锋利的簪子,姐姐还怕找不到吗?”

    陈若华看着他,目光温柔的好像晚上皎洁的月光。她轻轻的依靠在刘彻的肩膀上,轻声说道:“记得你今日说的话。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肯定同你一拍两散再不相见的。”

    因为陈若华突然靠过来,刘彻的身子顿时有些僵,连陈若华对他说的话都没怎么听清。他吸了两口气,动了动胳膊,顺势揽上了陈若华的腰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他想他终于能娶自己念念不忘的阿娇姐姐了。

    晚上,刘嫖和陈午用过膳后在主屋的院子里散步消食。

    “太子先前送过来的东西都送到西厢那边去吧。”刘嫖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陈午答应着笑着说:“公主终于想明白了?”

    刘嫖垂着眼并没有回话。她想明白个锤子,不过是被动接受罢了。但不管是被动也好主动也罢,接受就是接受。既然要接受现实,自然要做些接受现实的事。

    “那阿娇的禁足?”陈午问道。

    刘嫖开口道:“放她出来吧。但是还是得叫她在家呆几天,此外不许明奴给她传信传东西。”

    男女之情间还是要抻一抻。省的她刚把人放出来,陈若华就要去找太子。总得叫旁人知道她这个做母亲的依旧不看好这门亲事,后头的事情才好去跟刘启开口。

    过了两天后,长乐宫的车马到了府前,说是窦漪房下了懿旨接陈若华进宫小住。来接宫人侍从以苏晴姑姑为首,驾车的则是赵孔明。

    这个俩是窦漪房身边一等一的得意人,就这么派过来接陈若华进宫算是大材小用了。可见窦漪房今天是下定了决心要将陈若华接进宫的。

    听到两个人含笑试探的话,刘嫖虽然脸色不好,但也不曾出言反对,稀稀落落的吩咐人去给陈若华收拾东西。

    苏晴和赵孔明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想到事情还算顺利,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此刻,陈若华收拾好东西,穿戴整齐后便来主屋辞行。

    刘嫖看着自己的女儿不免得叹息了一声。

    陈若华跪在她面前小声说道:“娘亲。”

    刘嫖答应着,细细打眼看着她,却见陈若华并未佩戴刘彻送她的那些个首饰,腰间挂着的也是她给的玉佩而不是刘彻送她的芙蓉蓝田玉佩。

    “先前太子给你送的东西怎么不戴?”她问。

    陈若华喃喃的不知道该怎么作答。总不能说怕戴出来惹刘嫖生气吧。

    刘嫖轻声说道:“东西我都看过的,光鲜亮丽,戴着去见你祖母吧。”

    陈若华诧异又有些喜悦的抬起头来,但触及刘嫖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庞又生生的将嘴角的笑容压了下去。

    “你不用怕我不高兴,只要你将来过的好,我就舒心了。”刘嫖缓和了脸色,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大了,已经自己能做得主了。”

    “娘亲......”陈若华泪光灼灼的望着她,仿佛六七岁的孩童那般言语中带着浓浓的依赖。

    看着陈若华离去的背影,刘嫖坚定了心中的信念。为了她的孩子,她一定得把不能废后的旨意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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