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一抔歌 > 第 13 章

第 13 章

    第十三章

    路途千万里,终有走完的一天。在官船经由淮水拐进苍落江,即将到达京城扶风的前一天,宁醉再次派嘎啦哈到二层船舱来将云夕岚请上楼叙话。

    到京城之后,不管祁劫生的北遥皇太孙能不能蒙混过关,宁醉都将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再次北上,虽然北遥现在内乱未平,但北遥皇室一日没有被取代,他都必须走上这一遭,诏令已下,天朝上国没有失信于臣民的道理。宁醉漂亮的脸蛋上明晃晃地写着‘害怕’两个字,都到这个时候了他根本不管什么叫做王爷的风仪气度,怕也怕得理直气壮毫不遮掩。

    一见面先叹气,宁醉呆坐了一会儿,让嘎啦哈把所有的门窗都关上提防隔墙有耳。云夕岚还没见过宁醉这么郑重的样子,不免生出了些好奇:“王爷叫我,是有什么吩咐吗?”

    宁醉点头:“有。”

    “王爷请讲。”

    “唉!”

    “……?”

    “……。”

    “王爷若是不方便说,那我就……”

    “方便方便!”宁醉摆手拦住云夕岚,把声音压到最低,“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方不方便。本王知道,这次去北遥跟上次不一样,上次只是去坐几年牢,性命应该无忧,迟早都能回来,有件事就没向别人吐露。这回……谁知道呢,可能依然是坐个三五年的牢就回来,也可能小命呜呼,这事不得不找个人交待一下。云姑娘,你是六叔的徒弟,咱俩该当平辈论交,本王唤你一声云姐姐应该没问题吧。”

    云夕岚眉头微皱:“王爷直说无妨,是有心愿未了,还是王府里有牵挂的人或事?”

    宁醉又叹息:“是个人,却不是在王府里。唉,这么说话真难受,本王就摊开来对你讲吧。父王生前……唉!那什么……唉唉!有一……外室……”

    云夕岚眉梢微扬,静等下半句。

    “那外室不是卫国人,西南大山里不知道哪个族的蛮夷,年纪比本王略大一些,长相的确是漂亮,也难怪父王他老人家……外室怀了身孕,还没等生下来父王便薨了,谁成想她生孩子的时候难产,留下一个女儿也撒手走了,你看这事闹的……没有过到明处,她和她生的女儿都不好给名份,其实母妃对这方面看得极淡,父王但凡说两句好听的,就算是蛮夷身份太过卑贱,接也早就接进王府里了,哪儿还会嫌多两张嘴吃饭呢。现下可好,父王刚去世就从外面接个野孩子回王府,这事儿好说不好听,也怕母妃知道了伤心,本王就差几个妥当人把孩子养在府外,好吃好喝侍候着,银钱上多多地给咱也不缺那一点。现在思及此事……万一,我,本王是说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那什么,本王不能回母妃身边尽孝了,央烦云姐姐跑南川一趟把这事告诉给母妃。靖西王府里的事你知道,就我这么一根独苗,那孩子好歹是父王的后,接回王府教给她做人的道理,将来母妃身边也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就算禀性低劣教不好,总之钱财上别短了她,容她平安一生也就罢了。到这份上了还论什么嫡庶主仆,好好的一条命不是吗,本王心胸开阔,没有那等凡俗眼光,本王能容得下那孩子,母妃心地慈祥,一定也能容得下她。”

    云夕岚半晌没言语,宁醉自我感动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把这件王府秘辛暴露出来好象有点儿对不起爹,可现在情势所逼,如果他当真死在北遥,蛮女给父王生的女儿将来一生堪忧,父王应该是真心喜欢那个蛮女,看在女儿的份上,不会怪儿子嘴快的吧。

    过了好一会儿,云夕岚从披风的口袋里取出好些瓶瓶罐罐,一样一样摆放在桌上:“红色药瓶里装的是外用伤药,刀箭伤抹上了有止血生肌的奇效。白瓶里是麻醉药,取一滴用半碗水化开饮用可以止痛,若是三滴以上化在水里,吃下去就可以将人麻翻两到三个时辰。这个小白瓶里的丸药止腹泻治痢疾,草原上比王府里要脏差一些,饮食上稍有不慎容易生病,吃这个就行……”

    林林总总,有瓶子有膏药还有用蜡封的药丸,大约十来多样,摆在桌子上还挺好看。这些都是师兄叶朝岚给的,全是玉门秘制,绝非市面上能买到的普通药剂。宁醉在云夕岚说到一半的时候就麻爪了,脑瓜子里一片混乱嗡嗡响。云夕岚见他眼神发直,于是把视线转向嘎啦哈,继续交待每一种药的用途。几天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个小女仆沉静老实的外表底下,其实心思细密机智过人,反正都是要一起去北遥的,告诉宁醉不如告诉嘎啦哈。

    叙话结束回船舱的时候,云夕岚对送她下来的嘎啦哈说道:“好好照顾你们王爷,他是个好人。”

    嘎啦哈一如既往恭顺地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轻声但坚定地说道:“我没见过比王爷更好的人。”

    卫国京城扶风。

    这是座历史悠久的城池,地处苍落江、淮河、运河等数条河道的交汇处,交通极其便利,古往今来众多朝代都将都城设立在这里,因为建造年代不同,扶风的城墙具有非常明显的时代特征,城市中央雄伟广阔的皇宫比踏霞峰顶的玉门神殿还要古老。

    扶风城共有十三座陆路城门和四座水路城门,北遥皇太子与靖西王乘坐的官船船队经由水门驶入城池,在码头上一众人等的注视下缓缓停靠在岸边。

    几位宗室王爷是来迎接北遥皇太孙和靖西王爷的,此外码头上大部分官员都来自鸿胪寺。迎送北遥皇太孙与靖西王都是鸿胪寺负责的差使,之前出过一次大岔子,随行在靖西王身边北上的官员全都惨死不说,提前去到北遥陪皇太孙一同南下的官员也死得一个不剩。这回凡是能抽得出身的鸿胪寺官员都跑到码头上来接两位贵人,个个心里打鼓,眼瞅着靖西王在京城住不了几天了,不知道又有哪几个老倒霉蛋要跟着他一同前往北遥。

    来的当然还有十几年前和亲来到卫国的陈留王妃。至亲的姐姐去世多年,只留下一个可怜的孩子,说起来好听被封为皇太孙,但明眼人谁不知道他只不过是送到卫国来的炮灰,南来的路上还不平静,一会儿遇袭一会儿失踪,传到京城来的就没一条好消息,这让陈留王妃的心一直高悬着就没放下来过,好不容易盼着外甥平安抵达京城,她一个老早就来到码头,必须要在第一时间亲眼见到外甥。

    官船高大,站在甲板上的众人都看到了被花团锦簇般几个漂亮宫女围着的陈留王妃。云夕岚牢记着崇秀大师说过的话,今天当着这么多人见面,一定要在陈留王妃露出异色之前就将她安抚下来。心里把预演又过了几遍,云夕岚侧头看向坐在身边一张轮椅里的崇秀,大师微眯眼睛凝视着仿佛隔世重逢的故人,然而故人的视线并没有在他的脸上多停留哪怕一霎。曾经整天跟在他与东哥身边捣乱的小跟屁虫变成了异国的王妃,而他则变成了一个连失怜答里都认不出来的人。

    陈留王妃手搭凉棚迎光看向官船之上,紧张地连连催问身边的宫女:“瞧见皇太孙了吗?我看不真切,他当真无恙?没有受伤吧!”

    宫女是王妃从草原上带来的陪嫁,来到卫国也十多年了:“穿着披风,看身形步伐应该是没事,您别瞎担心,就是过了三年了皇太孙的个头儿好象没怎么长,必是在草原上吃的差。”

    陈留王妃抹泪:“没娘的孩子没人疼,他一个人在草原上还不知道都过的什么日子,天可怜见,让这孩子能到我身边来住几年……唉,我又盼他来,又盼他不来……”

    说话间船只靠岸,停稳之后活动舷梯架在船与码头之间,船上的贵客们依次走了下来。按身份,皇太孙由一名侍卫搀扶着走在最前面,他走到舷梯一半时向船下张望了一小圈,目光最终停在了陈留王妃所在的方向上。陈留王妃泪光盈盈地站起来向前走几步,朝着向她小跑而来的北遥皇太孙张开双臂。

    “姨母!”一声轻唤听在耳边,皇太孙已经扑进了陈留王妃的怀里。艳色殊绝的陈留王妃脸上却有些变色,三年前见面时这孩子一句卫国话不会讲,现在怎么不是用北遥话来称呼她?他的体型也不该这么瘦削!陈留王妃想要推开怀里的皇太孙仔细看个清楚,却被抱得更紧,有个一听就是女人的声音在她耳边极低地响起:“想知道蔑儿乞奴隶的下落就陪我把戏演完。”

    陈留王妃的眼睛缓缓睁大,浓密的睫毛颤抖着,红艳的嘴唇渐渐抿紧,保养精致的脸上没有一条皱纹,她象是没听懂这句卫国话,又象是被一箭当胸贯穿,全身的力气崩散,只能无力地偎靠在皇太孙怀里。宫女见王妃悲伤过度过来搀扶,流着眼泪安慰道:“瞧您,今天姨娚俩重逢是喜事,快别难过了。”

    然而陈留王妃象是也没听懂宫女说的北遥话,她脚底下踉跄了一步,慌乱中两只手分别抓握住了云夕岚的双臂以保持平衡。云夕岚能感觉到陈留王妃的两只手颤抖到了怎样可怕的地步,可她美丽得惊人的脸上却已经恢复成亲人相见时合理适度的哀伤与欣喜,带着泪也带着笑地柔声说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宫女此时也看清了皇太孙披风兜帽底下的脸,她的惊呼被陈留王妃异常凌厉的一眼堵回了嗓子眼里,所幸今天这种久别重逢的场面里表现得有些失态可以理解,随后陈留王妃提出想与外甥同乘一轿的请求,鸿胪寺官员也不得不同意。

    因为北遥皇太孙身体不适,准备充分的欢迎仪式草草收场,在一众卫国官员与护卫的簇拥下,陈留王妃与皇太孙共乘的舆轿缓缓起步,向着迎宾馆而去。

    轿门一关,陈留王妃立刻撒开手,收起脸上的笑容与哀意,警惕地看向云夕岚。两个人都没有急于立刻开口说话,云夕岚带着一种奇怪的情绪,几乎是有些同情地看着陈留王妃,看着这个在崇秀大师口中叫做失怜答里的北遥女人。

    大师把应该知道的事情都告诉给了云夕岚,包括为什么只要提起了蔑儿乞奴隶,失怜答里就肯定会给她一个说话的机会。

    蔑儿乞曾经是漠北一个非常强大的部落,部落里的战士比北遥战士还要蛮野凶残,把北遥人打得望风而逃,夺取了巨量的财富和土地,死在蔑儿乞人手里的北遥人不计其数。直到长生天把可怕的惩罚降临到了残暴的蔑儿乞人头上,瘟疫旱灾蝗灾雪灾连番而来数年不歇,趁着蔑儿乞最虚弱的时候,北遥人一鼓而上,打败了这个可怕的部落。

    高过车轮的蔑儿乞男子全都被杀,仅剩不多的女人和小崽子成了战利品被各个部族分牲畜一样瓜分殆尽,分到呼伦湖与贝尔湖边的一小批奴隶得到了相对平和的对待,男孩们幸运地能够平安长成男人,而不是象沦落到有些部族里的同伴们一样被阉割。

    一个低贱得不如狗的奴隶崽子,和一个象贝尔湖一样美丽的小郡主。故事是怎么开始的,除了他们俩没有人再会知道,崇秀大师只知道失怜答里居然喜欢上了一个蔑儿乞奴隶,对于北遥人来说,这是比放火焚烧草场还要可怕的罪恶。

    故事显然没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因为失怜答里现在已经成了卫国的陈留王妃。她心里一定还爱着那个奴隶,不然她不会失态,更不会坐在舆轿里安静地等待。

    可是崇秀大师也说过,蔑儿乞奴隶已经死了,十几年前他与爱人私奔逃离后终于还是被抓住,失怜答里被强行押到卫国来与陈留王成亲,他则在被擒的当天就死了,恨极了的北遥人把他装进一只皮口袋里,策动战马来回奔踏。

    失怜答里曾经的爱人,早就变成了草原上的泥。

    云夕岚沉默了很久,终于鼓足勇气缓缓地说道:“那个人被您的一位故人所救,现在生活在肃南一带,他还是在放羊,放了好多羊。”

    啜泣刚逸出就被两只手使劲捂回嘴里去时,那种声音有些滑稽,云夕岚不知道为什么扑了过去,把极力压抑哭泣的失怜答里抱在怀里。泪水从云夕岚的眼睛里也汹涌而出,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思念这种东西。

    扶风这么一座历史久到无法细算的城市里,各种年代的古迹遍地都是,就算是寻常百姓家的私宅,甚至是街道上的某一口水井某一株老树,都能论出大段大段的历史渊源。

    迎宾馆却是一片崭新的建筑群,不过这‘崭新’二字是要看周围的参照物的,其实这里盖了也有十好几年了,以往这片旧址上也是迎宾馆,当今皇上复位之前毁于一场大火,烧死了好些人,然后重新翻盖。

    陈留王妃对迎宾馆不陌生,新的迎宾馆落成那年她和亲来到卫国,先住进这里,再嫁进陈留王府。她最后一次寻死也是在这里,没死成,带着手腕上和脖子上自己割出来的刀口穿上如血嫁衣,嫁给了一个陌生人。

    舆轿的速度慢,快要到达迎宾馆时陈留王妃已经平复了情绪,除了两只哭红的眼睛。用帕子拭尽泪水,陈留王妃注视着云夕岚:“说吧,你想要让我做什么?”

    云夕岚摇摇头:“不用再做什么了,您和我同轿而行,就足够了。”

    陈留王妃立刻明白过来,再度被悲意所侵,她咬牙,眉眼一阵颤动:“你们杀了皇太孙。”

    “皇太孙死在北遥叛军手里。”

    “若他是被北遥叛军所杀,此刻北遥大军已经南下了。”来到卫国时还是个为情所困的北遥少女,十几年权利旋涡中的磨砺让陈留王妃已经具备了最起码的政治智慧,她略一想就能想透这其中的关节,一个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北遥皇太孙,除了挑起卫、北两国的纠纷以外,他的死亡没有任何其余价值。

    “正是为了避免北遥大军的南下,我们才不得不想出这个办法,不论真假,只要北遥皇太孙平安抵达卫国,一心想要挑起战争的人暂时就找不到借口。”

    陈留王妃是云夕岚此生见过最美的女人,很难想象北遥那片寒冷的草原上能生长出如此夺天地造化的美女,她冷笑道:“战争从来不需要借口,尤其对北遥人来说。我不相信你。”

    云夕岚点点头:“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有个人,您应该会相信。”

    “谁?”

    “他让我告诉您,他现在的法号叫做‘崇秀’,他说只要说出这两个字,您就会知道他是谁的。”

    今天听到的消息都太过让人震惊,陈留王妃垂下双眸盯住自己仍然还在微颤的十指,过了好一会儿轻声叹息:“原来是他,原来是我的海日罕哥哥(北遥语意为‘崇秀’),他还没死。”

    走出舆轿的陈留王妃与北遥皇太孙都泣意涟涟,不过人家姨母和外甥久别重逢难免会伤心,抱头痛哭一场更是人之常情。一路将皇太孙从兰州护送到京城的官军可以打道回府了,接下来由迎宾馆负责照顾贵人。陈留王妃不放心外甥,执意要检查馆内安排的食宿,什么都亲眼看一遍才能放心。

    出于对救助皇太孙这项义举的感激之情,陈留王妃坚持要当面向崇秀大师表达谢意。迎宾馆内为了照顾到不同国家使臣们的信仰,不仅建有各宗教的寺庙,单佛教就按不同教派分别建有佛堂。陈留王妃牵着皇太孙来到了崇秀大师下榻的藏系佛堂,恭恭敬敬地跪倒向菩萨敬了三柱香。

    在佛堂里恭侯陈留王妃的除了没有完全恢复需要坐轮椅的崇秀大师,还有身穿着精致北遥服饰的祁劫生。陈留王妃全身都没有力气,索性从跪姿变成坐姿侧坐在蒲团上,不敢置信地看向崇秀大师:“这还不到二十年,海日罕哥哥,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崇秀双手合十念句佛号:“失怜答里,你还记得我。”

    陈留王妃的笑声好听得象是春天刚解冻时草原上潺潺流动的溪水:“我怎么会忘记你呢,姐姐也不会忘记你,海日罕,我每天都在向长生天祈求,希望这辈子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希望能亲口问你一句话。”

    时光无情,虽然没有夺走失怜答里的美貌,但却夺走了她身上很多很多更珍贵的东西,崇秀爱怜地看着昔日可爱的小妹妹,柔声道:“你说,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陈留王妃手撑着蒲团,笑声渐渐高厉:“我想问你,二十年前你为什么自己孤身逃走,你知道姐姐等了你多久吗?她一直在等你回去救她,只要你回去,她宁可跟你死在一起!”崇秀默然不语,嘴唇紧抿着,眉心嘴角现出深深的纹路,一双乌黑的看过许多人世沧桑的眼睛里浮出悲悯苍凉意。陈留王妃瞪着他,突然站起来:“你是个懦夫海日罕,你连死都不敢,你只敢象只狗獾一样躲进洞里偷偷地活!你会长命百岁的!你会活着亲眼看见所有亲人惨死在你面前!”

    话音刚落,陈留王妃一步跨过蒲团,疾行两步走到轮椅前,右手抡圆了一个巴掌挥过去重重地打在了崇秀的脸上。她使的劲相当大,瘦弱的崇秀被打得猛向侧倒,连人带轮椅都被打翻,轰响声在佛堂的穹顶中回荡,小黑赶紧过来扶起大师。大师始终搭在腿上防寒的一块暗红色厚毡应声滑落,露出了底下……没什么底下了,大师双腿自膝而下全是空的,两条小腿消失无踪。

    陈留王妃用多大的力气打向崇秀,她的手心就有多疼。用仿佛被刀割一般疼痛的手捂住嘴,王妃后撤一步,又后撤一步:“你,你,你的腿……”

    崇秀大师在小黑和祁劫生的搀扶下坐回轮椅里,他低咳几声,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一个微凸的红色掌印:“你的力气还是这么大,失怜答里。”

    “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崇秀大师抬起头来迎向王妃的视线:“我回去过的,失怜答里,我回去想要救你姐姐,被抓住了。他们不敢杀阿日善部圣祭的后代,就砍掉了我的腿,再把我绑在马背上想让我在草原上自生自灭。我没死成,被到草原去传教的师父千里迢迢带回马蹄寺,想尽办法救活了我的命。还有你,你和蔑儿乞人的事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们求告无门只能逃离草原,我求了师兄去帮助你们,师兄寡不敌众没能阻止你被擒回草原,也没能救下他……”

    听到这里陈留王妃双膝一软跪倒在崇秀面前,气息错乱地连声碎泣,扭头看向云夕岚:“可是她说……她说……”

    崇秀双手捧住王妃的脸颊,轻柔地把她的视线扳回来:“是我让她那么说的,我也是刚刚才决定把真相告诉你。失怜答里,师兄没能救回你的爱人,他死了,当时就死了。别哭别哭,别难过,还有件事,师兄虽然没能救他,却救回了你们的孩子……”

    陈留王妃张大嘴,两只眼睛里的泪水象疯了一般向下流涌,当年那个孩子,因为他的突然早产才会阻延了一对可怜情侣的逃生之路,漫天大雪里孤弱无依的新生儿被愤怒的族人们扔进了雪沟,她连做梦也没有想过那孩子能活下来。

    崇秀大师拉过身边小黑的手,慢慢地放在陈留王妃的手心里。云夕岚泪流满面,看着这一对到现在才知道彼此存在的母子含泪对视。祁劫生满心震撼,他走到云夕岚身边握住她的手,垂首看着师父脸上的泪水,挡住她看向王妃母子的视线。人活在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多哀伤,他只想帮她挡住一些,一些就好。

新书推荐: 来拯救不可思议星球吧! 【崩铁】星际牛仔和宇宙喷火龙 丧尸技校研学必备 她向来很会反杀 被迫成为精神病 破产桃花妖在线找金主 夏时捎来告白信[穿越] 六零之嫁给女主的厉害堂哥 无尽夏 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