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蒸腾了暑热，几声低低的蝉鸣使人略感到一点单调。魏荆从车上抄下了一个小型的头盔，递给林月窈。
她跟着他走到摩托车前，顺手地接过。
“你什么时候把车带过来的？”
魏荆扯过她的肩膀拉近，将她两边的锁扣，“咔嚓”一声扣紧：“刚刚打电话空运的。”
她嘟囔了声：“真壕。”
头盔贴合她的头型，露出一双亮晶晶的杏眼。
魏荆鼻腔哼出一声笑，隔着头盔极其自然地点了一下林月窈的额头：“少贫嘴。”
引擎轰鸣的声响在夜里又刺耳又张扬。
魏荆看着她的眼睛：“怕的话，搂紧我。”
林月窈想着那个画面，心里浮上些不自在，后槽牙咬得干脆坚决：“我才不怕。”
魏荆略挑眉，吊儿郎当地：“成。”
林月窈从前也坐过这种机车，疾行时与风比拟的速度，会让人快速松弛下来。
但魏荆显然不这么想。
车冲出去的那一刻，别说是风了，她浑身血液都随着他疾驰的速度瞬间飞了起来。
“啊——”
疾冲的惯性让林月窈不由自主地抱紧他的腰，心脏猛烈地跳动着，被那瞬间的提速逼出了她今晚的第一声尖叫。
“魏荆！！你故意的！”
身前传来了某人的闷笑声。
林月窈身体微微震颤着，出于紧张，脑袋紧贴着魏荆的后背。
他的嗓音融进风声里：“早提醒你了。”
她气得只能哼哼两声，不过很快，车驶过录制区域，他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夜色和晚风，也慢慢有了实感。
林月窈脑袋靠在他的肩上，这才想起了正事：“你为什么偷偷带我出来？”
魏荆：“那你为什么就跟我出来了？”
林月窈：“啧，我先问的。”
他故作惋惜地叹声：“怕你大晚上偷偷哭鼻子，影响明天和我约会。”
林月窈抬起头：“谁哭鼻子了？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哭呢。”
他端着腔，显然不信：“是吗？”
“那是谁消沉得要死的。”
林月窈手指微微孱动，严丝合缝的头盔挡住眸子里那一抹复杂的难以形容的异色。
“我才没消沉。”她说。
还有，
“谁要和你约会了！”
车驰到了下坡路，风声嘶哑，掩住了他的笑意。
“我。”
他的语气轻松而愉快：“我一定会选到你的。”
耳畔的风灌进眼睛里，林月窈扭过了脸：“嘁，我的可是很难猜到的。”
魏荆：“那就是除了我，没人能猜到了。”
他说得太坦荡，逼得人非得应上一句，避都避不开。
林月窈仰头看天，默默松开了在他腰间的手：“为什么想选我呢，程愿愿和肖菡不行吗？”
“你说呢？”
车速一下子加快了。
她又被惯性摔回来，不满地嘟囔着：“我怎么知道。”
魏荆冷笑：“不，你知道。”
“……”
冲驰的速度裹着夜风，冲淡了夏夜的燥气。林月窈环着他的腰腹，感受着薄衫下劲瘦的肌理。
忽而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不对，你怎么有我电话号码的？”
魏荆对林月窈瞎转话题的行为嗤之以鼻，不过还是耐心地回应着她：“这还不容易，盛晓泷那里要的。”
林月窈：“节目组不是不允许私下加联系方式吗？”
魏荆随口道：“没加啊。”
“又没说不能记号码发消息。”
林月窈嘴角抽了抽，说的好像也对。
魏荆翻旧账翻得更起劲：“再说了，是你把我所有联系方式都删除的。”
“……”得，又一句话把她噎死了。
林月窈只好讨好似地拢紧了双臂：“你要带我去哪啊？”
他侧过头，眼里的戏谑像是嘲笑她故作的迟钝：“现在才问不觉得晚了吗？”
“说了带你私奔。”
林月窈双颊一热，狠狠地捏了捏他的腰侧。
“啧，”他装作吃痛地嘶了一声：“摔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林月窈气哼：“叫你逗我。”
魏荆无声地提起嘴角，慢悠悠道：“不去哪。”
她疑惑。
他却忽而叫住了她的名字：“林月窈。”
男人的话裹挟着夜风，清晰地灌进耳畔。
“你闭上眼睛，听身边的风。”
“去感受速度，去享受身体放空的每一刻。”
清冽的嗓音和风总是相配：“这就是我们的终点。”
她眼睫颤动，在蛊惑声中慢慢闭上了眼。
漆黑一片，偶尔闪过些浮动的光影。
微凉的气流起跃，裹挟着她陷入充满苦橘香的夜色里。
风在耳畔捷驰而过，似与她并肩。
林月窈紧紧抱住他的腰，在疾驰的快感里，寻到安全可靠的唯一支点。
“怎么样？”
魏荆的语气沉静随意。
“是不是觉得，那些烦人的声音和事情都追不上你了。”
“……”
林月窈将脑袋埋进他肩颈，周围托承她的气流像是命运绕指而过，紧紧撺住她的心脏。
盘踞了一年又一年。
她轻轻吐了口气，睁开眼：“魏荆，你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她想起他的职业，想起网友口沫伐珠下的他。
想起他们毫无交集各自奋斗的那几年。
魏荆淡淡道：“还行吧。”
“难纾解的不是质疑的声音，而是……”
魏荆顿住。
林月窈皱了下眉：“你知道吗？我们那一届的全台大会没有举行。”
“校领导在那一届改革了，我们连个体面的送别仪式都没有。”
“但是他们让我们录了VCR，我们第一次全台大会有个学长说的话，我印象很深刻，所以我也说了。”
魏荆没有被她跳跃的思路给绕住，反而问道：“是什么？”
他说，
“我们终于也逃不过，从台下人变成台上人的命运。”
“但我往后迈出的每一步，也都有意义。”
魏荆眉梢不经意地一挑，意识过来后，无端地笑了。
怎么反倒变成她安慰他了？
“还有心思安慰我，看来心情还不错。”
林月窈唇角翘起：“有来有回嘛。”
她呼出的气流扑打在他颈间，掀起微燥的痒意，魏荆偏了偏头，忽然很想将车停下。
想看看她。
却听身后林月窈说道：“魏荆，你唱首歌吧。”
他意外：“唱什么？”
“南山南，会不会？”她的声音有些不经察的颤抖。
魏荆嗤笑：“我什么不会。”
“为什么突然让我唱歌？”
耳边风声大躁，掩住了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你欠我的。”林月窈低声道。
魏荆一怔。
“不唱啊？”
“唱！”
“说什么都依你。”
“好。”她脸上浮起笑意。
魏荆问：“为什么是这首歌？”
林月窈将脑袋埋进他背后，声音闷闷的：“……不告诉你。”
魏荆没追问，依声照做。
风里多了他的歌声，清润好听，像她从前手机里保存的那个版本。
[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穷极一生做不完一场梦。]
他们曾经打过一个赌，来晚的人唱一首歌。
[他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他第一次遇见你。]
后来心潮退却，她没敢提，他没当真。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她在偶然中找到了一首和他声线相像的歌，单曲循环。
[大梦初醒荒唐了一生]
那首他欠下的歌，终于被讨回来了。
在时隔六年的盛夏。
“魏荆，谢谢你。”林月窈的声音染着分不可察的涩。
他故意笑了声，意味不明：“谢我什么？”
“谢谢你今晚替我撑腰说的好赖话。”
林月窈笑容舒展。
“……还有，这场你带来的风。”
魏荆哼了声：“我说的，可没有一句假话。”
这些年难纾解的不是质疑的声音，而是她一走就没有再回过头的倔强。
风打在身上很舒适，平复着过往汹涌的遗憾。
-
第二天的约会由女生和男生共同设定。
女生设定好早上的约会计划后，选择一件物品送给男嘉宾，物品可以涵予心意，也可以传递约会提示。
男嘉宾在物品中作出选择后，即可与女嘉宾配对进行约会。
桌上整齐摆着四件礼物，设计独特的耳钉、复古随身听、一瓶男士香水、未拼好的积木零件。
……简直是一头雾水，根本看不出哪个是谁的。
魏荆歪头打量着桌上的礼盒：“怎么个选法？”
新一轮约会和以往由节目组操办的约会不同，节目进程录制已经到中期，而由女嘉宾发起的约会，会直接影响到嘉宾们最终能否双向选择。
四个人都很谨慎。
程书垣与众人对视一眼，直接拿下了最中间装着耳钉的紫色盒子：“我先选了，你们随意。”
男嘉宾里只有程书垣和楚彦有耳洞，而那个设计独特的耳钉……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金予卿有个很相似的。
楚彦看了看沈听禾：“沈律，你想选哪一个呀？”
他都想好了，反正沈听禾聪明，考虑的对象也只会在林月窈和肖菡之间，那么剩下的那个可不就是程愿愿的了？
魏荆一眼看出他的盘算，淡淡道：“你选积木吧。”
楚彦挠了挠头，他是对积木比较心动，但是怎么想程愿愿的气质都和那一片银白色的积木不搭呀。
【盲猜一手，耳钉金予卿，随身听程愿愿，香水林月窈，积木肖菡。】
【看不懂魏荆的操作，干嘛随便把不喜欢的人推给男三啊。】
【哈哈哈哈男三想选女四的心情全都写在脸上了，这对可以磕起来了。】
【楚彦，听你魏哥的吧，他可不会害你，他只会害沈听禾。】
【积木很明显是为了男三准备的诶，我想不到除了男三谁会喜欢积木了。】
【就算积木不是程愿愿，男三收到积木也会很开心吧，终于有人愿意为了他准备东西了。】
【沈听禾闻到香水的表情很微妙诶，如果是林月窈常用的味道一定能闻得出来吧。】
【额，可是看起来是女士香水啊，女嘉宾送也不送个男士香水吗？】
【同上，送贴身香水的行为真的有点暧昧了。】
【可是这一次约会很重要啊，为了能方便男嘉宾选择自己送明显的礼物也很正常吧。】
【香水肯定是林月窈啊，之前有人扒过她化妆台上有同款。】
【怎么感觉香水不像是女一的手笔？林月窈给人的印象一直都不是很明确吧。】
【总不能积木是女一的吧？前两天女一男三的互动还挺甜的，但魏荆肯定不会把这种机会推给楚彦啊。】
【随身听到底是谁的啊？肖菡吗？她昨天和沈听禾一起唱过歌，唱的还不错。】
【好好好，我赌随身听林月窈，程愿愿香水，肖菡积木~挑战不可能。】
楚彦犹疑了一会，还是选择相信魏荆，左右魏荆是绝不可能选择程愿愿的了。
他可巴不得天天在林月窈眼前转。
“好！我听魏哥的。”楚彦笑嘻嘻地拿走了积木盒子。
“那我们怎么选呢？”沈听禾看向魏荆，眼神里有担心有警惕。
很显然，他已经想好了自己要选择的礼物了。
魏荆：“石头剪刀布吧，公平点。”
沈听禾：“好。”
【这两位才是最紧张的吧，这次约会直接关系到他们后面和女一有没有戏了。】
【魏荆已经和女一约会这么多次，如果这次约会依旧打动不了女一的话，“破镜重圆”算是真be了吧。】
【男一要是能争取到机会的话对局势也是一种很大的影响啊。】
【先别说能不能约会了，就算赢了也不一定有把握选到女一吧。】
【女一就是玩票性质啊，两头兼顾，感觉她还没有遇到喜欢的。】
【谁说的，我赌这次约会后女一就能认定了。】
一局定胜负。
沈听禾出了石头，压制了魏荆的剪刀。
结果出现的那一刻，他轻轻松了口气，脸上浮起淡笑：“我赢了。”
魏荆不可置否，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不出意外地，沈听禾拿走了那个装着香水的淡蓝色礼盒。
而魏荆则一下拿过了那枚小而朴素的随身听，就好像还有谁能和他抢了一样，宝贝地拿在手心里，端详着还有没有其他的奥妙。
沈听禾有些疑惑魏荆的反应，随身听他刚刚也看了，里头只放着一首歌，是某个歌手的《慢冷》。
除此以外就再也找不到什么别的信息了。
但这瓶香水的味道，和那天他陪在林月窈身边闻到的味道可是一模一样。
魏荆捧着那个随身听，也朝他淡淡搭了一眼。
他说：“约会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