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图书馆的小精灵
尽管纳西莎·马尔福和卢修斯·马尔福还穿梭在舞会上交际，并不知道他们的儿子在马尔福庄园里做了哪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停留在宅邸壁炉前的赫敏·格兰杰却在心底油然升出一股警惕。
她定定地注视着壁炉上水晶玻璃箱里逐渐变蓝的火蜥蜴，忽然正色道：“德拉科，不管你的父母什么时候回来，我想我都得尽快回去了。不如我现在就走吧？既然这个壁炉连通了飞路网，不如我就——”
“急什么？”德拉科急忙按住她说，“还不到十一点。”
她才刚到这里来，仅仅吃了点东西，就想着要走？
“德拉科，冷静下来想一想，我来这里是不太合适的。我跑到你的家里来，虽是事出有因，可终究不太妥当。”赫敏郑重地说，“我并没有得到你的父母的邀请。如果在这里遇上他们，我会感到很尴尬的。”
“你不需要得到他们的邀请，你是我的——”德拉科顿了顿，执拗地盯着她说，“是我带你来的，是我邀请你的。”
“可我还是觉得不太自在。”她说，“你能理解这件事吗？”
“我能。我尊重你的想法，假如你不想，我不会让你见到他们的。可是，能不能再多待五分钟？”他央求她，像个没头没脑地要不够糖吃的任性的孩子，“别走得这样匆匆忙忙啊，得给我一点思想缓冲的时间，对不对？”
“好吧——就多待五分钟。”赫敏耸耸肩。
她环顾着四周，问，“这是你家的客厅吗？”
“这是二楼的私人小会客厅，仅限家族成员。平常待客的大客厅——”德拉科的脸忽然白了一下，“在楼下。”
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某段记忆。
前世她唯一一次来到马尔福庄园的记忆。
她被贝拉克里特斯折磨的记忆。
那记忆像是淬毒的、带着冰棱的地下泉水，乍然从脆弱的地壳中冲射出来，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心。
他恐怕他此刻没办法接受她走进那间平静安详又杀机四伏的客厅里去。
或许，她对马尔福庄园的警惕心是对的。
或许，她在这里觉得不自在是对的。
德拉科闭了闭眼，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他急促地说，“赫敏，我们就待在二楼好吗？别下去了。”
“哦，我没意见。”赫敏随意地说。
她没注意到他的面色。
她对会客厅另一头墙壁上挂着的一张挂毯发生了兴趣。它似乎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藤蔓枝条在细微生长。
“哦，它跟布莱克老宅的那张挂毯有点像。”她好奇地说，站起身，准备走过去看一眼。
“没错。”德拉科一边强迫自己忘掉那些可怕的记忆，一边郁郁不乐地说，“没什么好看的，一家子马尔福。”
赫敏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异样。
“德拉科，你的心情不好吗？”她停住了自己的脚步，不再想要去看那张挂毯，而是回望着他，“怎么一下子沮丧起来了？”
德拉科落寞地、伤怀地、固执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赫敏无奈地笑了笑。她转过身，亲亲热热地冲上来，坐在他的腿上，暂时以甜蜜的拥抱消解了他痛苦破碎的心情。
“怎么了？”她吻了吻他的额头，喜气洋洋地说，“就这么舍不得我吗？喔，德拉科，你这会儿可真像小孩子，一点都不像平时那样成熟。”
他居然会因为这种事情闹脾气？赫敏心里忽然感到有点得意。
这还是刚刚那个淡定从容的、成竹在胸的、算无遗策的阴谋大师德拉科·马尔福吗？
一旦谈起恋爱来，他就完完全全是个幼稚鬼！
赫敏忍不住蹭了蹭他的脸颊，心里却保持着残存的警惕：还有另一种可能，他是在施展一些她暂且看不穿的可爱小花招，只是为了试图多留她一会儿。
她看着他的眼睛，故作严肃。“要是你再继续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来要挟我，我可要生气了！”
像只委屈的小狗一样，德拉科留恋地搂着她，仰起脸来看她，低声对她说：“你得原谅我，好不好？我并不是一开始就能想通一切。我也曾迷茫过，我也曾极度幼稚，我也会做错事。”
“好吧……”赫敏吻了吻他的脸颊，对他语气严峻的自我剖白感到忍俊不禁，“别动不动就把话说得这样严重，好不好？你要把我走之前的五分钟都用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伤春悲秋上吗？”
她用两根手指挑着他苦涩的嘴角，强迫他上扬起来。“别苦着脸装可怜啦！你知道，无论早晚，我终究是要走的。”
德拉科对她勉强一笑，给记忆的闸门缠了几道锁链。
是的，她应该离开这里，他想。
可当他搂着她的时候，突然感到自己是如此任性又如此脆弱，完全舍不得让她就此离开。
然而她还是想要走，眼睛瞄向墙上的挂钟，就好像多在马尔福庄园待一分钟就会有人要吃掉她一样。
赫敏，能不能再多待一会儿，多抚慰一下我不安的心？他暗自祈求着，望着她慧黠、安详又坚决的眼睛。
可区区一个马尔福庄园，能有什么是值得赫敏·格兰杰留恋的？
有什么呢？——答案就在眼前。
德拉科望着挂钟下的那扇门，计上心来。
“赫敏，你刚刚是不是没来得及看清楚马尔福家的图书馆？”他望着她充满笑意的脸，出其不意地说，“看到壁炉旁边、挂钟下面的那扇门了吗？那扇门通往马尔福家的图书馆。”
“哦——”赫敏紧紧地盯着壁炉旁边那扇门，发出了意想不到的声音。
“真可惜，你没时间走进去看一看。”德拉科拖长了语气，慢悠悠地用言语编织起捕捉小书虫的梦网来，“鉴于你急着要回去，而非用这一个小时的空余时间去图书馆里探索一番。”
“呃——”赫敏咽了咽口水，脸上的表情犹豫不决起来。
她直愣愣地盯着那扇门，不再注意挂钟的走针了；连那个能够让她离开此地的壁炉也无法再吸引她的注意了。
德拉科确信这小书虫已经把一只脚踏进了他的网里，尽管她并不承认这一点。
他瞥了她一眼，幸灾乐祸地说起风凉话来。“哦，也对，你都已经拿到几本书了，是不是？我确信，这几本书大概足以替代你对那些浩如烟海的书籍们的广泛兴趣了。”
“德拉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赫敏烦恼地说，飞速瞟了一眼挂钟，“我真的要回去了！还有两分钟我就要走了！”
然而她立刻就从表盘上移走了目光，虎视眈眈地重新盯着那扇漂亮的门，似乎想要抓紧剩下的时间，把那扇门盯出一个洞来。
“哎呀，怎么办？”德拉科装模作样地说，“我刚刚好像把什么东西落在图书馆了，我得去找找。不知道某位慷慨大方的女士，是不是愿意拨出这两分钟时间，陪我去看一看？”
赫敏的脸上忽然放出光来。
“哦——你把什么落在那里了？”她悄声问，生怕吓到那扇安静的伫立在墙上的门。
德拉科随口说了一个最不值钱的玩意儿。“纽扣之类的东西。”
“哎呀，那么重要的东西，我们必须得把它找到，是不是？”她喃喃地说，目光黏在那扇通往图书馆的门上，似乎已经神游天外在自己的美梦里了，“多么重要啊……多么重要……”
“那就——去找找？”他站起身，握住她的手，径直拉着她往门那边走。
等赫敏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她已经被他推到了那扇古色古香的图书馆边门的正前方，自己的手则被他轻柔地放在了门上。
他靠在她身后，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微微低头，用带着一□□惑的邪恶声音在她耳畔说：“怎么样，进不进去？决定权完全在你——”
赫敏用手抚摸着那扇门上的如尼文字的纹路，觉得自己开始有点鬼迷心窍了。
“它在呼唤着你——”德拉科居心叵测地嗅着她脸颊上的香气，拨弄着她的头发，轻声说，“它在渴望着你——它等了你很久，想要你推开它——”
赫敏深吸一口气，终于把最后一丝理智抛到脑后，服从自己的欲望，视死如归地推开了门。
在开门的一刹那，德拉科在她身后挥了挥手，将图书馆里关闭着的灯一起点亮。
黑暗顿消，白昼乍起。
赫敏站在二楼的图书馆的平台上，俯瞰着扑面而来的、轰然明亮的、一望无际的图书馆，一瞬间丧失了言语。
这里金碧辉煌，这里美轮美奂。一排排书架像是巨型的多米诺骨牌那样整齐划一，排布纵横，不可胜数。古色古香的书籍们齐齐整整地生长其间，车载斗量，汗牛充栋。
假如每一本书是一滴水，这间图书馆就是无尽的汪洋。
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如烟海的美梦！
赫敏轻嗅了一口令人神魂颠倒的羊皮纸的书香味道，觉得自己快要晕倒在这巨大的美梦中了。
在这美梦里，宽广无垠的精神财富超越了时空的束缚，通过一本本包罗万象的大部头书籍化为了现实的照影，成千上百年积累的古老的魔法知识齐聚一堂，于静默中等待着那双能够翻检出它们的独特光华的手。
赫敏似乎从天灵盖里发出了一声感叹。
“看到了吧？”德拉科低声对她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马尔福能有底气声称自己读过所有的书，这句话可从来都不是在指责马尔福们懒惰。”
“喔，我现在完全理解了。”赫敏轻声说，仰起头看向了天花板。
她发现，这里不仅闪烁着灿烂辉煌的智慧之光，也渗透着隽永高级的艺术情调。
高耸的巨型穹顶上绘着一幅幅绚丽多彩、精美绝伦的透视感效果极强的壁画。
画上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是无声的，又是活动的。他们或在交头接耳，或在举起魔杖对战，或在上演着一幕幕好戏。
“那些是什么人？”赫敏的呼吸声放轻了，似乎生怕打扰到穹顶上的人们。
“哦，他们是那些流传至今的魔法故事的主人公。”德拉科说，“有斯莱特林的传说，还有梅林的故事，那边还有《诗翁彼豆故事集》里提到的人物，比如好运泉，比如三兄弟，还有跳跳锅……”
“多么奇妙——”赫敏小声说，觉得自己已经处于目不暇接、眼花缭乱的境地。
可是她又忍不住去看更多，甚至没时间去眨巴自己的眼。
德拉科看着她痴迷的眼神和赞叹的表情，心中得意非凡。
站在二楼平台去看图书馆的好处是，你能比从一楼进去更加能够一览无余地看到图书馆的全貌——震撼度也是加倍的。
他猜她大概是被震撼到了。
因为她正用做梦一般的声音说：“真是不可思议……如此动人心弦……宛如天堂……有谁在这里不会感到忧愁顿消？”
“宛如天堂？我记得你上次是用这个词来形容我的。现在我开始感到有点吃醋了，”德拉科望着她唇角浮起的无法抑制的可爱动人的微笑，故作委屈道，“似乎它比我更合你的心意。”
“别犯傻了，德拉科，”赫敏望着他们身旁的一排壁嵌式书架上的古旧书籍，心醉神迷地伸出手，想要去触摸一本写有古希腊语的黑皮的书，“哦，这里有本我以前听说过，但在霍格沃茨图书馆里找不到的书——”
“等等，最好让我来拿这本书，不是每一本马尔福家图书馆的书都足够无害。”德拉科把手背挡在她的指尖和那排书之间，告诫她，“出于对某些书本安全性的考量，这间图书馆里的一些特殊的孤本珍籍是被施加了强大的防御咒的。”
赫敏看着他拿下那本书的轻松模样，好奇地问：“就像预言厅的那些预言球一样的防御咒吗？”
他在手里掂着那本书。“非常类似。就造成的效果而言，可能比预言厅的效果还要凶猛一点。”
“哦。”赫敏心有余悸地说。
“除非你是一个马尔福，否则它们是会攻击你的。”他一边给它解除防御咒一边叮嘱她，“看上哪本书就告诉我，我替你拿。”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赫敏的开关。
“那么，还有那本——”她兴冲冲地指着更高的一层书架说，“第二排第五本，第三排第七本——”
“好——”德拉科耸耸肩，任劳任怨地替她拿书，觉得自己大概不用继续声称“需要她帮助他在图书馆寻找纽扣”了。
赫敏早就忘了纽扣的事。
她顺着二楼的红木扶梯走下去，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快步行走，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跳一整夜小步舞。
她马不停蹄地在那些雕着魔法图纹的书架间来回穿梭，兴高采烈地对身后的少年说：“瞧瞧我发现了什么？这本书我一定得看看……还有那本……”
德拉科手里的书本越摞越高了。
等他终于拿不下的时候，赫敏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于是他坐在图书馆中央的一张圆形沙发上，盘点她刚刚的战果；她则迫不及待地抄起一本看上去有些年岁的书，仰躺在沙发舒适的靠背上，举着它开始翻看。
“哦……天呐……天呐……我满足了……”她嗅着图书馆空气里弥漫的淡淡的羊皮纸的馨香，神情恍惚又痴醉地对那本书叹气，“此生无憾。”
德拉科盯着她兴奋得明媚动人的眸子，忽然微微脸红起来。
某一瞬间他希望，她有一天能在他的床上对他说出这些话来；当然，在马尔福家的图书馆对他说这些话也不是不可以，假如她坚持的话。
德拉科不得不承认一点，一个小时前，她曾经在床上对他做的事让他难以忘怀，并且让他在回味中持续不断地发生着思想滑坡。
当然，这种愿景是不可以在此刻对她讲的，鉴于她今天已经足够害羞，尽管她的行为大胆得出乎他的意料。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足以让德拉科明白一件事：赫敏·格兰杰似乎隐藏着他所没有意识到的一面——对他充满欲望的一面——他不介意抽空再对此发掘发掘。
“才看了几列书架而已，还有那么多区域你没看到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趋近于无，“你该多来看看的。”
“足够多了，这些书我都可以带回去吗？”这会儿，赫敏正用满怀憧憬的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茫然不知他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德拉科从他的绮思中回了神。
他攥紧拳头，挡着嘴巴，轻咳一声。“当然可以，在我检查完它们是否具备危险性以后。喏，这本也没带着黑魔法，可以看——”
他替她把一本又一本的书扔进那个串珠小包里，对着他心爱的小书虫摆出一副满脸正经的表情。
“刚刚有几本书你得格外留意，打开它们的时候，它们可能会大声叫唤。给它们施个静音咒就好了。”他和颜悦色地说。
赫敏浑然忘我地翻了一页书，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否认一个显著的事实——赫敏·格兰杰看起书来往往就遗物忘形、六亲不认了。
这并不是德拉科所最期待的那种“与赫敏多相处一会儿”的情侣状态。
然而，能有什么例外呢？
一旦没有迷情剂的作用，她就不觉得他是她最喜欢的那本书了，是不是？
她纯洁无暇的表情似乎已经直白地表达了她的态度：
德拉科·马尔福，期待着赫敏·格兰杰与你在马尔福家图书馆里放肆亲热，大概只是你的妄想。
是啊，还能有谁可以打败这些该死的书籍，获得赫敏·格兰杰的哪怕一丝青睐有加的目光？
德拉科望着她专注地看向书本的光润带笑的眼睛，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又开始替她检查下一本书了。
过了一会儿，“噗”的一声爆裂响打破了祥和有序的书页翻动之声，一个欢乐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是把嘴巴咧到耳朵根的多比。
“伟大的、最会说服人的赫敏·格兰杰小姐！”小精灵的手中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多比熬的汤好了！多比实在是太高兴了！赫敏·格兰杰小姐特地来马尔福庄园看望多比！”
“多比！你好。”赫敏放下了书，愉快地同多比打招呼。
哦，没错！德拉科抽动着自己的脸颊，心里想。
的确有可以打败这些该死的书籍的东西——比如说家养小精灵——总之不是他！
他“啧”了一声，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牙疼。
“当然！”德拉科酸溜溜地对满脸笑容的多比说着反话，“她当然是专程来看望你的！只是为了喝你炖的汤！绝不是为了看望图书馆，或者是来看望她亲爱的男朋友！”
多比对这话信以为真，小脸显得更加容光焕发了。
“太荣幸了，太荣幸了！请务必每种都尝一口！”小精灵热情地对赫敏说，把那托盘放在沙发前的一张桌子上，动作麻利地揭开了一溜盖子。
赫敏惊讶地看着那个托盘——上面摆着十几盅汤品。“哦，谢谢你，多比，可是我觉得我喝不完那么多汤……”
“尝一尝，尝一尝！”多比殷切地说。
在多比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和喜孜孜的小脸的威力下，她只得恋恋不舍地把那本书暂且收进串珠小包，拿起了银制调羹，随便挑了一盅汤，尝了尝。
“乌鸡黄芪党参汤，多比还在里面加了石斛。”小精灵叉着腰说。
味道很不错。赫敏的眼睛亮了亮，又尝了尝另外一种。
“那是红糖姜撞奶！”多比兴致勃勃地介绍。
“多比，你的手艺可真不错。”赫敏夸奖他。
多比显得很高兴，又开始把另外一盅汤往赫敏面前推。“还有这盅汤，多比在汤里放了益母草！”
“喔，谢谢。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赫敏愉快地说，觉得自己的肚子被那些汤品抚慰得暖意融融。
“当然有感谢多比的方法！伟大的赫敏·格兰杰小姐是伟大的哈利·波特的朋友，一定知道他的很多生平琐事！”多比的小手交握起来，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她，“能给多比讲讲伟大的哈利·波特的事迹吗？多比想要更加了解哈利·波特！”
赫敏惊讶地看着多比，又看了看德拉科。
“是啊，我的家养小精灵狂热地迷恋着哈利·波特，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它自从正式被我引见给哈利以后，每年都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德拉科懒散地翻动书本，看了一眼多比。“今年的生日礼物是什么来着？袜子？”
多比忙不迭地点头，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整个非洲大陆可以买到的最鲜艳、最漂亮的袜子！”他热切期盼的眼神望向赫敏，问，“哈利·波特有穿过吗？”
赫敏回想起哈利对着那双多比送来的一黄一蓝的袜子哭笑不得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
“多比，我早就想问问你了。你为什么要送给哈利两只颜色不同的袜子呢？”她说，“我发现你总是对颜色不同的袜子很有热情。”
“当然得是颜色不同的——多比从小就这样穿袜子——这是穿袜子的基本常识！”多比煞有介事地说。
“当然！谁会觉得穿颜色一模一样的袜子才更符合常理？”德拉科阴阳怪气的吐槽声飘了过来。
多比的表情显得义愤填膺。“没错！哈利·波特以前究竟是从哪家店里买的袜子？太失礼了，他们竟然也给他配两只一模一样的袜子！”
“哦，多比——”赫敏放下了自己的调羹，望着多比，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德拉科正将一本书对着一盏灯瞧，企图研究其中格外厚的内页里有没有夹带死亡诅咒。
他听见赫敏的话头忽然停顿下来，就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他心领神会地说：“赫敏，你不用在意。多比一贯对袜子的基本常识存在认知问题。”
“德拉科，难道你没想过这件事背后的意义吗？”赫敏的声音有点难过，“多比之所以认为袜子应该是不配套的，是因为——”
她充满同情地看向多比。“多比，你从小到大是不是没有穿过颜色一致的新袜子？一直以来，你穿的袜子都是从哪里来的？”
多比迟疑地看着他们。“主人们从来没送过多比衣服。多比拣别的家养小精灵不要的旧袜子穿。”
“等等，你现在有薪水可拿，却还是没买新袜子穿吗？”德拉科疑惑地问。
“多比买了！买了很多！”小精灵使劲把胳膊张到最大，形容着、比划着。
“难道他们都是卖不一样的袜子给你？”赫敏惊讶地问。
“他们想要卖一模一样的给多比，被多比给严辞拒绝了！最后，多比不得不一次买两双新袜子，将它们换着穿！”
“你为什么不试试穿一模一样的呢？”赫敏小心翼翼地问。
“多比……多比喜欢穿不同颜色的袜子！”小精灵抬起脸来，尖声尖气地说，“在多比很小的时候，有一年，多比过生日，两个年纪很大的家养小精灵送了多比两只不一样的旧袜子，那是多比的第一双袜子，也是多比在成为小主人的专属精灵之前的唯一一件生日礼物！”
一双不配套的旧袜子，曾是多比的唯一一件生日礼物。赫敏望着多比，心里忽然有点难过。
可多比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那一双不配套的旧袜子背后所代表的严苛生活，他的脸上反而充满了一种积极的喜悦。
“多比很爱它们，多比穿了它们很多年！多比一直觉得，不同颜色的袜子穿起来很漂亮！多比一直以为，颜色不同的袜子代表着善意和爱护！”
多比望着他们神色复杂的脸，耳朵不安地耸拉下来。
“难道——多比理解错了吗？”小精灵惴惴地问。
赫敏同德拉科对视一眼，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她原本想要纠正多比的错误观念，可她现在却不确定了。
她忽然发现，从小极度缺乏他人关怀的多比，内心珍惜着每一点别人对他所释放的零星善意。
他的生命拥有着无人问津的艰难，也具备着不为人知的韧性。他将一段原本应该令人难以释怀的窘迫灰暗的过往，涂抹上了乐观的色彩，将之变成了一件充满享受与回味的缤纷绚丽的乐事。
这是一种妙不可言的人生态度。
要揭穿这件事的真相，让他知道自己曾经遭受的不公平对待，同时也让如此快乐的小精灵陷入怀疑人生的可怕境地吗？赫敏迟疑了。
就在她迟疑间，多比忽然支棱起了自己长长的耳朵，对他们发出了轻轻的“嘘”声。
他“啪”地一声消失在他们面前，又在一两秒后“啪”地一声出现在他们面前，拉拉扯扯地拽着一摊造型奇特的东西。
那东西像一把银色的哨子一样尖声乱叫起来，声音犀利到似乎足以把图书馆高高的穹顶给劈成两半。
赫敏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得打了个哆嗦，慌忙躲进了德拉科的怀里；德拉科则扔下了书，迅速把她拢在臂弯里，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闭嘴！”他不耐烦地大声说。
那东西果然闭了嘴。
从身形和对于他的命令的反应程度来看，那大概是个家养小精灵，德拉科作出了他的初步判断。
等那东西住了嘴，他松开了捂着赫敏耳朵的手，拔出魔杖，指着那团银光闪闪的东西，厉声问：“怎么回事，多比？”
“小偷！在图书馆里盗窃！”多比尖声说，“偷盗了图书馆角落里挂着的那套妖精做的铠甲！还有马尔福家祖先在海外探险的时候所千辛万苦带回来的红缨枪！”
赫敏从德拉科怀中回过头来，看到那穿着一副小小的银色铠甲的抖抖索索的盗窃犯手里，果然握着一支银光闪闪的长矛，上面点缀着红色的缨穗。
德拉科冷着脸对多比说：“打开头盔看看。”
赫敏这才发现，铠甲上还戴着一个捂住脸的银色头盔。
多比怒不可遏地揭开头盔的盖子，发现里面套着一张惊恐万分的脸。
那是一张多比所熟悉的家养小精灵的脸。
“米娅！”多比惊讶地说，“怎么是你？你怎么沦落至此，走上了盗窃的不归路？”
米娅穿着铠甲的身体打着哆嗦，手里的红缨枪应声倒地。
她张开嘴想要解释什么，却因为小主人的命令而无法发出声音来，只能慌里慌张地猛摇头。
德拉科皱起眉头，目光阴晴不定地盯着这个行为怪异的家养小精灵，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德拉科，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赫敏问。
他安抚地拍了拍赫敏的后背，语气生硬地命令面前的小精灵：“开口，解释。你是在偷东西，还是在监视我？”
“尊贵的小主人——”米娅想要行个屈膝礼，却被僵硬的铠甲阻挠了自己下蹲的趋势。
她急得涨红了脸，在铠甲里奋力挣扎，尖声尖气地说，“米娅不是偷东西，米娅也没有在监视小主人！米娅发现图书馆里有可怕的幽灵，正想把幽灵给捉住！”
德拉科冷笑一声，没有听信米娅的这套说辞。“说实话，别想蒙骗我！”
米娅恐惧地睁大眼睛，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米娅没骗小主人……图书馆一整晚都不对劲，总是发出一些奇怪的动静！一开始，这里突然亮起灯来，还有书本莫名其妙地掉到了地上……后来，灯又灭了，地上的书也不翼而飞了……”
赫敏心虚地看了德拉科一眼。
她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他们此前在图书馆的某些行为，无意中吓到了这个可怜的家养小精灵。
小精灵继续哭唧唧地说：“米娅想，一定是有邪恶的幽灵趁主人们去伦敦参加舞会，在图书馆里作祟！”
德拉科抚着自己的额角，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你不觉得你穿成这样，才更像是图书馆的幽灵吗？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哦，德拉科，这不是显而易见吗？”赫敏放下心来，从德拉科的怀里钻出来，感兴趣地看着米娅，“她只是太害怕了呀！”
她走到米娅面前，蹲下身，和蔼可亲地对那小精灵说，“你叫米娅，是吗？你不用害怕，之前图书馆里的动静，其实是我们在拿书看，抱歉吓到你了。你大可以放心，并没有什么幽灵在图书馆里作祟。”
听到赫敏的话，米娅紧张兮兮的脸才慢慢地放松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赫敏，怯生生地说：“谢谢您，这位好心的小姐。”
赫敏冲她温和地笑了。
德拉科却没想要就此打住。
“赫敏，别被它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它绝对没那么无辜。米娅，告诉我，你闲着没事在图书馆附近乱转什么？你想干什么？”
“米娅——米娅想——”小精灵哭丧着脸说，“米娅想偷偷看看图书馆——”
德拉科“啧”了一声。“赫敏，看到了吧？它原本就心怀不轨。它一开始的出发点就不规矩。”
赫敏倒是觉得，德拉科的傲慢态度很要命。
“得了吧，别这样恶意揣测她！她说不定只是想来看看书！”她对米娅笑了笑，“是不是，米娅？”
“哦？你识字吗？”德拉科撇了撇嘴，冷着脸问小精灵，“你是想看书，还是打算在图书馆搞破坏？”
“米娅认识字……认识一点儿……”米娅讷讷地说，“米娅没有打算搞破坏。”
“没打算搞破坏？你身上穿的、手上拿的都是图书馆的收藏品！它们是不该被随便乱动的！”德拉科的语气非常严厉，“你的行为很不成体统。你不该在主人们不在家的时候到处乱走、乱翻东西，也不该到处窥探主人们的隐私。”
米娅的脸马上变得张皇起来。
赫敏却忽然来了精神，一摆手，制止德拉科继续对米娅发难。“德拉科，别凶她了！你没发觉米娅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吗？”
她兴奋地对德拉科说，“她对图书馆感兴趣！她对书籍感兴趣！她在感到害怕的时候，甚至还会主动给自己装备武器，她是有自主想法的小精灵！”
说完这些话，她又满怀兴趣地去端详米娅，对着那小精灵释放出善意的微笑。
米娅眨巴着眼睛，惊讶地看着这个蹲在自己面前的陌生女孩。
从没有任何巫师用平视的姿态对待过她。
可是现在，那个叫“赫敏”的女孩正平视着她，用一双棕褐色的漂亮眼睛友好地望着她。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凶狠或者粗暴之色，也没有任何冷漠或者厌恶之情，那里充满着惊喜和欣赏的光。
那女孩望着自己，像是望着一座刚刚发掘于马尔福庄园图书馆的绝世宝藏，米娅忽然如是感觉到。
“米娅，你可真了不起！多么难得啊！”赫敏兴高采烈地说，“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像多比一样自发地产生自主意识的家养小精灵！这可真是太好了！”
这些话让米娅短暂地忘记了害怕、颤抖和哭泣。
从来没人对她说过她“了不起”，也从来没人说过她有“自主意识”，或者认为她有自己的想法是一件“太好了”的事。
她的头脑被这些新鲜的词汇和概念刺激得嗡嗡作响。
一旁的德拉科愣住了——赫敏的话提醒了他。
他从没想过在马尔福庄园还会有类似多比这种凤毛麟角的具有自我意识的家养小精灵出现，或者说，他从没有留心去观察过这件事。
“也许吧。”他审视了一会儿银色盔甲里的小精灵的傻愣愣的脸，悻悻地说，“但某些马尔福家制定的规则不可随意被藐视，否则这个庄园就乱套了。按照惯例，我还是得惩罚——”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赫敏给打断了。
“德拉科，你不可以这样做！”她回过头来，气愤地说，“她没做错什么，错的是我们！是我们吓到了她，她才会做出一些应激的举动！”
“不。米娅此刻出现在此地，并且看到了你，就是它所犯的最大错误。”德拉科冷静地说，“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你因为自己贸然出现在这里而深感不安，假如这个貌似无辜的小精灵把看到你的这件事告诉我的父母，你该当如何？”
“我——”赫敏一下子被问住了。
“可她自己并不想要遇到这种事，这对她而言是无妄之灾。”她犹豫了几秒，对那重新变得哆哆嗦嗦的小精灵说，“米娅，你是个了不起的、有自己主见的、就算害怕也要再三地去而复返、勇敢地穿上盔甲来保卫图书馆的小精灵，对不对？”
米娅犹豫着，瑟缩着，不确定自己此刻能不能对这些话点头。
赫敏放缓了声音问她，“你能替我们保密吗？不告诉德拉科的父母我们今天出现在这里过？”
米娅可能对很多事情都不确定，可她对一件事情无比确定，她害怕自己会遭受到小主人的惩罚。
听到赫敏的话，小精灵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忙不迭地点起头来。“米娅能保密，能保密！”
“你看——”赫敏欣慰地说，“既然她能保密，我们就不用再——”
“能不能保密，不是家养小精灵自己就能决定的！”德拉科不耐烦地说，“一丁点似是而非的自主意识并不能保证任何事。你得考虑一下家养小精灵的主人究竟是谁，小精灵回应主人命令的优先级又是怎么排序的！米娅，告诉我，你首先听从哪一个马尔福的命令？”
“米娅不知道。”小精灵看了看德拉科，又看了看赫敏，发着抖说，“米娅听从所有马尔福的命令……”
“哦，我懂了。”德拉科打量了米娅一眼，淡淡地说，“这个家养小精灵还没有被指派它的专属主人。是不是，多比？”
“没错！”多比喜滋滋地说，“米娅还很年轻，米娅还在学习和训练中，米娅还不够格被指派为主人的专属小精灵！米娅大多数时候都得听女主人的话，鉴于米娅的妈妈是主管厨房的小精灵，而厨房都是听从女主人的指派的。”
“好吧。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它的嘴巴并不安全，任何一个马尔福都能随便得知今夜所发生的事情。赫敏，我不得不消除掉它的记忆，请你务必理解这件事。”德拉科心事重重地说，把玩着手里的魔杖。
“尊贵的小主人，求求您，别对米娅施咒……”米娅看着德拉科的魔杖，吓得一头栽倒在地上，让那银盔甲发出了丁零当啷的抱怨声。
“米娅保证不告诉任何人，保证！多比，求求你，帮米娅说说情……”她在沉重的盔甲里尖声叫着，声音像是一个被迫沉入海底的溺水者那样绝望。
“小主人，米娅是个好孩子。”多比站在一旁，不安地眨巴着大眼睛，“米娅是唯一一个不会嘲笑多比领薪水和享有假期的小精灵……米娅也从没有嘲笑过多比的新衣服和新袜子……”
可德拉科显得非常固执，并不想要理会任何人的求情。
“此事毫无商量的余地。”他冷酷地说，拿魔杖指着米娅。
“等等！”赫敏忙冲过去，匆匆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难以精准地对米娅施展咒语。
“赫敏，你在干什么？”德拉科眼疾手快地压低了他的魔杖，后怕地说，“我有可能会伤害到你的！”
“德拉科，你不要总是想着用遗忘咒解决问题，好不好？”赫敏干脆跨坐在他的腿上，用双手捧着他的脸，强迫他直视她，而非盯着那个小精灵。
“你不是答应我要慎重对待这种魔咒吗？你不觉得对她做这种事情很残忍吗？”她脸色凝重，试图提醒他，“我们曾经听过被遗忘咒搞坏头脑的小精灵的案例，不是吗？”
德拉科曾对她说过，赫普兹巴·史密斯的小精灵郝琪，就曾因为伏地魔对其所施加的那些夺魂咒和遗忘咒而变得糊里糊涂、晚景凄凉。
赫敏隐隐约约地猜测，这类影响头脑的咒语对于家养小精灵的伤害性，可能比对巫师们的伤害性要大。
德拉科因为她的投怀送抱而深感满意，也明白赫敏话语中的意有所指，但他并没有因此就放弃自己的理智。
“涉及到你的安全问题，‘残不残忍’这种事永远要排到后面去。”他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揽着她的后腰，望着她焦急的眼睛，断然道，“我不能让他们拿到有关你的任何把柄。”
他放缓语调，试图宽慰赫敏。“只消除一小段记忆。我猜想，这大概不会搞坏家养小精灵的头脑，虽然我从没对家养小精灵试过这一套。”
听到他这么说，米娅看起来似乎更加害怕了，她已经瘫在地上不敢动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赫敏急忙说，“就不能让她做你的专属小精灵吗？这样的话，她就能把你的优先级排在前面，是不是就不会泄露你的秘密了？”
德拉科似乎对此有所意动，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可我要它来有何用？它行为冒失，看起来也不太聪明的样子！哪一个头脑清醒的家养小精灵会想出用盔甲和红缨枪去对付幽灵——”他嫌弃地说，“这绝对是个大麻烦！”
赫敏烦恼地问：“这件事就没有一点缓和的余地吗？”
“一点都没有。”说完这句话，德拉科忽然注意到了赫敏的表情——她皱着眉，看起来像是快要生气了。
他止住话语，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注意一下措辞，起码不该暴露自己对于家养小精灵的傲慢想法，把自己处于生理期的、钟爱家养小精灵的女朋友给惹生气。
然而赫敏竟没有生气。
她盯着德拉科，眨了眨眼睛，忽然对他笑了。
“德拉科——”她开始摇他的手臂，用上了点儿撒娇的语气，“你就把她要过来吧，好不好？”
德拉科当即震惊了。
赫敏——她怎么能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思想碰撞的时刻，随便对他撒起娇来？
“把她要过来嘛……我对她感兴趣极了……”她开始像一只猫一样来回蹭他的脸颊，用微微崇拜的语气说，“你肯定能满足我的心愿，对不对……既然你这么厉害……什么都难不倒你……”
天呐，她的脸颊和头发泛着淡淡的香气，让德拉科忍不住嗅了又嗅。
她竟然抛弃了严肃表情，对他柔声柔气地撒娇——她总能知道怎么在他的心里挠痒痒，是不是？
德拉科简直不知道该拿这样的赫敏怎么办才好。
这还让他怎么拒绝她的要求？
没过多久，他就被她蹭得目眩神迷，手软脚软地松开了手中的魔杖，忙不迭地说：“你……你让我考虑一下……”
赫敏赶紧把他的魔杖抢到自己手里，面带喜色地环住了他，把那魔杖藏到他的背后去；她甚至像一条藤蔓一样挂在了他身上，以防他中途改主意，突然对米娅下手。
他果然吃软不吃硬！她在心里偷笑。
为什么非要与他正面硬刚呢？有时候，一旦换个思路，对德拉科·马尔福施展怀柔政策，他就变得好说话很多。
德拉科不知道怀里的女孩正因为计谋得逞而在心中窃喜。
他烦恼地叹了口气，揉着她的头发，目光威严地盯着米娅，把那偷偷抬眼观察“他们在干什么”的小精灵吓得重新低下头，假装自己是一块面向大地的、身体僵直的、毫无生机的木头。
他板着脸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也不是不行。”
赫敏顿时喜形于色。
“米娅，站起来，把头抬起来。假如你把我的优先级排在所有主人前头的话，我可以不对你施咒。”德拉科审视着米娅，“你能做到吗？”
“能！能！”米娅慌忙点头。
“从这一刻开始，你不能向其他的马尔福们泄露任何今天发生的事。”德拉科冷冷地对那小精灵说，“假如让我发现你背叛我，你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懂吗？”
米娅继续猛烈点头。
“没错，米娅，你得记住德拉科说的话——”赫敏在旁边热烈地说，摆出一副无比赞同德拉科的话的样子。
她的态度几乎让德拉科愣住了。
赫敏这是怎么了？
她怎么没有因为他威胁米娅的话感到生气，反而赞同他？
“——同时，你还得做好心理准备，学会拿薪水和享受假期！”赫敏继续补充道，用欢快的语气提醒那瞠目结舌的小精灵，“这可是身为德拉科的小精灵所必备的思想觉悟！”
喔——原来如此。
薪水和假期，这才是赫敏·格兰杰所真正关注的重点。
德拉科哭笑不得地瞧了赫敏一眼，对米娅说：“没错，你得拿薪水，还得享受假期，不许拒绝。”
米娅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小心地看了看赫敏的脸色，又看了看德拉科的脸色，艰难地、缓慢地、梦游般地点了点头。
“行了，我明天会向父母正式提出请求，把米娅归属在我的名下。”德拉科心烦意乱地挥挥手，“在此之前，多比，你先把米娅带下去，看紧了，不许它多说一句话。”
一旁的多比眉开眼笑地点点头，“啪”地一声，带着米娅消失了。
“德拉科，你真的需要注意一下你的态度。”赫敏把魔杖还给了他，无奈地说，“我猜你板着脸的样子把米娅给吓得不轻，尽管我认为你其实并没有多少恶意。”
德拉科不高兴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夸奖我呢！毕竟我听从了你的意见，没有施展遗忘咒，反而把一个动动手指就能解决的小问题变成了一个甩不脱的大麻烦。这可真是个赔本的买卖。”
“哦，有关这件事，我的确该夸夸你——”赫敏愉快地微笑起来。
她猝然贴近他，把他压在沙发上，突如其来地送给了他一个热情澎湃又缠绵悱恻的吻。
于是德拉科重新感到自己的骨髓在鼓噪，在沸腾，在歌唱。
他没有理由感到不高兴了。
他揉着她的头发，投入地吻着她，兴奋到连把她的银色荆棘玫瑰的发饰弄掉了都一无所觉。
吻了很久很久，赫敏才微微喘着气，红着脸放开了他。
她蹭着他，抚着他，悄声问：“还觉得赔本吗？”
“绝对——物超所值。”德拉科红着耳朵，哑着声音说，“假如你再吻一会儿，我大概能把整个庄园的小精灵都要到我名下来，只要你能高兴。”
赫敏倚在他的臂弯里，耳朵里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和他信誓旦旦的言语，半是害羞、半是得意地笑了。
至于德拉科，他终于在这场亲吻中得出了结论：
赫敏·格兰杰绝不排斥在马尔福家的图书馆里同他亲热；她甚至非常主动，主动得令他有点难以自持。
于是他在心里盘算着他们未来在这间图书馆里所能做出的一切令人想入非非的举动，懒洋洋地随着她一起笑了。
此刻，图书馆里一派安宁祥和。
赫敏仰望着天花板上的绘画和浮雕，抚摸着他的脸颊，沉溺于他的臂弯中，感到惬意极了；他则温柔地用手抚着她的后背和后腰，试图让她也感到愉快一点。
她在他的怀里半梦半醒，感到自己生理期的疲倦都被他给揉掉了。满心安逸中，她忍不住对他吐露了自己的想法。
“德拉科，我很欣慰你能这样做，我是指你对米娅所做的事。”她轻声说，“你没有随便对她用遗忘咒，这件事让我松了一口气；而且，你最终也没有惩罚她，尽管她的某些行为可能违反了马尔福家制定的规则和秩序。”
“我是为你才这样做的。”他低声说，“刚刚有一瞬间，就是我打算对米娅施展遗忘咒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在第一时间就对我生气的，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我那样和气。”
“喔，如果放在以前，我的确会生气的。可今晚，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
“对家养小精灵们态度友善，这对你来说，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赫敏说。
“喔，你是这么想的？”德拉科感到一丝诧异。
“没错。”她小声说，“今晚在找到你以前，我曾经看到了魔法部大厅里的魔法兄弟雕像，然后我忽然理解了你。”
“怎么说？”他问。
“那种马人、妖精和家养小精灵都无限崇拜地抬头望着两个巫师的样子，就好像他们永远只能低人一等。这算不算是一种‘不平等’思想的不动声色的灌输？”她说，“魔法部的所有官员每天都会路过此处，每天都会看到那座雕像，不是吗？”
“我明白了。”他说，“你认为这些官员看久了，潜意识里就会觉得这件事是对的。”
“没错。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力量。”赫敏说，“从小到大，你应该也没少被潜移默化吧？”
“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把家养小精灵当人看。”德拉科若有所思地说，“我得承认，一旦这类念头被灌输在你的脑海里，它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本能，是很难再去改变的。”
“我明白。德拉科，这不是你的错。这是观念固化所带来的问题。”赫敏说，“我不得不注意到一件事，你一直都用‘它’来称呼家养小精灵们，这大概也是一种习惯吧？”
“哦——”德拉科扬了扬眉毛，意想不到地说，“没错。”
“可不可以试着去用称呼人的‘他’和‘她’来称呼家养小精灵们呢？”赫敏对他循循善诱，“无论是多比和米娅，还是闪闪、克利切，我认为他们都在不同程度上具备自主意识，他们难道不值得一个像样的称呼吗？”
德拉科沉默了。
他先前从没意识到自己存在这样的称呼问题，也不认为自己需要改变自己对于家养小精灵们的称呼。
可是，多比、闪闪、克利切、米娅这几个家养小精灵的各具特色的行为模式，无一不在改变着他的思维和认知。
多比从来都渴望薪水、假期和自由，闪闪竟然会偷偷在霍格沃茨的厨房因为失意而喝酒，克利切悄无声息地给自己设定了主人的优先级，米娅则对图书馆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兴趣。
时至今日，固执如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越来越没办法坚信自己对于家养小精灵的固有认知了。
他不得不承认，有些家养小精灵身上的确闪烁出了某些人性的光芒，并非是毫无感情、任人宰割的东西那么简单。
他不得不思考，其余的那些家养小精灵的想法，究竟是被磨灭、被驯化了，还是被压抑、被隐藏了？
假如那些家养小精灵的想法只是被压抑、被隐藏了——
假如还有更多的家养小精灵实际上是具备自主意识的——
假如赫敏·格兰杰所固守的理念自始至终都是正确的，而她却孤立无援——
“好吧。我会试试看。”德拉科犹犹豫豫地说，“但我不能保证自己一下子就能做到。对我而言，改称呼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这就像是突然让我把一张桌子当成一个人那样艰难。”
“没关系，我没要求你立刻就改口。偶尔地，当你留意到称呼这件事的时候，试试看，好不好？”赫敏柔和地说，“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发自肺腑地把他们当成是平等的人来看的。”
德拉科的神色显得很复杂。“赫敏，我总是对你强调，在家养小精灵的问题上，我不能向你担保任何事；我甚至对你的诸多想法表达了自己的不认同。可你为什么总是会对我有这么大的信心？”
赫敏轻声笑了。
她凝视着他，眼睛里满是赞许之色。
“在这件事上，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早就走在别人的前头了。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能给家养小精灵发薪水的巫师啊，我从没有怀疑过你将在这方面大有作为。”
任谁被自己心爱的女孩子用这种赞许的眼光瞧着，估计都会像此刻的德拉科一样感到飘飘然的。
“哦，我猜是的。”他头脑一热，对她说，“不管怎么说，我的确开创了先例，是不是？”
“当然，当然，你可真是了不起，”某位狡猾的女孩偷笑起来，“那么，你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成为S.P.E.W.的会员——”
德拉科看着她逐渐变得狡黠的笑容，发热的头脑忽然清醒过来了；他开始疑心自己落入了什么她所编织的圈套里。
“哦，说到这里，”他审视着她，拖长声调问，“你究竟凑了几个会员了——够十个了吗？”
“闭嘴，德拉科！”赫敏忽然恼怒起来，“不许提这件事！”
她从他身上爬起来，悻悻地说，“时间不早了——我真的要回去了！”
“好吧，你说得对。”德拉科扭头看了看图书馆的挂钟，七手八脚地把剩下的几本书匆匆塞进她的串珠小包里，遗憾地叹息一声，“走，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