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义宁坊内,一名身着绿色官袍的男子正策马往朱雀街西北角行去,马蹄踏起一阵阵尘土,一路向前大理寺这几个字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男子翻身下马将手里的马绳递给一旁的衙役,便着急的往大理寺内行去,一路上风尘仆仆,倒显得他那张过于艳丽的脸,稍微有些暗淡了。

    “冯评事,这是办完差回来了。”

    门口的守卫赶紧跟他打了声招呼,他也点头示意,询问道

    “方寺丞还在寺内么?”

    “在的,今日来了便一直没出去。”

    “多谢。”

    冯歙也没再多言,大步往府衙内走去,他心里有急事走起来也是健步如飞,不一会便到了方寺丞的办公处,门户大开,他连门都没敲便跨了进去。

    “方寺丞,断头案不能结,现在还有诸多疑点...”

    方寺丞正在翻阅案件文录,一时倒没发现有人进来,冯歙一开口便把他吓了一跳,猛的抬头发现是他后,才抚着胸口吁着气。

    “你这不敲门的习惯能不能改一改,我都要被你吓死了。”

    “寺丞这案子有疑点,那找回的人头,万年县的孙仵作这几日验过,是死后被人砍下来的,可以林达超的尸身来看,是活着被人砍掉头颅的,这便不能佐证赵行杀人。”这案子发生在长安县原本不应该由万年县仵作验尸,可林达超的父母对这寻回的人头有些疑虑,于是便找了闻名长安城的孙仵作验尸,这才发现不对之处。

    “唉,这件事不必多说。”

    “可赵行的供述说的很清楚,他来长安贩卖生药,在客栈中看到有人拎着斗鸡售卖,觉得这斗鸡颇为威武,这才买下,不清楚这斗鸡为赃物,虽无人可证明,但客栈老板、小二也确实证明了断头案发生那几日,这人并未携带斗鸡回客栈中。”

    “王寺丞已经核定无误了。”

    “方寺丞,他为何加重了杀人嫌疑,不就是因为这颗头颅出现在他那几日行经最多的那片河域中,可现在都证明这颗头颅不是林达超的了,这就是屈打成招的错案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可这案子经的是王寺丞的手,若是旁人我还能去跟他说道说道,可这人你又不是不知,向来只是来大理寺点个卯就走的,你若让他重判,他也得听你啊,我可惹不起。”

    “那便就让他这般结案了?”

    “唉,我只能在署名时写明我的意见,你也不必担忧,这另外四位寺丞一个个都清楚着呢,这案子圣人都知道,他们怎么敢乱画押,等司正审核吧。”

    方寺丞说到这便来气,想了想把手中的狼毫拍到桌上“你说这京兆尹真是老奸巨猾,这种惊动长安的案子找了个由头就又丢给大理寺了。”

    冯歙有些不解“可这种案子,京兆尹不管不顾,大理寺这般结案就可以么?”

    方寺丞看了看外面,招手让冯歙靠近,环顾四周后才压低着嗓子跟他细说

    “我跟你透个底,你可别傻不愣登跑去找他,这王寺丞的父亲乃是中书令,他能当上寺丞都是蒙家族的余荫,你别说这案子了,只要是他经手核定的案件,其余的寺丞都看的比自己经手的案子还仔细,生怕一世英名就毁他这了。”

    “他这般行事,大理寺内都没意见么?”

    “能有什么意见,你刚来有些事不清楚,对于州县来说,大理寺地位超然,可在长安城里,一个牌匾砸下去十个里面八个是公侯,大理寺卿的品阶在他们眼里都算个屁,有些事情啊,还就得王寺丞去沟通才有用,而且他这个样子,他爹也不敢给他个寺正或者更高的官做了,这一不小心就祸及家门,府衙里谁不想往上升啊,有个这样的占个位总比来个实力强劲的好吧。”

    “越说我越糊涂了,这跟他商议重判怕得罪他,反而签署结案意见可以不同意,若司正驳回重审不也是让他更难堪么?”

    方寺丞被他这样一说也觉得好笑,但是他与王寺丞在大理寺共事多年,对他也算颇为了解。

    “你这是还不了解我们这位王寺丞,你可知他有个外号叫做闭眼王,就说是无论你现在给他个什么案件,查出什么,他都懒得看,只将案件文书累积起来,等到时限快到便一同给签署了,都是同意原判,你想啊,这么多案件总不能全有问题需要重审,这样既不用操心也不用担忧案件审核全错了,若是有大疏漏,司正只会将案件驳回分给旁的寺丞办理,早就是常态了。”

    “可这次都已经找到关键证据了,这也太...”

    “说你傻你还真...你每日来大理寺,能看到王寺丞么?他这是一点心都不想操,不过也是,若我也能如他这般有这么大的靠山,我也懒得天天这么折腾来折腾去。”

    冯歙面色越发凝重“这不就是尸位素餐么。”

    “诶诶诶,你可真是年轻人什么话都敢说,可别对外说这些,若让他知道了,你这个小小的评事就做到头了。”

    冯歙无法认同这些,正要争辩几句,却听到门外传来稀稀拉拉的喧哗声,不一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来了,就见苏评事急匆匆的往里来,一见到他与方寺丞,眼睛一亮便朝着他们小跑过来,快速给方寺丞行了个礼,又对他拘了拘手,上气不接下气的赶紧向上官禀告。

    “万年县,万年县又出事了。”

    冯歙赶紧接道“发生什么了?”

    苏评事捋了捋思绪,顺便顺了顺气才开始说“原本呢,是那个断头案赵行的事情,涉嫌谋杀案便上交给了京兆尹,京兆尹不是推给大理寺了么?”

    “说重点。”方寺丞不耐烦听这些他们都知道的事情。

    “这人来长安卖生药,认识了一位名叫孙一的卖酒郎,两人相谈甚欢、一见如故,便拜了把子认了兄弟,这赵行一事发生的时候,他正好回乡办事去了,这两日回来去客栈找赵行才发现他居然被认做了断头案的凶手,弄清楚原委后便去万年县击鼓鸣冤了,这事长安大街小巷都知道,孙一去鸣冤一事立马被传得沸沸扬扬。”

    方寺丞听到这,心里倒是庆幸这王寺丞的拖功,要是早一日结案了,大理寺都不好脱出身,既然与大理寺无关,他揣着的心立马放了下来。

    “这有什么好急的,总归是京兆尹急,跟大理寺何干?”

    “本来是无关的,结果今早在郊外又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京兆尹直接去面见了圣人也不知说了什么,目前传来消息是这两起断头案将由三司会审。”

    “这事何至于到三司会审的地步?由京兆尹重新审核后,再交由大理寺核定就可了啊?难道这案子还有什么大隐情?”冯歙疑惑不解,这不是找老虎来抓苍蝇么?

    方寺丞嗤笑一声“京兆尹这老狐狸可真是滑不溜手,万事不沾啊。”

    随即摇了摇头,跟一旁在思考什么冯歙说道“这事你也别想太多了,总归来说便是如你所愿重新查了,咋们干好自己的本职便好了。”

    喜鹊叽叽喳喳的枝头高歌,天空如同被清洗了一般干净透亮,让人不由的心情舒畅起来,王信嘴里叼着颗狗尾巴草,倚着柱子哼着小调,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一旁刚回府风尘仆仆准备去找三少禀报差事的王义看到他这幅慵懒的样子,心上一计,悄悄绕到他身后,装作来人的轻喊了声“三公子”

    就见刚刚还瘫在柱子上的王信如同针刺了一般立即直起身子,双目未曾视物,跟着喊了声三公子,极度演绎了什么叫做做贼心虚。

    他低头慌乱了半晌,未传来三公子熟悉的声音,反而是一阵大笑传来,他才发现自己被骗了,愤愤的抬头“好你个王义,居然敢吓我。”

    王义在一旁笑的喘不过气“你真该看看你刚刚那个样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信挽了挽袖子,作势要上去收拾他一顿,就见他连连摆手作揖。

    “可别可别,我这要去找三公子禀报事情,你要真给我来上个几下我这脸还怎么看。”

    王信这才气呼呼放过他,可心里却给他又记了一笔,准备找一日一起算总账。

    王义却毫不知晓,还在那乐呵呵的给刚刚从书房出来的花想打招呼,见花想慢了半拍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他有些顽皮的询问道“花想姐姐这是怎么了,心事重重的,连我打招呼都没看到。”

    花想乍被这样一说,心虚了一下,可立马就警醒过来,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刚刚晃了一下神,我能有什么好想的。”

    这时一阵门窗开合的吱吖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王义一抬眼就看到推门而出的云裳,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便往里走,这一错眼,倒是没发现云裳看向花想那意味不明的眼神。

    宋之然正好出来,见王义有事禀报便帮他将门合上,等在抬眼,一旁的花想已经不在了,她轻啧了一声。

    花想走的飞快,哪怕她尽力平复了,可心脏还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在心里不断的问自己,可是她的脑袋已经乱的跟乱麻一样,根本理不出任何思绪。

    花想死死的掐着自己的手,借由这丝丝的痛楚让自己清醒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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