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舟坐在车里，心中惴惴不安，掀开车幰一角：“下雪了。”探出半个脑袋，扫视了一圈：”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驾马人回头，摇摇手：“哪是什么公子啊，沈大人对我一家有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便跟在大人左右。姑娘换我松墨便好。”

    “原来是这样。”

    “刚刚情况特殊，小人对姑娘动刀，请姑娘见谅。”

    “无事。”

    伶舟放下车幰，重新坐了回去，外面一道声音想起：”姑娘知道沈大人为何不与你相认吗？“

    话落，伶舟身躯轻怔，半晌：“您说。”

    “当年先太子联合王家设下鸿门宴，姑娘险些........遭遇不测。昏迷三天三夜，高烧不止，还接连说胡话。一众洛阳名医皆束手无策，大人在一旁守着，好不容易盼到姑娘醒来，结果第二天.......”

    “怎么？”

    “消失了。”

    伶舟也无可无奈，天意难违。

    沈苑守了三天三夜醒过来未曾留下只字片语就人消失了，是个人都心有怨气。

    “但我知道，这不怪姑娘，”

    伶舟还未回答，紧接着又听到：”沈大人也是怕重蹈覆辙，用他的话说：他的身边并不安定。“

    伶舟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淡淡一笑：”我知道。纵使荆天棘地，亦不悔。“

    月光对酌，别有幽质。

    松墨盘腿坐在马后的木板上，打趣道：”难怪沈大人喜欢你，为了你多年不娶。“

    “啊.......”伶舟一时语塞，没想到这茬。

    松墨“噗嗤”一笑，继续说道：“主君这些年可是为沈大人物色不少小娘子，都被大人或软或硬顶了回来，姑娘不知道吗？而且不知君主，那些达官显贵也时不时........”

    伶舟还真的不知道，只是默默听着前方的人滔滔不绝的说着。

    松墨不见伶舟回应，以为下意识说错话，慌忙开口：“姑娘别生气，我只是.......”

    “我没生气，还有........谢谢你。”

    含章殿内，暗流涌动。

    “陛下，臣愿率领两万精兵赴骊麓山对抗匈奴。”

    李肃嗤笑一声，重新坐回太师椅上:“朕是怕你未破敌军，自己反倒身陷囹圄。”抿了一口茶，半晌：“最多一万精兵，多一兵一卒都没有。”

    “传旨：尚书令沈苑忠君体国，自发前往骊麓抗敌。陈广，吴冲为副将，三日后率领一万精兵启程，不得有误。”

    “臣领旨，谢陛下。”

    沈苑一只脚还没跨出大殿，后方传来：“不破匈奴人的铁蹄弯刀，沈苑你也就不用回来了。”

    沈苑凤眼冷冽，没有回头。

    老太监在一旁听着，冷汗直冒，又不敢抬头。

    沈苑出身刑部，当年先皇后巫蛊一案牵连甚广，王家一夜之间阖族尽灭，沈苑亲自监刑三百余人无一生还。

    王家与沈家本是莫逆之交一起扶先帝上位，现下王家满门抄产，留沈家一人独大。

    “陛下，这沈大人出去时脸色可不好看啊。”

    “那又如何，这些年他朝堂之上越发嚣张，几次三番不给朕留颜面。既然他这么迫不及待想要下地狱，正好朕推他一把。”

    老太监默不作声，心里发凉。

    见到自家主子出来，松墨跳下车，颔首禀告：“大人，中间未有人接近马车。”

    沈苑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上马。

    伶舟闭着双眸，向后靠着车壁。

    沈苑见状，放轻手脚，缓缓坐下。

    伶舟似有察觉，抬眸扫视一圈：“你回来了。”

    “我吵醒你了？”

    伶舟淡淡一下，摇摇头：“陛下，如何说？”

    “陛下下旨，派一万精兵驰援骊麓山.......”

    “然后呢。”

    “我为主将。”

    伶舟和沈苑视线对上，瞳孔微沉：“我陪你一块去。”

    沈苑心里也料到这个结果，轻声道：“好。"

    “这就答应了？”

    伶舟心中诧异，还以为自己要打一场口水仗。

    “对，答应了。”

    “我以为你会拦着我。”

    “你的性格我最清楚，拦是不住的。更何况现在的洛阳城说是百鬼夜行都不为过，把你一个人留在这我更不放心。”

    伶舟心中暗笑，话粗理不粗：“现下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我住哪？”伶舟掀起车幰，外头伸手不见五指。

    世道从骨子里凋零，让人觉得方才普天同庆的景象只是一片虚妄。

    “松墨，钟鸣居。”

    “是。”

    沈苑嗓音平静，不生一点波澜：“先住我那。”

    换个人伶舟现在想的应该是怎么设法逃掉。

    但如果是他。

    她很放心。

    ”沈苑你今年二十九了？“

    ”对，怎么了？“

    ”没事。“

    松墨说他无妻无子，那现在莫名带回去一个，是不是不太妥当。

    看着伶舟半遮半掩的样子，沈苑心里猜了个大概：“我一个人住，没有旁人，你且安心。”

    “你不骗我？”

    “一诺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