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土倚着墙壁，看着大小姐似笑非笑，挑眉道：“不生气了？”
明皱皱眉，反驳：“我没有生气，我只是……”
“那我也没有讨厌你啊，”男人弯下腰用指腹搓了搓她的眼角，无奈地道，“明，抱歉，感情这种事情，真的不能强求，是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明又想起了昨晚的事。
她急急拍开他的手，忍不住对他恶声恶气：“……都说了不要碰我。”
不知为何，带土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微微喘了口气，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看见少女朝他抬了抬眼，浮现了一抹轻蔑之色。
一如她当初穿着黄裙子，站在门口睨着眼挑剔他的一切。
那时候的他还含着牙刷，蓬头垢面。
当然这个时候的他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一想到这里，带土只觉得莫名心梗。
居然有一种被气到了的感觉，胃里的灼痛明显了无数倍。
好在，娇气的大小姐这一次并没有说出什么很过分的话来，她往前凑了一步，小心翼翼地凝视他的脸，迟疑道：“你是不舒服吗？”
带土：“……”
胃抽搐到说不出话来。
眼前开始泛起黑点，带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摸索着往后退去，脚跟却不小心重重地撞上了柜子。
疼！
“嘶，疼疼疼！”
钻心的疼痛让他顿时卸下了全身的力气，跌倒在地，半晌都没回过神来，空荡荡的脑海里只剩下了唯一一个念头。
——完蛋了，他在明面前好丢人啊。
几秒后，他感受到有人在拼命捞他，死命地扯着他的手臂，带着他沉重的身体往床上挪去。
“醒醒。”似乎明的声音，她在喊他。
带土从剧烈的疼痛中勉勉强强地睁开眼，从一条缝的画面中——
他看见小姑娘一脸无措地站在他的床头，见他醒来又十分无措地捞起被子想要给他盖上。
“去找护士……”带土虚弱地提醒她，“肚子有点疼……”
明登时如梦初醒。
她愣愣地点了点头，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很快，护士们就来了，她们给这个大清早就被气的犯病的病人吃了药，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
很快，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惺忪中，带土骤然感觉到有人拉住了他的手。那个人的手指有些冰凉，纤细的骨节搭在他布满薄茧的手心。
如此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是害怕他会突然醒来。
他睁开眼，从模糊的视线中，分辨出眼前人穿着的白色衬衫，灰色百褶短裙。
“——是明吗？” 他轻握了握她的手指，蠕动嘴唇艰涩道：“我有些疼。”
少女没听清，她俯趴在他的床头，凑近他问，“你刚刚在喊我吗？”
他嗅着她身上的花香，什么都没有回答。
太过舒适的缘故，带土昏沉沉地睡着了。
他梦见大片大片的玫瑰花在庄园里盛开，娇嫩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
远处，阳光明艳，柳浪闻莺。
直至醒来的那一刻，他回味一番，忽然觉得这个梦很好很好。
*
带土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他一动，坐在身侧翻着书本的大小姐立刻就回眼看了过来，说是“心有灵犀”都不为过。
“你醒了！”
小少女坐直了身体，嘴角大幅度扬起，一见带土转过脸，她又立刻收了收，可笑意却盈满了黑漆漆的眼眸，直达眼底。
带土也笑了，他伸长手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道：“嗯。”
当掌心的温度抵达的时候，明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又放松下了神情，任由着他的动作。
“我们和好吧。”小姑娘扬起头，认真道：“我不想跟你吵架。”
带土好笑地瞥了她一眼，彻底投降：“好好好，都听你的。”
大小姐搂住他的腰，冲击力差点把带土掀翻在床上。
“嘶——轻点轻点，”带土扯开她，捂着肚子皱起眉，“等下又疼了。”
明不安地“啊”了一声，上下打量着他，“真的吗？”
带土憋着笑，抬起头调侃她一句：“骗你的，我怎么可能这么虚弱啊。”
明眉头一松，也笑了起来。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碎钻落满了深沉的大海。
似乎所有的不愉快都过去了。
迟疑了片刻，带土垂下眼，“明……我之前不该那样说你。”
大小姐迷茫地眨了眨眼。
他回想起那个梦，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快成年了吧？”
大小姐更困惑了。
她摸了摸脸，喃喃：“我今年圣诞节过生日，就是十七岁了。”
他一直以为她的生日应该是在盛夏。
原来是深冬。
排开一系列想法，带土深吸一口气，正襟危坐：“明，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明微微睁大了眼睛，白皙的面孔上爬上了淡淡的绯红。
她紧张地挪开眼，嘀咕：“……就是喜欢怎么了？”
“我从小到大，从来不是优等生，上了大学以后，在导师的组里也不是最优秀的那一个，到了工作，你也知道……”带土扳过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我和我的同学相比，简直云泥之别，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想要的从来得不到。”
“所以——”
“我这么失败的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上次说，我对你很好，”带土接着补充，“那是因为你哥哥的委托。”
“除此之外——”
明有些生气了。
她拧着眉，赶紧打断他：“难道你不好就不允许我喜欢你了吗？”
带土的手微微一松。
“再怎么差劲的人，也有得到别人喜欢的资格吧？”黑发少女挣开他的禁锢，回望着他，“——也有被爱的资格吧？”
男人突然笑了起来，肩膀也在轻轻颤抖。
“明，这些话，”他吸了吸鼻子，终于松口：“如果你成年了还想对我这么说的话——”
“我会好好考虑的。”
“……考虑什么？”明没有转过弯来，她睁圆了猫儿眼，“我现在也快成年了啊。”
“白/痴。”对方戳了戳她柔软的脸颊，“等你成年再说吧。”
*
夜又深了几分。
大小姐十分好心出去了一趟，给他带回了一碗粥。
她坐在床畔，舀起一口试了试温度。
刚刚好。
“医生说你只能吃点流食，先凑合一下吧。”
大小姐换了个新勺子，将碗递给他。
“谢谢。顺便……说起来你今天不是约了朋友吗？”带土有些困惑，眼神往下扫过她从短裙下伸出的光洁白皙的小腿，沉吟片刻，“穿裙子的话，晚上会不会太冷了？”
他的视线并没有恶意，明却依然忍不住扯了扯裙子，支支吾吾道：“不去了……我、我已经回绝了。”
“如果你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而我独自去吃烤肉的话，听起来未免太过分了吧。”她又补充。
“难得交了个新朋友，”带土喝了一口粥，含含糊糊道：“去了我也不会责怪你。”
明：“不好，我就要跟你一起去吃。”
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穿着病号服的男人颇为无力地挥了挥手，“你就是想坑我的钱。”
漂亮的少女凑到了他跟前，骤然放大的脸把带土吓了一跳。
差点把粥倒床上。
“你你你干嘛？”他扯了扯嘴角。
眼前之人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旁敲侧击：“那你不是之前说，会一直照顾我的吗？”
“……”
一阵沉默过后——
“是。”带土认命了，“我会一直照顾你的，就像我的妹妹一样。”
明眉头一跳。
她皱着眉，双手横抱在胸前，小声道：“我才不要你照顾呢。”
带土嘴里塞着粥，只轻轻“嗯”了一声。
“哼。”
轻哼一声，大小姐抬眼看向窗外，望着枯黄的柳树，她却仿佛看到了柳絮翻飞的春日，阳光铺洒在娇嫩的绿叶上，万物生机盎然，明媚灿烂。
再过几个小时，明天就快要来临了吧，好像离冬天也越来越近了。
离她成年也更近了一天。
秉着这样的心思，小姑娘偷偷打量着男人最近有些清瘦的侧脸，心中小鹿乱撞，忍不住有些期盼。
能不能快点到明年春天啊？
从冬天到春天，再从渡过一个夏季和秋季，等来年细雪纷飞的圣诞节，就是她成年的时候了。
快点成年吧。
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个人究竟在考虑什么？
“在想什么呢？”带土冷不丁地出声，把明吓了一跳，“这么认真？”
明瞬间慌了，她像一只被捉住尾巴的猫，炸了毛。
她急急忙忙辩驳：“闭嘴，我我我，我什么都没有想啊！”
带土托着腮：“可是，你这个样子就很奇怪，不是吗？”
明实在有些羞耻于自己心中的想法，笨拙地咬着唇道：“我说没有就没有，你不要……”
一根手指戳了戳她软绵绵的脸颊，彻底打断了她的发言。明不敢动，只能闭上了嘴，一双明眸睁得老大。
她感受到一股热意在面孔上肆意蔓延，似乎还传递到了对方的指尖。
僵持的过程中，时间过得极为缓慢。
明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欸，居然脸红了？”始作俑者收回手指，坐在床上笑了起来，“果然，小孩子想得还真多。”
明：“……”
小姑娘顿时收回了自己那点春意萌动的小心思，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这个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