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二日徽音起得很早,而二兄他们起得更早,去准备所需物品。

    因是两家议亲,皇上赐婚,便算已经过了纳彩、问名,现下便是纳吉、纳征,一早便备好的婚书、聘礼不得有失。

    梁山伯换好红服,骑上白色骏马,脸色却不是太好,想来应是昨晚没休息好。

    一切准备妥当,鼓手锣手开道,梁山伯骑马紧随,后方是足见王家重视之意的数十抬聘礼,最后面是二兄从琅琊带来的府兵、随从。

    一早得了消息的百姓站在一旁,围观这场声势浩大的王谢联姻。

    因为是从下榻的客栈出发,仪队很快到了谢家选定的举办订亲宴的府邸。

    徽音走在王凝之身旁,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府邸大门,也到了她该离开仪队的时候,她转头向二兄用眼神道了别,侧身快速离开了仪队。

    她站在石雕后方,心里突觉孤独,现下她什么事都没有了,也没办法参加兄长的订婚宴。

    她叹了一口气,突然感觉有人将手搭上她的右肩,轻轻拍了一下,她警觉的回头看去,却看到五兄王徽之正站在她身后。

    她现在心里又是开心又受了些惊吓,一时有些失语。

    王徽之看到她现在精神状态似乎不错,也放下了心:“小妹,好久不见,你怎么一个人在此?我来探望你,顺便知道叔平要订亲了,就准备先来参加他的订婚宴,再去找你。”

    徽音将她在书院遇到二兄的事告诉了他:“我本来是准备同叔平阿兄一同去的,但我觉得父亲可能也在,就还是不准备去了。”

    王徽之点头表达肯定:“小妹机敏,父亲正在府里,倒是谢宰相不知为何不在。不过小妹要是想去订婚宴,且不被父亲发现,我有一个办法。”

    徽音看他信心满满的样子,实在不知道是不是还要给予他,他们兄妹之间少的可怜的信任。

    她没有犹豫多久,就答应下来,每每她告诉自己说不要再上了他的贼船,却没有一次没采纳他的建议,而且这次她实在很想去。

    见她一如既往同意后,王徽之让她在此等候,等他准备好就来寻她。

    过了一会儿,王徽之就从大门里走过来,让她跟着他。

    二人一路穿过走廊、花园,直至走到一处有些偏僻年久的高耸阁楼。

    王徽之看着眼前阁楼心满意得的说:“我早就打探过了,这里可以将席间场景一览无遗,而且不会有人打扰我们,很是清静。”

    徽音和他一起走上阁楼,就看他在外廊早就摆好了矮桌、软席,矮桌上有一盏瓷壶、一支酒盏,还有粽子、葡萄。

    二人走过去,王徽之不在意形象,一手支头,躺于软褥上;徽音理好衣物,跪坐于软褥上。

    她侧首看向王徽之:“子猷阿兄,你就准备和我一起待在这处了?”

    他半眯眼,看着有些困倦:“你也知道,我一贯不爱待在人群喧哗处,这不正好让我可以偷闲躲静。小妹,等会儿酒席开了再叫我起身,我现在就准备躺下望天。”

    徽音失笑,不再出言打扰他,潇洒恣意,狂妄不羁才是她的五兄,他一直如此,不也挺好?

    很快,订亲仪式开始,徽音看见谢道韫扮作侍女的样子,搀扶身着红衣的一个女子到了席间上位。

    礼生见他们已经就位,高声唱喝:“王府奉送订亲聘礼。”

    王凝之取出聘礼清单递给谢道韫:酒、鱼、贴盒、斗二米、茶叶芝麻、聘金、聘饼、海味、香炮镯金等林林总总的聘礼所需,皆按规格备齐。

    谢道韫确认无误后,向礼生点头,礼生接着说出下一流程:“双方交换婚书。”

    梁山伯和那位女子站起,在众人见证下交换了婚书。

    紧接着便是女方考察男方学识:“王公子,小女子得罪了。”

    梁山伯清咳一声,很是紧张,他本来准备让四九代替他,但因为要考究学识,最终还是由他代替王凝之:“别客气,你请出题。”

    “衣不如新。”

    梁山伯很快接上:“人不如故。”

    “口十心思,思妻思子思父母。”

    “言身寸谢,谢天谢地谢君王。”

    又是一个来回,便到了女方读上句诗文,男方接下句诗文的环节:“王公子学识渊博,现在我读上句君连下句,以示和合之意,可好?”

    梁山伯自然是应下。

    “孔雀东南飞。”

    “五里一徘徊。”

    “十三能织素。”

    “十四学裁衣。”

    徽音在阁楼上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可看见席间气氛很是热闹和谐,想来也没暴露,便放下心来。

    一位侍女从一旁呈上了放置在琢盘上的红绳缠绕的木棒,身着红衣的女子一棒下去,梁山伯倒地昏迷不醒。

    席间瞬间大乱,那红衣女子掀起幂篱,赫然是女装装扮的祝英台,但此时徽音也无心观察这些,她赶忙唤起王徽之:“子猷阿兄,快些起来,出事了。”

    王徽之闻言起身,走到她身边,凭栏看去,他看见沉着脸的父亲,还有扮作小厮的二兄,一时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徽音把二兄找人替他订亲一事告知,王徽之大笑起来:“想不到二兄那样的人也能闹出这样的事,小妹你也不必担心,就算出了这样的事,这订婚宴还是会继续下去的。”

    没过多久,徽音看见谢安自府外而来,梁山伯和祝英台离了场,他带着谢道韫和王凝之也离席而去,席间就由父亲主持,酒席开始了。

    徽音也就在这时,看到了人群里的马文才,今日他没穿白色学子服,反而换成了黑色袍服,多了几分沉稳,同时无损他的丰神俊朗。

    这边马文才今日跟着马太守来参加订婚宴,谢宰相不在,他父亲的算盘落了空,已是让他开心几分,他又围观了一场闹剧,演闹剧的人还是他熟人,扮作王凝之的梁山伯和扮作谢道韫的祝英台,只是唯一不好的地方是,他看了又看王凝之周围,也没看见徽音。

    谢安回府处理好了闹剧,作为宾客就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酒正酣,为助兴,广陵国相谢玄提议投壶。

    马文才本就擅射艺,再说若是他不参加,怕不是他父亲见谢宰相回府,就又会起旁的心思。

    谢玄虽统领军务,但他实际上并不不擅武,反而是深谙兵法、对北府兵训练有方,以及任用将才时的独具慧眼。

    马文才走到距离壶两箭半的地方,小厮递上八支箭,谢玄开口说道:“小友,你可是第一个上台来的,想来对自己射艺很是自信,那就请吧。”

    徽音在阁楼上看到这一幕,很是激动的让王徽之过来同看:“子猷阿兄,快来看,那投壶之人就是我经常和你提起的友人。”

    王徽之对这徽音常常提及的友人略有兴趣,这才再次回到栏前,就是不知他实力是否真如小妹所说的那么好,不过敢第一个上台,就已是难得。

    马文才拿起箭簇,出手丢出,第一支垂直入壶,司射一旁唱喝:“‘有初’,记十分。”

    之后的第二支到第七支连续投中,作为最后一支箭的第八箭,不出意外的投入,便是“全壶”,投壶只要有一方是“全壶”,便算作胜利。

    谢玄此时心里已有了计较,他向来最为欣赏的就是勇猛无畏之人,他起了招揽之心:“射艺超群,比之养氏由基,不落其后,只是不知,你若为将,志在何处?”

    马文才还记得谢道韫问起他的时候,他回答的是“武功骑射乃强国之本,兵法韬略更是晋爵良方”,不偏不正,世人大多是如此认为的,现在面对谢玄满是欣赏之意的眼神,他无法将言不由衷的话说出口。

    他突然掀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我志在驱逐朔方来犯之敌,平定叛乱,安天下社稷。”

    谢玄走下席间,扶起马文才,世间最为难得的事,其一便是能寻到志同道合之人:“小友是何人?”

    马文才面对能认同他想法的人,会多尊重几分:“晚辈马文才。”

    在得知马文才正在尼山书院就读时,他放弃立即招他入北府兵的想法,毕竟离苻坚真正准备和他们打大规模战斗,还有一段时间,读书对一个将领而言也很是重要。

    谢玄没想到参加他阿姊的订亲宴,反而让他有了收获,不得不说是意外之喜。

    王徽之点头晃脑:“不错,你这友人得了谢玄赏识,以后很大可能会入北府军从戎了,不过观他射艺,想来以后也会成为一员大将。”

    徽音闻言,心里为马文才感到开心,能实现他的志向,想来也是他所愿,他心中定也是十分开心的。

    王徽之在一旁看着徽音脸上与往常不同的神色,心里有了猜测:“小妹,你可是心仪他?”

    徽音还在想那事,对王徽之也没设防,自然是他问什么便答什么:“是。”

    虽然回答完后,她才反应过来,但本就不想隐瞒她五兄,所以反应平淡:“我知道分寸,不会做出逾越之举,你且放心。”

    王徽之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身在王家,他们的婚事大多时候不由他们:“小妹,我们去吃粽子吧,咸甜皆有,不若这次你就都尝一下?”

    徽音无情拒绝了他的提议:“子猷阿兄,两个下去,我就会积食了,所以不可能的,我就吃一个。”

    端午订亲宴在他们的混插打科中,落下帷幕。

    出了府,王徽之说他要去游一遍会稽郡,看看有没有适合他隐居的地方,又说他会在两年之期到期时去书院接她,临别时,他看着徽音欲言又止,似有什么心事,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让她好生注意保重自己,不要再像这次事件一样受伤了。

    徽音笑着听他难得的絮叨:“好啦,子猷阿兄,我晓得的,等你找到了隐居的地方也别忘了告诉我地址,不然以后我和子敬阿兄去哪里找你?”

    她这话一出,果然有效打断了他的絮叨,他立即快步离开,一边摆手:“小妹,勿念。”

    徽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终究忍不住,笑了几声,随后往客栈走去,看着路上行人匆匆,她心里的喜悦很快了无踪迹。

    回到客栈的房间,她看到被她放得好好的彩漆木盒,略一思索,打开了它。

    她从里面拿起那个云纹银熏球,嘴角不自觉带上几分笑意,打开了球扣,拿起一旁的苏合沉香丸放了进去,随后将它挂在腰间。

    还没等她休息片刻,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她只得再起身去开门,当看到门外站着的马文才时,她有些错愕:“文才兄,你怎么过来了?”

    马文才脸上扬起笑容:“订亲宴结束,我看天还没黑,就过来寻你,这样我就没有失约。”

    徽音听到这话,又看到他明亮真挚的双眼,终究是心下微悸,声音发颤:“你没有失约,你要进来喝杯茶,再回去吗?”

    马文才兴致高昂的摇头:“不是,我来找你,是带你去放纸鸢,马统已经在那边准备好了。”

    没有拒绝他的提议,徽音同他出了门,带着杜若一起赴约,去那里的路上,马文才还将订婚宴看到的闹剧和投壶时发生的事一并讲给她听:“那祝英台之前不仅说自己是女子,现在还扮成女子了,我在席间还看到陈夫子了,只是他注意力全在谢先生那里,没注意到祝英台。我真没想到,那可是训练出北府军的谢玄,他认同我的想法……”

    徽音保持微笑,倾听他的讲述,受到他的高兴的感染,她脸上笑容扩大了几分。

    二人这边气氛其乐融融,徽音注意力全在马文才的讲述上,自然没有注意到客栈对面站着的去而复返的王徽之。

    王徽之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眸光不定,思虑一下后,他转身离去的方向是出城的城门处。

    这边两人来到近郊的草地上,马统正拿着两个纸鸢等候在此,马文才从他手中拿过纸鸢,递给了徽音一个:“等会儿把纸鸢放飞,你可以向它祈福消灾,再把线扯断就可以了,这是端午活动的一种,这样也算我们一起过了端午。”

    二人趁着风力放飞了纸鸢,徽音看着高飞的纸鸢,心里默默祈祷,只愿她的家人、友人都能平安顺遂、得偿所愿。

    因为纸鸢所连的是丝线,在杜若的帮助下,她没怎么费力就扯断了线。

    她拿着线轴回头时,正好看见马文才扯断线后,向她看来,风吹过他们的身畔,携带着承载他们祈愿的纸鸢,越飞越远、越飞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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