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放完纸鸢后,也意味着端午假期结束,徽音和马文才结伴回了书院。

    那之后的书院生活没了王蓝田,秦京生的到处拱火,倒是平静无波。

    马文才和谢玄多了书信往来,在其中探讨兵法战略和探讨时事,他同时自然没有落下修习;徽音时不时会收到王徽之寄来的书信,都是他近些时日来的在会稽郡游山玩水的见闻趣事。

    秋去冬来,直到书院褪去银装素裹,四周景物恢复了绿意盎然,也宣告春天的到来,同时也到了品状排行榜放榜日。

    品状第一是梁山伯、祝英台,马文才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或多或少还是会有不甘,他想不到比梁祝二人差的地方。

    但看到走过来的梁祝二人,他还是按捺下心里的不快,向他们到了贺。

    因着心中情绪,晚间他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于是起身,穿上外衣出了门,走到了品状排行榜前。

    徽音在他起身时,就醒了,但思考了一下,还是没有跟上去,而是燃起烛火,等待他回屋。

    马文才再看这第一次不是他第一的品状榜,除了不甘,心里还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再次想到谢先生和他说的“胜而不骄,败而不怨”,又想到和谢玄的书信往来里,他的赞赏,心里的那一点不甘也逐渐消失。

    但显然有人不想让他放下不甘,马文才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见陈夫子站在他的身后:“你想知道梁山伯为什么胜你一筹吗?”

    见马文才没有接话,他继续语带不忿:“你不知道谢安,谢宰相是多么欣赏那个破落户啊。”

    马文才忍不住问他:“你说什么?原来夫子让梁山伯上榜,就是因为他认识谢宰相?”

    怪不得他如此惊讶,他本来以为夫子排榜就是以品学为衡量标准,所以他如此重视品状榜,怎么也没想到夫子是以人脉为品评标准,他一瞬间只觉得自己之前的不甘很是可笑,这样一个榜,根本不值得他执着追求排名。

    那边陈夫子还在继续想要挑起他的怒火:“岂止是认识啊,我亲耳听到,谢宰相对梁山伯的夸奖,更何况,他又成为琅琊王氏二公子王凝之的至交,这还不够吗?朝廷的江山都是由王谢两家扛着呢。哪怕就论真才实学,梁山伯也绝不输你,人家在订亲宴上的那个表现,连夫子我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马文才依旧没作声,心里对陈夫子的话嗤之以鼻,他不认为梁山伯的真才实学比得过自己,行军打仗需要的可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不通兵法韬略的梁山伯那种人,吟诗作对可不能带领军队取得胜利。

    不过他现在也算看出来了,不甘的明明是陈夫子,他想要挑起他和梁山伯的对立,借他的手去对付梁山伯,若他还如最开始那样冲动易怒,怕不是早就被中了陈夫子的圈套了。

    他脾气比之前好了些,但睚眦必报从未改变:“这小子说不到两句话,就真的乌鸦变凤凰了,我看是该当凤凰的人没当上,那才叫人不平呢。”

    他语气带着蛊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既然陈夫子想要借刀杀人,那他只能自己成为那把刀。

    被说中心里想法的陈夫子有些慌乱:“那谁又该当上凤凰呢?”

    马文才似笑非笑,气定神闲的走到他旁边:“夫子您啊,原本夫子您可以和谢先生共效凤凰于飞的,不是吗?”

    陈夫子一时间乱了方寸,情绪激动的让他不要再说:“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啊?休得无礼。”

    马文才进一步瓦解他的防线:“原本夫子您对谢先生的那股热乎劲儿,谁看不出来啊。要不是梁山伯插进来搅局,没准今天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就是夫子您了。我看您也是个爽快的人,有恩报恩,这有仇嘛,就报仇啊。”

    陈夫子似是恍然大悟一般,马文才没再多待,抬脚离开了此处,之后的事便是他们的了,有了这一遭,马文才心情更是愉悦。

    回屋时,他看见燃着烛火的房间和昏昏欲睡的徽音,心里有些愧疚,赶紧唤醒她,让她回床,自己去吹熄了烛火,至于这件事,他可以明日分享给她。

    距离那日晚间,又是过了几日,今日的早课,陈夫子比以往来得晚了一些。

    他维持好课堂的安静后,大声宣布了一件事:“学子们听着,书院为了裨益你们的学业,决定邀请五柳先生陶渊明前来授课。”

    闻听此言,学子们在堂下议论起来,陈夫子只得再次维持好秩序:“学子们稍安勿躁,陶先生情依山水,居无定所。故本席想派一位学子下山去寻找,倘能找到,大功一件,品状排名嘛,本席定为其美言。”

    听到这话,学子们大多举手,踊跃报名。

    徽音也举起手,她这些时日收到多封五兄来信,看他描绘的自然风光本就向往,这次她有机会下山,想来那位陶先生情依山水,所住的地方的风景定不会差,也可以当做是游山玩水,岂不美哉?

    察觉到马文才的目光,她开口解释:“心向山水,遂往之。文才兄,我还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马文才笑了笑,没说什么,也举起了手,他还是不太放心徽音一个人下山寻人。

    陈夫子看着举手的众人,不慌不忙又宣布了一个对学子而言更为重要的消息:“你们要想仔细了啊,这几□□廷派来的贤良方正考评官就要来到本书院了,下山的学子可能要错过被朝廷选拔的机会啊。”

    一听这话,其他学子纷纷放下手,就剩下了徽音和马文才。

    陈夫子看着他们俩人,再三询问:“你们要想仔细哟,不过此次任务艰巨,那就再多派一个人前往,你们二……”

    他想着他们二人同去,回来的时间会缩短些,到时候他对王家、马太守也好交代。

    他话还没说完,不知为何那祝英台也举起了手:“夫子,我也要去。”

    梁山伯见祝英台举手,他也举了手,陈夫子只觉得头疼:“你们到底谁要和谁去啊?”

    还没等徽音和马文才回答,祝英台抢先发言,指着徽音和马文才:“夫子,就让我和他们一起去吧,三个人也好互相照顾。”

    听他这么说,梁山伯很失落的放下手,夫子见状就定下他们三人一起去寻找陶渊明。

    回到房间,徽音和马文才开始收拾东西,她心里有些不理解还有些烦恼:三人一起出行,肯定会有人被冷落,他们和祝英台关系又不好,她到时候是照顾一下他,还是直接忽视他?

    马文才收拾完行李、背上弓箭,看见徽音还没收拾完,反而有些出神的想着什么事,他观她神情,大概能猜出是因为祝英台的原因:“到时候你和我走一起就行了,我们是去寻陶先生,不是去和祝英台交朋友的。”

    话糙理不糙,她和祝英台本就无甚交集,他的情绪用不着她来照顾,想通了后,她很快就收拾完了行李。

    二人并肩向山门走去,到了山门前就看见拿着行李,神思不属的祝英台,见他们来了,他还徘徊在山门那里,像是在等什么人。

    徽音和马文才对视一眼,她开口询问:“你是在等梁山伯吗?”

    谁知祝英台对此矢口否认:“谁等他了,你别估算错了,我和他其实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要好。”

    最令人尴尬的是,就在祝英台说完这句话时,梁山伯正好来这里找他。

    马文才有些不耐烦:“既然没在等人,那就先下山。”

    徽音和马文才转身准备走,梁山伯却拦在马文才身前:“我想求你一件事。”

    马文才听他用“求”这个字,心情大好:“你也会求我?你说吧。”

    就是梁山伯接下来说出来的话让他不怎么爱听:“麻烦你照顾好英台。我接过你五球,你也立过誓的,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难道你想反悔吗?”

    不仅马文才不爱听,徽音也不爱听:“文才兄立过誓,他也已经做到,就算他不照顾祝英台,这也不算破坏那个誓约。”

    懒得再去管他们二人,徽音拉着马文才绕过他们向山门走去,一路走,她的吐槽也停不下来:“你明明答应的是再也不欺负祝英台,怎么按照他所说的,你还得照顾祝英台了?莫名其妙,还有就算他们吵架了,祝英台那话也有些过了。”

    她都不敢想,只是因为吵架,就说他们的关系并不好,如果换作是她和马文才,光是想想就真的很伤人。

    徽音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马文才:“文才兄,不论以后遇到什么,情绪再差,我们都不要说那些伤人的气话给对方,可以吗?”

    马文才点头应下,她所说的也是他想说的。

    那边祝英台和梁山伯说完,才紧赶慢赶追上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的二人。

    三人先去马厩牵了两匹马,徽音虽然将竹片支架拆除了,但那之后,她就不敢骑马了。

    马文才牵马走在她身边:“你若是累了,到时候我们进城先去给你雇马车。”

    徽音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去哪里找陶渊明,雇了马车也是不知驾往何处,倒不如多走走,难得下山来。”

    徽音和马文才在那边聊的起兴,时不时停步看看道路旁的风景,很是怡然自得。

    见快进城,祝英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我们下山是办事的,找到陶先生要紧。可是山长给陶先生的拜帖上没有地址,这怎么办呢?”

    马文才对此胸有成竹:“放心吧,有名有姓就自然能找到。”

    祝英台还是不解:“但人海茫茫啊。”

    马文才出口解释:“那就把人海聚集在一起,我有办法。”

    话点到为止,他不愿再和祝英台更详细的解释。

    进了城,马文才取出纸卷,提笔写好了字,将它穿过箭头,取弓射入最高的、最显眼的地标,上书“悬赏黄金十两寻找五柳先生陶渊明。”

    祝英台不太放心:“这办法成嘛?”

    马文才看着聚集起来的人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之天性。”

    徽音接话:“你看,那边人群是不是聚集起来了?”

    祝英台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三人也走到了那纸卷下,马文才高声问询:“你们有谁识得五柳先生的?只要告诉我去向,必有十两黄金可得,本公子绝不食言。”

    立马人群里有人出言应答:“我,我认识陶渊明。”

    也有人说自己是陶渊明,甚至还有说自己是陶渊明的,现场乱作一团。

    祝英台大声喝止了乱象:“好了,大家都说自己是陶渊明,那请问‘采菊东篱下’的下一句是什么?”

    最先开口的那人立即回答:“这个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作的诗,我怎么会忘记呢?‘采菊东篱下,喝完菊花茶’。”

    马文才一听,就知那人在骗他,抬脚将那人踹飞:“你还是不是陶渊明。”

    祝英台拦住马文才:“我就和你说了,这个办法行不通的。”

    马文才一听,瞪着他,他倒要看,这祝英台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一位中年人端着两碗菊花茶,站在他们中间:“喝碗菊花茶也对啊,来来来,降降火。”

    马文才本就怒火中烧,看那人端着菊花茶,以为他是来笑话他的,于是将那人端来的茶碗打翻在地:“你是何人?敢来笑话我?”

    那人依旧乐呵呵的:“两碗菊花茶,两只碗,一共八文钱。”

    说着,就向马文才伸出手,示意他给钱,见马文才快要压不住火气,徽音掏出钱,只想着赶紧将那人送走,免得又是一番混乱。

    收了钱,那人转身背起自己的茶摊,路过他们挂在那里的纸卷时,哼嗤一声,一把扯下,扔在地上。

    徽音心里也很是不快,也就没再拦着马文才,和他一起追上那人,将他拦下。

    马文才愤怒的质问:“你什么意思?”

    那人放下茶摊:“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五柳先生这个人,你们找不到的。”

    祝英台很是敬重陶渊明,自然出口解释:“这位大叔,您在市井生活,不知道五柳先生陶渊明的诗文品性,是很受世人尊重的。”

    那人依旧不以为然:“那姓陶的自己说他叫五柳先生,那你们上哪去找去?”

    马文才看不惯他,自然怼了他说与他无关,那人也不放过可以讥讽马文才的机会:“悬赏黄金十两,这姓陶的是得罪官府啦?还是杀人了?放火了?他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我怎么就不知道啊?”

    眼见二人又要吵起来,祝英台赶忙让那人快走,那人丢下一句“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啊”,就背起茶摊离开。

    徽音闻言一笑,附耳在马文才耳边说了自己的想法,这么指代意味明确的话,那人只可能是陶渊明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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