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当日晚间,徽音正在书桌前练习书法,马文才坐在窗旁椅榻上兴味盎然的重读《史记·白起王翦列传》。

    他一边读着,一边在脑海里复原里面描绘的长平之战,对战不仅需要兵法韬略,还要知己知彼:廉颇擅守城防御,初期形势对秦国不利,无论使得什么方法,都不能将他诱出对战,唯一的方法便是使赵国换将,赵国国力空虚,这场战争再拖下去只会自取灭亡,赵王也听信谗言,对廉颇心存不满,秦国使用反间计,在赵国内部散播谣言,引诱赵王任用“令秦军闻风丧胆”的赵括为主帅,打破长平当时对秦国不利的对峙僵局,再暗地将统领秦军的上将军王龁换成武安君白起,赵括悉知兵法韬略却不曾有过实战,一战溃败,将赵国四十五万军士葬送,自那以后,六国再无可以与秦国抗衡的力量。

    想到这里,马文才有些担忧,他虽擅长武艺,熟知兵法,也应下谢玄邀约,待日后入北府军,但他毕竟没有过实战经验,他如何能得知自己是否会犯如赵括一样的不可挽回的错误呢?

    不过他性格里的急躁易怒确实不适合领兵,他暗下决心,他要先学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而让二人有些不解的是,这时突兀前来到访的人竟然是祝英台。

    徽音的手微顿,落下的墨迹染黑了字迹,见此她叹了口气后,放下了毛笔:“不知祝公子这么晚来此,所为何事?”

    祝英台看向马文才:“我是来找他的,听闻马公子和王大人关系甚近,所以才来。”

    马文才想着下午那两人还无所畏惧的想要与不公对抗,这连一个晚上都还没过去,祝英台就来找他帮忙了,心下更是不喜,但一想到刚才自己决定好的控制情绪,他就压住不喜,冷漠开口:“你若是想让我帮你们向他求情,就请回,这是你们自己造成的后果,就要自己去解决。”

    祝英台反驳:“不是为我求情,我是希望你陪我去见王大人,只需要和他说别为难梁山伯。你们马家和王大人是世交,王大人一定会被你说动的。”

    马文才放下手中书籍,如鲠在喉,但不吐不快:“这还是属于帮你们的忙,‘无亲不领情,无功不受禄’,这可是梁山伯在进书院缴束脩金时说的,我又为什么要帮你们?”

    他这人向来记仇,在那时二人不领他情,他都可以将那时的话记得一清二楚。

    徽音坐到马文才旁边,脸上笑意已经遏制不住,祝英台被这句话一噎,讪讪开口:“那你想如何?”

    马文才没理祝英台的这句话,转头看向徽音:“徽音,我发现现在这有的人很是奇怪。”

    徽音捧场的接上他的话:“哦?怎么个奇怪法,我很是好奇。”

    马文才笑着摇头叹息:“我和那人非亲非故,他来求我帮忙,态度还差,好似我还得贴上去,求着他去帮他忙。”

    二人的一唱一和让祝英台有些不欲再待,但一想到梁山伯,他还是按捺下羞愤:“对不起,马公子,我想请你帮我去向王大人求情,让他放过梁山伯,之后无论有什么事,只要不是道德败坏之事,我都可以帮你。”

    徽音心里不是很想让马文才继续掺和这件事,无论一件事最开始如何,那二人总可以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引。

    她转头看向马文才,清咳一声,向他摇首表达自己的想法。

    马文才接收到徽音想法,他本人心里也打定了拒绝此事:“这么说真不错,可我想了一下,你能帮我的地方根本没有,所以这事我帮不了你们,你请回吧。”

    祝英台脾气本也不是很好,被几次三番捉弄,也来了气,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见他摔门离去,马文才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心里很是舒爽。

    徽音笑着摇头,起身回了书桌前,将染黑的纸张揉成团置于一旁,准备重新起纸练习。

    停住大笑的马文才,挪到她旁边:“徽音,你有兴趣听我讲一个历史战争吗?”

    这着实触及她的知识盲区,历史战争不属于她需要学习的内容,但不可否认,她心里对这个提议有些意动,遂点头应下。

    她往一旁挪去,给马文才让出了位置。

    既然他今日看的就是长平之战,而且长平之战还是战争史上发生时间最早、战争规模最大、对敌人歼灭最为彻底的大型歼灭战,意义重大,所以他就准备讲这个,比起单纯复读书上内容,马文才更喜欢加上自己的见解和想象,丰富简单枯燥的文字。

    一场持续日久、旷古无两的战争在他的讲述下好似变化为画面在她眼前铺陈开来。

    这是由一个兵家必争之地——上党郡引起的战争,秦国誓要东出,赵国经历胡服骑射后大涨的军事实力,这使得两国之间一战是必不可免的,上党最终为秦国所得,长平之战便成了决定未来的战争,廉颇加设三道防线,第一道防线被王龁所破,最后秦军与赵军对峙于丹河防线,两年多的消耗战让两国都苦不堪言,哪怕是经历了变法,还有巴蜀粮仓的秦国都难以维持这样的消耗,更何况赵国,战必打,廉颇也必须被换。

    赵王为人好大喜功,不喜欢廉颇避而不战,对廉颇心有怨言,还有秦国的间谍散播谣言说秦军畏惧用兵如神的赵括,于是他当真信了谣言,将廉颇换成赵括,命令其速攻,赵括得令,率四十五万赵军倾巢出动,但他不知道的是,对面的秦军统帅此时也暗地里换成了当时令人闻风丧胆的武安君白起,白起极擅谋略,在每场对战前,会了解清楚地形、敌国局势等所有的信息,制定战略将不利转化为有利。赵括入了圈套还浑然不知,他和大军被围困四十六日,没有补给,最后甚至到了人吃人的境地,赵括无奈之下只得突围,却被射杀,最后赵军见主帅被杀,才不得以投降,白起坑杀四十多万赵军,赵国也自此一蹶不振。

    徽音听完后还久久不能从中缓神,马文才感慨万千的总结:“真正的用兵如神当是武安君,用最小的代价,可以扭转天下局势。徽音,你是如何看待坑杀赵军的?”

    沉思一瞬,徽音还是觉得这行为于情于理都是唯一的结果:“秦国国力空虚,不可能再负担起四十多万赵军,再说赵军意志坚定,断粮坚持四十多天才投降,万一生了异心,发生哗变,秦军如何招架?坑杀赵军是对于武安君而言唯一的选择。”

    马文才放下书卷,叹息一声,他读多了这样的战争史记,才明白形势向来由不得人,战争是残酷的,却也是达成和平的唯一手段,秦国统一后才结束了春秋战国时期的混乱,带来了和平稳定。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马文才和徽音的思考,两人起身,走至门前,一打开门,才发现外面大雨倾盆,一个浑身湿透了的学子站在门前:“马公子,山长叫我来叫你去救人。”

    马文才和徽音面面相觑,但还是一起拿上了伞,跟在那人身后走到了山门前,就看到被压在一截断裂的树干下的梁山伯。

    即使心里不愿,但看到山长他们都在抬树干,马文才只得收伞递给徽音,转身去帮忙了。

    马文才将树干抬起,其他人手忙脚乱将梁山伯拉出来,山长询问他发生了何事,才得知原来是他和祝英台吵了一架,祝英台跑走了,现下大家又要开始找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祝英台,山长和山长夫人将昏过去的梁山伯送到医庐,在场的学子们就要去寻找祝英台。

    徽音皱着眉看着梁山伯,心里很是不耐,转头将伞递给了马文才:“文才兄,你先回去换衣服吧,我去和他们一起找就是了。”

    马文才只得应下,还不忘叮嘱她:“你只需要先做做样子即可,那么多人都在,一切以你自身安全为首位,我很快换好衣物来找你。”

    徽音点头:“我明白,我就沿着山路走,不会走远的,你且去吧。”

    马文才快速回了屋,想着能快些回来,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些不安。

    徽音撑着伞,跟在那些学子身后,时不时扯着嗓子喊上一两声祝英台的名字,她是真的对那二人无语了,他们是在演什么悲剧戏曲吗?大雨天,不顾自身危险,还要给别人添麻烦。

    现在大雨滂沱,夜色深重,周围森林环绕,能见度极低,若是祝英台走的是山路石阶还算好,但走的如果是森林,那这单纯是为难寻找他的人了。

    好在大雨逐渐停歇,因着徽音一直小心脚下,走走停停,所以换好衣服的马文才举着火把,很快就找到了她:“徽音,我来了。”

    徽音听到他的呼唤声,停下脚步,转过身,就看见马文才举着火把,他身后还有更多的举着火把的学子,想来应是马文才将他们都叫了过来。

    有了火把,学子们可以寻找的范围就扩大到了森林里,徽音跟在马文才身后。

    呼唤祝英台的声音在山林间此起彼伏,可是直到天边出现了晨曦,找了一晚的众人也没找到祝英台,于是精疲力尽的回到了书院,衣服、脸上没有一处干净的。

    他们刚进山门,就看见梁山伯拄着拐杖,一瘸一瘸的向山门走来,看到众人,他先问:“你们去找英台了吗?”

    马文才点了点头,哑着声询问:“你的脚?”

    梁山伯此时只关心祝英台的下落:“不碍事,找到他没有?”

    众人摇头,沉默以对,梁山伯拄着拐杖向前走去:“没关系,我去找他。”

    马文才拦住梁山伯:“我们已经搜遍了整座山。”

    梁山伯还是不听,非要走,荀巨伯拦着梁山伯,让他注意自己还有脚伤,梁山伯却沉浸在自责中,听不进任何劝阻的话:“我的脚伤,远远比不上他心里所受的伤。”

    马文才本来就很困倦,看到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更是来气,本来就失踪了一人,他还要逞强,到时候只会增添更多的麻烦。

    马文才拉住梁山伯后领,让他行走不能:“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你一个受伤的人就找得到吗?你真认为你就比我们都强吗?”

    梁山伯却一脸愤懑的反复说他会找到的,显然已是魔怔。

    马文才懒得再说,让其他学子架起梁山伯,强行准备将他带回书院,梁山伯还是不停的挣扎,高喊着要去寻祝英台,马文才突然停住脚步,让架着他的学子们放开他:“梁山伯,你以为我为什么拦你?你们一天只会给别人添麻烦,我们找了一晚上已经很累了,不想再在你的身上多花时间,你明白不?你若是非要去找,就去,永远不要再回书院,不然我一定会让你后悔回到这里。”

    睨了他一眼,马文才转身离开,周围的学子大多都是一脸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就离开了,就剩荀巨伯搀扶他。

    徽音他们回了屋,马文才取了衣物等,就离开去往澡堂了,徽音也好将杜若唤进去,打水沐浴。

    马文才抱着东西去澡堂的路上,刚好碰上王卓然和陈夫子,王卓然看他很是狼狈的样子,赶紧叫住了他:“马贤侄,你这身上怎么弄得脏兮兮的呀?”

    马文才因为困倦和怒意,神智很是迷糊,自然是他问什么答什么:“我去找祝英台。”

    王卓然得意的笑着,走到他面前:“那个小公子哥受不了苦的,他只不过是赌气出去让我们着急,说不定啊,马上就会回来的。”

    马文才听到他这话,脑袋清醒了一些,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双方“斗法”的事,才牵连了他们,那就从根源上断绝此事:“不管他回不回来,都请王叔叔把他品状改回来。”

    王卓然不解:“你怎么跟他们一个鼻孔出气呢?我告诉你,祝英台不告假私自外逃……”

    他还没说完,马文才阴着脸向他逼近:“这是你们的事,但却给我们添了麻烦,王叔叔,你从小看我长大,应该知道我的性子,我要做的事,没人拦得住,从来没有!”

    最后一句近乎对着王卓然吼了出来,王卓然和陈夫子被吓得浑身一哆嗦。

    马文才转身离开,继续去澡堂,他也明白了,掺和进这些人的事,永远让他无法保持理智,在他们真正离开他的生活前,他永远无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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