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徽音沐浴洗漱后,就再也抵挡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那边马文才洗漱完,换上干净整洁的衣物,只觉得心情都要好上许多。

    他回房路上,正好遇上陈夫子将其他学子聚集起来,王卓然手里拿着一张纸卷。

    马文才微眯了一下眼,沉着脸走了过去,若是王卓然还要弄出些事来,他不介意实行一下刚才自己说的威胁他的事。

    他走近了些,就看见王卓然抖开纸卷,念到:“查上虞祝英台,经书院指正,知耻近勇,已与会稽平民梁山伯断绝义故之交,知过能改,善莫大焉,本座体其下情,恢复其品状等第,特此公告。”

    见王卓然没再搞事,恢复了祝英台的品状,马文才心情舒坦了几分。

    众人正准备散去,却看见满身沾染了泥迹的祝英台的书童银心,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脸上还有了些万念俱灰之意。

    众人围了上去,询问起他出了什么事,梁山伯在他书童和荀巨伯的搀扶下,走在了最前面。

    马文才皱眉思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银心本来在其他人询问时,沉默以对,神情恍惚,却在梁山伯开口时,发了疯似的捶打他,痛恨不已:“都是你,我家公子是怎么对你的,我打死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劝他,他不听,他就是不听!”

    说着,他跪坐在地,嚎啕痛哭。

    见了他这副模样,在场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祝英台应该真的出了事。

    马文才皱眉,要不是现在这么说不太好,他真的想冲银心大吼,祝英台此次遇到祸事,他本人也难脱其咎。

    不想再看那两人东拉西扯,马文才拂开梁山伯,将银心从地上扯起来,语气不善:“说,祝英台现在在哪里?”

    银心痛哭出声:“他死了,我家公子跌落深谷,死了。”

    实际现在有三种可能,第一种祝英台真的跌落深谷,摔死;第二种,有其它植被阻挡,祝英台没有真的掉落深谷;第三种,祝英台跌落深谷,但深谷有河流经过,他跌入河中,有生还可能。

    现在时间紧迫,他也不想同银心过多解释,马文才沉着冷静的稳住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惊慌的学子们,安排一部分人去拿有可能用上的物器,一个人去向山长汇报此事和告知行踪,剩下的人先跟他和银心去祝英台跌落的地方。

    临走,他从随行学子里拉出一人:“你去寻我的书童马统,让他转告王公子,我去营救别人了,不必担忧,等我回去。”

    徽音现在不在,此次行动她不必参与,让他放下心来,但是不告诉她行踪,就可能会因担忧而引发意外情况,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一切准备妥当,人群跟在他和银心身后,直往深谷而去。

    来到了祝英台跌落的地方,马文才探身看去,这一处谷壁上没有植被,也没有祝英台的身影,谷底是一条宽阔、水流湍急的河流,现在只剩下一种可能,祝英台落入河中,被水流不知道冲往了何处。

    这个情况很是棘手,这里崖壁陡峭崎岖,绳子容易磨损,这里非是这条河的上端和尾端,而是水势极为湍急的前中部,两岸连可以供人站着的滩涂地域都没有,在这里着手找人是不可能的。

    现在唯一可行的方法是顺着这条河的流向,沿着中下流寻找。

    马文才让其中一人先去把祝英台坠河的事告诉山长并且告知山长他们要去中下流继续寻找,然后准备带着其他人离开这里。

    谁知那梁山伯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的,瘸着一条腿,一拐一拐的走来了这边。

    马文才皱眉,心情烦躁,但还是拦住了他:“他不在这里了,我们准备去中下流寻找,你腿脚不便,就先回书院。”

    梁山伯一听,神色悲戚欲绝,显然是想到了最坏的那种情况,他抓住拿着绳索学子的手臂:“不,让我从这里下去找他,我知道怎么丈量河流的深浅和宽窄,知道怎么计算河流的流速,放我下去。”

    马文才听他这么说,眼眸一转:“不,你跟我们去中下流,你既然会这些,就跟着我们,去推算一下他可能搁浅或沉没在哪里。”

    现在的梁山伯没有理智可言,谁知道这句话哪里让他一下发了疯似的,和拿着绳索的学子拉拉扯扯起来,他们本来就身处崖边,很是危险,这么一闹,那二人跌倒在地,梁山伯悬空在崖外,被他拉着的学子身体因此被拉得一半悬在了崖壁上,若不是马文才眼疾手快,拉住那个学子的脚,怕是那两人很快就要一起跌落谷底。

    马文才气急:“梁山伯,你发什么疯?你既然擅水利,你就应该知道这是河流前中部,水流最为湍急的地方,这两岸连河滩地都没有,你从这里下去,准备怎么测量?”

    梁山伯神色痛苦,不停的自责自己逼走了祝英台,梁山伯虽然文弱,但人高马大,重量不轻,再这么下去,怕是两个人都保不住。

    马文才闭眼,深深换了一口气,再睁眼,满目冷静,梁山伯现在拉住的是那学子肩上套着的绳索,没有一丝犹豫,他沉着开口:“你把绳索解开。”

    混乱的人群听到他这句话,一瞬间安静下来,被吓得煞白了脸的崖壁上的学子开始解起绳索:他不想被梁山伯拖累,他可以帮忙救人,但前提不是把自己不明不白的搭进去。

    绳索很快便解开了,梁山伯手中抓着那条绳子,尖叫着跌入奔腾不息的河流中,再无任何声息。

    马文才将那个学子拉回来,面无表情的看着鸦雀无声的人群,他让其中一个学子去向山长将刚才的经过一字不落的告诉山长,这就是他的决定,没有什么好隐瞒,若是有事尽管来找他即可。

    不再看那些面有畏惧的人群,他带着那些人出发前往中下流,他一个人走在人群最前面,后面的人群自发性的和他隔了很远。

    被他救下的那个学子加快步伐,走到他旁边道谢:“马公子,我是诸暨顾子陆,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说。”

    马文才听他这话,表情舒展了一些,应了一声,就不再搭理他。

    顾子陆也识趣的离开了这里,回到了人群中。

    他们来到了河流中下流的河滩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找了许多遍,也没找到一丝人影,众人心里便有了最坏的猜想。

    暮色渐显,已经不适合再继续找寻下去,马文才叫停了众人,只能打道回府了。

    这边徽音醒过来后,就听到马统告诉她,马文才带着学子们去救祝英台的事,她有些待不住,很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她在房间里焦急不安的踱来踱去,最后再也待不下去,出门径直往山长那里过去,马文才做事妥当,他一定会一有什么消息,就让人传达给山长,这样若是有突发状况,山长也好加以援手,所以在那里获取消息最为方便。

    她敲门进去,就看见山长、山长夫人、王卓然和陈夫子都在,她一一施礼问好后,就将来意告知,山长向来不会拒绝关心友人、想要得知消息的人,就允许她留下,和他们一起等候消息。

    很快一个学子急冲冲跑进来,衣冠有些凌乱,神色焦急:“山长,不好了,那祝英台跌落谷底河流,去向不明、生死不明,马公子准备带他们去中下流继续寻找。”

    听到这话,王卓然和陈夫子脸色一变,心神不定的离开了此处,山长和山长夫人心里又是悲伤又是担忧,悲伤为祝英台遇到这样的事;担忧是为了王蕙,他们好不容易安抚好她,若是她得知这个消息,怕又是食不下咽了。

    徽音稍稍放下心来,马文才没事便好,至于对祝英台,她心里多了几分唏嘘。

    还没等他们整理好情绪,又是一个学子慌慌张张跑来,比前一个的面上多了一些惊惧:“山长,梁山伯也坠入谷底河流了,是马文才他……”

    还没等他说出口,徽音狠力一拍桌子:“你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详细说来。”

    被徽音一吓,那学子磕磕绊绊从头开始讲起,但好歹让在场所有人了解了详细经过,梁山伯是因为自己情绪处理不当,造成了这个后果,马文才根据当时情境,不得已只能这么抉择,将损失降到最小。

    山长叹了一口气,眼边隐有泪光,正好进来的王兰一听这个消息,心神俱伤,神情悲恸。

    徽音见事情说清楚了,山长他们也没将此事归咎于马文才,她才放下心来,就和山长告辞,她准备去山门那里等马文才回来。

    山长想了一下,叫停了徽音,他准备和她一起去山门那里等他们归来。

    山长夫人自然也是跟着他们一起去了,他们三人站在山门下,夜色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加深。

    远远看见山路上走来的人群前的马文才,徽音一直提起的心才放下。

    见山长在山门下,他们走到山门前就停下了脚步,山长看着疲惫不堪的学子们,语气沉痛:“孩子们,我知道你们度过了沉重的一天,你们不遗余力的寻找遇难同窗,做的很好,也幸苦了,明日大家可以休息一日,快些回去休息吧。”

    学子们听到明日可以休息一日,精神也好了许多,有说有笑的和自己朋友绕过山长他们进了山门,回房去了。

    等人群散去,这里就剩下山长、师母、徽音和马文才。

    马文才脸上不见喜怒,他走近山长面前,心想接下来便是诘问了。

    但在他出乎他意料的是,山长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你已经尽力了,这不是你的错,回去好生休息一下。”

    山长说完,因为梁山伯和祝英台都是他很喜欢的学子,心里很是悲痛,和他夫人携手回了书院。

    徽音见他们离去后,才上前:“文才兄,你没事就好。”

    马文才看到徽音,面上才显露出疲惫,眼睛很是酸涩,低声应着:“嗯,我回来了。”

    今日得知祝英台遇难消息时,他更多的是产生了一种荒谬感,任谁也想不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边,生命太过脆弱,在天灾人祸的面前,人太过无力。

    再就是梁山伯那事,虽然心里明明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错,他心里还是会无可避免的产生自责,那个时候他能不能做得更好?还有没有其它更好的方法得以两全?太多的问题,太多的可能,让梁山伯落崖的那件事成为了他心上的一个包袱,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他只想躲起来大哭一场。

    徽音看着马文才站在那里,嘴角微微弯起,眼睛里却盛满了哀伤,好似只要轻轻碰上,他就会整个人碎掉。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揪得生疼,眼睛也有了涩意,夜晚的山门只剩下了他们,她伸出手,试探着抱住了他,他因为她的动作,浑身一僵。

    徽音轻抚他的背,她不是他,他不说,她就很难能得知他的想法,只能看出他的悲伤,可好像什么样的安慰都显得太过无力,她就想起往昔在她难过时,母亲就会给她一个拥抱,轻抚她的背,这个方法对她总是很有效。

    她轻声一遍遍说着:“文才兄,我在,我一直都在。”

    马文才听到这句话,包裹在心外的壳被击碎,眼泪不受控制的争先恐后的落下,他倾身回抱住她,声音哽咽:“我好累,我好像快支撑不住了。”

    除了这句话外,他的哭泣都是无声无息的,也是克制的,连宣泄情绪都做不到,换种说法应该是他不能。

    很快,他收回回抱她的手,擦干净眼泪,面有羞赧:“谢谢,我们回去吧。”

    二人很快回了房间,因为今日他沐浴过了,于是他洗漱了一下,换好了衣服,就很快睡去。

    徽音不同,她今日睡眠充足,现下没了睡意,她换完衣服走到床榻旁,就看见马文才明明已经睡去,眉头依旧紧锁,显得心事重重。

    徽音看得心里很是难受,她之前原本是不想去打探他的隐私,但是今日他濒临崩溃,还要不断强迫自己克制,不能显露脆弱的一面,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变成这样的。

    她吹熄了烛火,轻手轻脚离开了房间,她到下人房里唤起了杜若,她们二人寻了一处四周无人的亭子。

    徽音压低声音吩咐:“你明日一早去山阴打探一下太守府过往,特别是那些因事被解雇的前仆从,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等你打探完了,回书院告诉我,不能写信告知我。”

    徽音原本还想让杜若跑一趟梁山伯的家,带些慰问金去,但她仔细一想就知道不妥,若是梁山伯没事呢?若是被他家人误解是有人害了他,心里有愧给的补偿呢?

    一切的补偿都应该等结果出来再说,免得出于好意办了坏事,吩咐完,她就让杜若先行回去休息。

    她站在亭边,抬头看着星幕,晚间的凉风怎么也吹不凉她心中的烦闷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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